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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市里回去,就听白小红说村里吵翻了天。
问她什么事,她说是唐明山跟高学建吵起来了,还是因为那一年当队长的事情。
我懒得理会这事,把白小花给的东西放在里屋说:“有空去一趟北村,把这事跟咱姐说一下,听着那律师的意思,这事要掀起来可不是小事,真闹到那里,都得做好准备,而且我想着崔恒那个人坏透了,会不会中间报复也不知道。”
白小红答应着说:“行。”
然后又说:“你这两天没在家,地里的菜也堆起来了,该摘的该卖的一堆,我去叫二哥来帮你几天吧。”
我拦着她说:“别叫他,桃园这时候事也多,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咱不去帮他就够难受了。”
白小红说:“现在摘桃都是收桃的开车直接去地里摘,他也不自己动手了,我去看看,如果有空就来两天,没空就算了。”
她出门以后,我也忙着去地里。
夏天是菜旺长的时候,一天没人都得烂好多,现在去都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刚走到地头,就看到离我们家菜地不远的另一块地边站着一堆人。
没心情看他们闹,直接扑进了菜地里,刚一小会儿就听到大成叔在地头叫我。
我满手菜汁从地里出来,他已经进来了。
问我:“你啥时候回来哩?”
我回他:“前半晌刚到家,你看这地都快荒了。”
大成叔说:“我昨天去你家了,听小红你去了市里,是去看你爸妈哩,还是有事。”
我不想跟他说那么多,就简单地说:“看我爸妈哩。”
大成叔点点头说:“去看看也中。”
然后指着仍然围成团的不远处的人群说:“你看见木有,那边鳖翻坛了。”
我问他:“咋了?”
我一脸鄙夷地说:“还是当队长的事,高学建这狗东西了不着许了多少人,这会儿都来找他哩,他使人哩时候就一个一个许下了,这会儿一年一年过去,他啥也不说,都找他算帐哩。”
我没吭声,也看了看远处。
大成叔说:“你咋样,看着心也不在这儿。”
我笑着说:“不过是当个队长,有啥哩,这会儿也不比早前,当队长有啥好处,不都是自己干自己的吗,当了又咋样?”
大成叔也笑着说:“你想哩倒是开,不过你是不着,他们为啥吵着要当,没有红哩,谁闲着木事去抢这事哩?”
我回:“那倒也是。”
大成叔又看了看那堆人说:“这事估计越闹越大,我看高学建这村长也不长了。”
我也跟他一起看着说:“这弄法儿还当啥哩,你看下回谁还投他哩票。”
我们两这边说着,那边就吵了起来,偶尔传过来一两句,一会儿是钱一会儿是地的。
大成叔又往我身边挪了挪说:“听说高学建还借了明山哩钱,具体借多少也不着,这会儿明山找着问他要,他非说木借过,是明山自己胡说哩。他也就是这会儿敢跟唐明山横,退后十年,唐家能扒了他哩皮。”
我看着他问:“那这钱到底是借了还是木借?”
大成叔说:“谁着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说借了有鼻子有眼的,他非说他胡说,说自己日子过哩美着哩,干啥借他哩钱,都是明山胡说八道。又木有借条中间人啥哩,这会儿哪说的清,听着也不是这会儿的帐,好像几年前吧,那时候明山家过里中,村里就他地多,高学建那会儿才刚下学,还木成气候。”
这场架吵了足足有半个月,每天都看到有些闲上围在街上说东道西,把高家跟唐家几十年前的事来来回倒腾了好几遍地说。
中间我也听到了关于青离家那块地的事。
当年如果不是高学建的爸答应,唐明山也不敢就把青离家的地直接霸了去,而且一霸这么多年,人死了地都没吐出来。
高学建家大概认为有恩于唐家,所以处处想制服,唐家又自来娇横惯了,哪里会怕他,所以矛盾也就越演演烈。
白小花的事暂时耽了下来,倒不是她放松了,而是我实在没时间去给她跑,十几亩地的菜天天要去卖,所以的事都是我一手安排,就是请人做苦力,也得在那儿看着,而白小红整天都在家里织她的毛衣。
看着是有些生气的,所以白小花的事自那次去市里问了以后便没有去理,只是一心忙地里的事。
夏季没有过完,唐明山就把高学建告了,原因仍然是因为钱。
两家人势如水火,甚至平时在街上碰见都要互吐口水以表示厌恶,一句话不合立马就要打到一块去。
唐明山告高学建是由唐金山做主的,矮胖又少一只胳膊的唐金山皱着浓粗的眉毛说:“这憋孙现在是想成精也,欺负到咱家头上,我看着不给他一点厉害他还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哩?他爹以前做的丑事别想 着木人知道,闹出去有他们好受的。”
到底也都是粗人,先去派出所,派出所只答应下来调查一下,然后就石沉大海,后来又往县城里告。
高学建也在到处送礼找人,相对于高学建的关系,唐家现在显然弱了很多,所以到他们找到那些人的时候基本得到回复都是调查调查,有木证据之类的推辞。
二成婶子在我们家说这事的时候,白小红仍然在织毛衣,但织边说:“也是奇了,两个人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都嫌多,现在说翻脸就翻。”
二成婶子说:“哪就那么好了,不过都是为了利,要不是高学建的爹当村长的时候给明山弄几块地,他们咋也好不到这会儿,现在地也不中了,明山的体力也不胜以前,就想着把以前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都可会想,不过谁又是傻子。”
我问二成婶子:“照这么说,明山也告不赢了?”
二成婶子笑着说:“你去想吧,民还能告得赢官不中?”
我看了眼白小红,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在解她毛线上不小心打的结。
二成婶子嗑着瓜子说:“这唐家也是,以前黑心的事情做多了,这会儿老天爷也不帮他了,你看看可不是一年不如一年。”
白小红接着她的话说:“高学建也不是啥好人吧?那时候也来找高鹏说当队长啥哩,说话一点数也不算,他当上村长后,再不提这事。”
二成婶子看着我说:“我听您大说了,这帮玩意都不是东西,打死才好哩。”
说话的第二天,两家人果然就打了起来,这跟邻居之间的挑拔不无关系,几乎所有爱看热闹的人似乎都盼着两家人打一场架呢,所以开始打到一起的时候几乎没人去劝去拉,任他们打。
围在周围看的人热烈地讨论着两家的恶形和事情起因。
我没想到的是白小红也去看热闹了。
我从集上卖菜回来,本来想回去拿点东西,可是到家里一看,门是锁着的,只好再出来。
站在街口,看到路过的左邻右舍,问起白小红才知道跑去村南边看高唐两家打架了。
心里莫名的起火,匆匆赶到村南。
这时候两家的女人们正撕衣服的撕衣服,揪头发的揪头发,反而是男人们像观战似地在一边满脸怒气地看着,不时说一句:“撕她哩嘴,撕她哩嘴,叫她一嘴粪到处喷。”
我在人堆里找白小红,看了一圈,竟然没看到人。
不由的也去看被围在中间打架的女人们,有的衣服已经撕烂了,夏天本来也只穿着薄衫,这一撕便露出了里面的肉,引的围观人群惊呼不已。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很多年前青离被打的场面,那时候她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根本也就没有还手,任这帮女人打,任她们撕了衣服,她身上的淤青和肿块此时正晃在我的眼前,仿佛面前打斗的人已经回到当年,她们叫着,撕拉着,脸部扭曲变形。
我在人的缝隙里终于看到了白小红,她正站在我的对面,眼睛也看着我,隔着中间打斗的人群,她红色的衣服像火一样燃烧着我的眼睛,以至于我觉得双眼燎热,泪都要流下来似的。
终于有人嚷着站了出来,把几乎赤裸的女人们分开,每家人都像拳击比赛现场的陪护人员,拿水的拿水,披衣服的披衣服。
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推挤推攘。
我与白小红像至身海里,被身边的人浪推挤着越走越远,到最后我又看不到她了,且已无心再找。
心情极度灰暗,默默往家里走。
我刚到家门口,就看到白小红也回来了,她红色的衣服刚转过路口,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就感觉到像看到了一团火,明亮,热烈,有窒息般的温度。
她轻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轻声说:“刚回,看你没在家就出去找找。”
白小红略显尴尬地说:“我在家里也没事,二成婶子来找我玩,就跟她一起出去看看。”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等着她开门。
进了屋里,找到我要的东西转身要走的时候,白小红却从身后拉住我说:“高鹏,你现在是不是都不想回来了?”
我回头看她,认真地说:“地里的事忙完了就回来。”
她点着头,但手却没有松开,我看到她攒着我衣服的手用力过大,有些发白,便转过身说:“你没事也去地里走走,不是说干啥活,出去走走人精神。”
白小红“嗯”了一声,松了手。
我出门往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