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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仍然坐在里间床上的我二婶说话了,声音怪异地说:“大成,你过来。”
我大成叔显然是特别讨厌她,但是碍于事又不得不跟她说话:“你有啥事就说,嫂子,我这边急死了。”
我二婶子看他走的有些近了,就把本来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突然掀起,我们几乎是同时看到我二叔竟然也躺在床上,就靠在床的另一头,面部朝向我们,侧躺的身子抱着我二婶伸到他面前的双腿,像临时死抱着那头猪的样子。
大成叔急着说:“嫂子,你这是干啥,咋把人弄到这里来了?”
二成婶子没说话,直溜溜地瞪着裸露在外的我二叔。
这时候外面很多的亲近都陆续到了,大成叔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此事,招呼着我们几个上前把我二叔的尸体抬回原来的床上。
可是尸体抬离了床才想起外间那张板床上还有一头死猪呢,又忙着叫人把猪连被子和面的褥子一起卷了出去,有人问起就说是两床被子不要了。
高明没伸手,躲在一边的墙角里,每听到一个人说话就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向那个人。
我二婶仍然坐在床上,看我们把二叔的尸体放到外间后才幽幽地说:“他还是不放心我。”
没人有空去理她这句话,忙着从柜子里又找了一床薄被盖上。
把这一切收拾好,大成叔喊我到一边说:“我看高明也指不上了,今儿个你跟高峰两个一步也不要离开这屋里,事怪哩很,一会儿棺材到了先把人装上再说。”
我点头说:“中,就是俺二婶她这一直不床怎么弄?”
大成叔不耐烦地说:“不管她了,爱咋弄咋弄去吧,咱先把这个埋了再说,你说弄出这事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我没说话,按他的吩咐回到屋里跟高峰一块呆着,而高明一直站在墙角处,我二婶也仍然坐在床上,眼睛还看着自己的双脚,面无表情。
我爸来了之后,过来问高峰我们两个有什么事没有,我们都一齐说没什么事,然后又让他把我妈叫过来。
我妈一进来,我就把她拉到一边说:“没事让我爸少过来,这边事古怪哩很,昨天晚上我跟高峰都吓着了,我爸身体也不太好,实在不行就找个借口回家呆着去。”
我妈忙问:“咋了?”
我看了一眼里面的板床说:“回去再说吧,反正你跟紧我爸就中,还有高峰他们娘们,俺俩这里也走不开,照顾不了,她从城里过来的对咱们这里事也不熟还带着孩子,别啥事都往前站。”
我妈答应着说:“中中,你不用管了,我领着他们去别的猪棚坐会儿去。”
把我妈送出门再回来时,我二婶却盯着我说:“高鹏,你这么做事可不地道,您二大死了,咋不让你爸来哩,他可是亲哥哩。”
高峰瞪着她说:“你闭嘴吧你,你做事地道,我二叔死了你不是还在床上睡大觉,要不是你他可能还不会死哩,你说你有没人性,把他一个人扔到猪圈里去。”
他这么一说,我二婶反而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是他自己要睡那儿哩,他说搂头猪都比我强,这会儿你们都来怨我,等会儿我跟他一块走了你们就眼清心净了。”
高峰哼了一声说:“你走不走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木有,还是想想您自己哩孩儿闺女吧。”
我二婶靠在床头“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早知道会是这样哩,早知道啥也弄不成。”
我们都懒得理她,随她一个人哭去,反正这会儿哭着也应境,谁家死了男人不得伤心地哭呢。
外面已经放了几轮的鞭炮,我几个姑姑也陆续来了,都过来在屋里哭了一轮,一时间气氛回到正常,到处显着凄凉。
到棺材回来的时候,本来应该由高明去把我二叔身体擦一遍入棺的,但是他死活不去,只站在墙角,急的我大成叔直接踹他一脚说:“你自己哩亲爹,你不去谁去?”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高明就是靠墙站着,跟上学时老师罚站一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站起来说:“我来吧。”
高峰拉了我一把小声说:“哥,啥不啥事你都往前头站,这事你做了别人还说你不好。”
我看了一眼他说:“我是看着咱大为难,你没看他急的。”
大成叔感激地说:“鹏鹏,这事真不是你能做哩,你们等会儿,我找你们几个姑商量,不中叫她们来。”
正说不妥,却听见我二婶在床上说:“我来吧,我来最合适。”
屋子里子安静了来,都看着我二婶从床上起来,慢慢把外衣外裤穿上,然后往这边走。
大成叔拦着她说:“嫂子,这会还不擦,得等入棺哩时候,这会儿就是商量事哩。”
我二婶脸上出现一点诡异地笑,斜了大成叔一眼说:“啥时候擦都是一样,我看这个时候就好着哩。”
说着转身对站在墙边的高明喊:“别杵着了,去接盆水去,我给你爸洗个澡。”
高明仍然站着没动,我们也都没动。
大成叔想劝她再等等,但是她却自己往板床边走去,只是刚一到那张床的边上就一个前扑,爬在我二叔的身上。
到我们意识到事情有异的时候,已经叫不起来她,慌忙打急救电话,送到医院已经治不活了。
从医院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把两个人都放在板床上后,高明子也晕了过去,好在他只是吓晕了,并没有别的事,但是也不能再跟着守灵,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扶回到他们那个院里,这边却只有我和高峰还有堂叔家的几个小辈一起守着。
大成叔为了不让事情再有意外,几乎叫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满满地守了一屋子。
女眷们基本都围到高明那边的屋里,大老爷们都在院子里忙事的忙事,不忙事的闲说话。
晚饭以后,大成叔当着大家的面说:“明儿就殡了,今儿晚上都不回去了,在这儿守一夜。”
近亲的还好说些,那些有些远的自然不愿意,当然大成叔也并没有让他们一个人都不回去,基本是每一家抽一两个人留在这边,其他人该回去还是回去。
高峰的媳妇,跟我爸回去了,我妈和白小红在这边留着。
几个姑姑有些不乐意地说:“俺大哥咋还回家,没听到大成说不让回去吗?”
我妈狠着声音说:“没看到我两孩儿都搁灵前守着吗,叫你们的去守着。”
她们闭了嘴,我妈也没再说话,趁别人都忙的时候拿了些吃了给我高峰说:“你看看您俩傻哩,这一天没人顾上你们,你们自己也不吃饭。”
我看着那两个馒头,实在是一点味口也没有,高峰也说:“妈,你都不着,闻着这漆棺材的味,别说是吃饭了,啥也不吃都想吐。”
我妈叹口气说:“你看看高明也守不住,这里就靠您俩了,要不你们换着出去吃点东西,明儿还有一天哩,啥也不吃咋弄?”
高峰接住她的话说:“先换我吧,饭吃不吃,我得先抽根烟去。”
说着人就往外面走。
我妈看他出去,就过来我身边满是心疼地说:“你看看你咋瘦成这样了。”
他们昨天回来,接着就是一大堆的事,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上,这会儿趁大家都走了,有点时间就过来跟我说话,但是我不太想说,只能回她说:“妈,咱回家再说,这里不方便。”
我妈也应和着说:“我看小红在高明屋里坐着,心情也不太好,我过去看看她去。”
我点头看她出去,这边几个堂弟都坐在灵前的椅子上玩手机的玩手机,说闲话的说闲话,看到我妈出去了,一个堂弟就走到我身边说:“哥,我听说昨晚这里出事了。”
我问他:“你听谁说哩?”
他笑着说:“他们都说哩呀,你说是不是吗?要是不出事,干啥今晚上让这么多人守着?”
我看着他,很认真严肃地说:“一般第二天要葬的人,头天晚上都得近亲守灵的,这个你不知道?”
他吐了口舌头说:“我咋知道哩,都木见过这事。”
说完自己又走到另一边与别人打闹去了,被临时过来看我们大成叔制止说:“哪不哪儿哩还胡闹,都安静地呆着,看看您鹏哥。”
说完又把我拉到门外面小声说:“他们都小也木见过啥世面,晚上你还得多操点心,我一会儿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也会过来,再不能出事了。”
我点头说:“大,木事。”
大家都很紧张,越是接近午夜越是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块石头,两口黑棺并排放在屋子的正中央,我们几个都围坐在棺材前的一小片空地上,虽然面前能看到对面的人,但是又总是觉得后背好像有冷风吹过。
我本来以为几个小一点的堂弟会忍不住想睡觉,可是他们越是夜深越是精神,都把眼睛瞪的老大,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
手机上显示零点的时候,白小红从外面进来,挨着我坐来说:“我陪你们呆一会儿。”
高峰礼貌地跟她说:“嫂子,你去歇着吧,这里一大帮男人呢,木啥事。”
白小红回他一句:“没事,就是您哥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我过来照看一会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分给我们说:“给,都嚼一点,这东西提神。”
我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外面看上去像枯木一样,放在嘴里却有点甜凉的感觉,白小红俯在我耳边小声说:“驱邪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