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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儿谁都不会去告诉老毛子的,我们又没有什么好处?”杜心竹身边的一个人嚷道,“倒是你,听说你前几天还给其他人买了包子。”
“你亲眼看见老毛子给我钱了?”赵顺问道,“我看兄弟们干活辛苦,我自己溜出去一次也不易,看见好吃的好喝的,自然想着大家。怎么着?我掏自己腰包给大家伙买点吃的还有错了?”
“心不虚,你拿这些小恩小惠拉拢什么人心?”杜心竹说。
“我拉拢人心?”赵顺气笑了,“成,就当我拉拢人心,我且问你,你读了那么多书,也活了这么些年,那些洋人可是省油的灯?”
杜心竹一时语塞,赵顺接着说,“你觉得他不会说官话就是傻么?他精得很,不然那地是怎么割出去的,流水的银子是怎么赔出去的?你们自作聪明,一天的活儿大半天干完,清闲自在歇上小半天,以为捡了大便宜。那监工又不瞎,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你们早早就干完了么?换做是你雇人干活,看见这样的能不管?这明摆着的道理你们不信,却非要冤枉我,你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吗?”
赵顺看向众人,“你们仔细想想,这馊主意最开始是谁出的?”
众人这几日都在议论这事儿跟赵顺有没有关系,压根没分出心思来细想到底是谁始作俑者。这会儿赵顺一问,只思量了片刻就纷纷看向杜心竹。
“你们看我是什么意思?”杜心竹别开眼睛,“我只是好心。”
“你自作聪明出了个馊主意,搞成这样你怕别人怪你,就想了这么个说辞,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赵顺抬腿一脚踹倒了杜心竹,周围人都立马站了起来,有怕他真动手想去拦着的,也有怕他挨打想帮忙的。但赵顺并没有再动手,他蹲下看着杜心竹,“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你没跟老毛子打过交道就替大家伙瞎出主意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搅合的大家窝里斗,你倒是说说,是谁自己人害自己人?嗯?”
杜心竹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挤出一句,“我没想害人。”
“想没想的,现在搞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赵顺直起腰版,看着众人,“怎么着诸位,咱们要是继续闹下去,一会儿老毛子的监工来了,谁也别想好。”
众人嘀咕了一阵,渐渐散去,人群中有一汉子站了出来,“赵顺啊,你知道的多,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费心知会大家一声。”
赵顺抬眼一看,这人平时很少说话,相貌平平,因此也没什么印象。“这是自然的,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叫马川生”,那汉子说,“以后有事儿吱声。”
“好咧”,赵顺应着,转过身,嘴角刚一咧,就看见林鸿文正看着他,“别看啦,干活去吧。”
12.
“爹,赵叔可真厉害”,林鸿鸣由衷地说,“几句话就把杜心竹给说傻了。可是,他既然有这本事,怎么不早几天说呢,还让人冤枉他这么多天。”
“你赵叔这人啊”,林省身笑笑,“虽然心眼不坏,但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他之前救过杜心竹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
“这人不感谢他也就罢了,还要在他背后鼓捣这些事儿,换你你能舒坦?”
“那指定不舒坦啊。”
“如果他早点把话说开了,把自己摘出来很容易。但是肯定不如今天众目睽睽之下把杜心竹揪出来这么解气,恐怕今后杜心竹说话也没人肯听了。”
林鸿鸣眨巴眨巴眼睛,“赵叔可真有心眼儿。”
“他早知道按杜心竹的主意干活行不通”,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鸿文忽然开口道,“从上工那天起,他就想算计杜心竹,所以他才没说话。”
“别瞎说”,林省心低声说,“你赵叔过来了。”
林鸿文没再做声,闭紧嘴巴看着赵顺走了过去。
杜心竹的事情过后,便没人再动什么歪脑筋,修了两条路之后,秦家岗的人也多了一些。赵顺听说还有另一拨人在秦家岗盖房子,据说是铁路局还有职工宿舍。几个月的时间,赵顺跟监工渐渐混熟,众人收工后也能跟他溜出去逛逛杂市儿,有闲钱的还能买点好吃的好喝的,日子虽然辛苦了些,但好在不用再挨饿了。
天渐渐冷了,关外的天气不比关内,众人只看那树上叶子还没落尽,天上就开始飘雪花了。赵顺跟杂市儿的人打听,去哪儿买冬衣。托筑路队的福,人多了杂市儿的生意也好做了不少,这些人对赵顺还都挺热情。田嫂的小食摊最近也多了很多食客光顾,钱有了富余,她也给自己添了两件新衣裳。她本就生得不错,又是个寡妇,如今在这杂市儿的男人堆里,更是显眼。田嫂给赵顺指了个做冬衣的地方,听闻赵顺他们冬天还要在外面施工,顿时担忧,“这儿可不像关内,你们一整天都在外面?”
“是啊”,赵顺笑着说,“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那你们可得注意点”,田嫂说,“在外面待上一个时辰就得进屋里缓缓,不然容易冻出毛病来。我说的这家铺子衣服做的厚实,价钱也还算公道,你们买的多,还可以再跟他还还价。你跟他说你们要在外面干活,让他在关节的地方多放些棉花。”
“好咧,谢谢嫂子”,赵顺冻得搓了搓手,“也不知道明年开春,还能剩下多少人。”
“别说那丧气话,也别想那些”,田嫂说,“要想就想想怎么活下去。”
赵顺一琢磨也是,于是就了乐呵呵的找铺子买冬衣去了。
13.
冬至前,秦家岗的路都修的差不多了,赵顺听俄国的监工说,他们修的这条路叫霍尔瓦特大街1。赵顺就问,“这霍尔瓦特是谁啊?”那监工说了一堆,结果说得太快,赵顺也没太听明白,只知道是个身份显赫的大官。
“诶,我今天听说了个新鲜事儿”,这天赵顺刚推门进来,话说了半截就看见林鸿文在咳咳的咳嗽,“哟,大侄子,这是怎么了?”
林省身坐在床边替林鸿文拍着背,“打昨天晚上起就不太好,今天一早就烧了起来。”
赵顺皱着眉探了探林鸿文的额头,“这可不好。”
林省身面色凝重,林鸿文瑟瑟发抖的裹着被子,他虽然被高烧折磨的眼前发黑,但神智却还清醒。俄国人不会发工钱给没有用处的人,他向来身体不如林鸿鸣强健,眼下又缺医少药的,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被俄国人发现赶出筑路队是迟早的事。
赵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林省身,“老哥,你信我吗?”
林鸿文不知道赵顺与林省身说了些什么,上工的时间到了,人都出去了,屋里安静了下来。林鸿文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忽然被子被掀开,冻得他一哆嗦。一个俄国人对着他喊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把他从床上拉了下来,赶到了外面。
林鸿文冻得说不出来话,他看见赵顺站在俄国人身边,笑吟吟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俄国人伸手指着远处,赵顺看着他说,“还不走?”
四周白茫茫的的一片,林鸿文不知道他所指向的是哪里,但是不走,他就会冻死在这里。林鸿文艰难的迈着步子,走了不知多远,只觉得脚趾发麻,眼睛也被雪刺得忍不住流泪。身上冷,心中更是凄凉。赵顺到底跟林省身说了什么,难道是劝他不要再管自己了?俄国人是赵顺领来的,那也就是说,林省身同意了?
身后一阵脚步声,林鸿文回过头去,是赵顺追了上来,他怀里抱着衣服帽子手套,手上还拎着双鞋。
“赶快穿上”,赵顺帮林鸿文套着衣服,“冻坏了吧,咬牙也得挺着啊,大侄子,快,跟着我走。”
赵顺怕林鸿文栽倒,拉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往前走。
“叔,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去看大夫啊”,赵顺说,“你在这儿挺着,小病也得拖成大病啊,那还有活路么。”
“可是……就算看了大夫,我也没有其他去处。”
赵顺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身子骨出事儿是迟早的,你自己还不清楚么,你以为你能在这儿待多久,一年,两年?这冰天雪地的,没病都得冻出来点毛病,更何况你了。”
林鸿文垂下头不在说话,任赵顺拉着自己往前走。
“遭罪是肯定的”,赵顺说,“但是不来今天这么一出,你就出不来了。”
林鸿文只觉得那段路是他走过的最长最冷的一段路,地上的雪反着光,晃得他发晕,风在耳边呼啸,好像停下一刻,整个人就会被冻住一样。
1今南岗区中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