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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侄子,我说句公道话”,姚顺昌插话道,“你那两个老板,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据我所知,给的工钱也不是很高,你说咱辛辛苦苦为的什么啊,不就为了钱么。他们光表面上对你好有什么用啊,天天夸你本事、能干,这些管什么用啊,能吃还是能穿呐,这些都是虚的,给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林鸿文笑笑说,“姚叔说得确实有道理。”
“大侄子,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手里有些铺子,打算过完年后开张,正缺个管事儿的人”,贺贵拍了拍林鸿文的胳膊,“我今天啊,就是来挖墙角的。”
“这……”林鸿文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你听我说,你们那商行,这两年虽然发展得也不错,但毕竟底子薄。而且啊,啧,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贺贵压低了声音讲道,“听说你们商行,跟那个‘天灭洋’有瓜葛?”
“‘天灭洋’?那是干什么的?”林鸿文不解地问。
“大侄子,你就别跟我们装糊涂了”,姚顺昌说道,“我在警察署有些熟人,他们前阵子抓了好几个‘天灭洋’的人,那些人说啊,他们之所以有钱做这些事,是因为有人一直资助他们。”
林鸿文佯装有些紧张的样子问,“是谁?”
“大侄子,你还不清楚是谁吗?”姚顺昌反问道,“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贺贵咳了一下,让姚顺昌收声,“咱们今天是请大侄子来吃饭的,你说这种话不成了威胁人家了吗?”说罢笑着看向林鸿文,“来,这乌鱼蛋汤凉了不好喝,趁热多喝点。”
林鸿文装作心神不宁似的喝了几口汤,又抬头问道,“姚叔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天灭洋’与合众商行有关?”
姚顺昌心想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面有难色地看了眼贺贵问道,“老哥,我说还是不说啊。”
“既然大侄子想知道,你就告诉他吧,但是把话说明白了,别藏一半掖一半的”,贺贵说。
“得,大侄子,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叫你来呢,一是你救过贺瑶,我们不拿你当外人。二是觉得你年纪轻轻,就能管这么多铺子,确实是个人才。三呢,其实我们也是不忍心看你让人当枪使,想拉你一把”,姚顺昌言辞恳切地说。
“姚叔能不能把话再说得明白一点?”林鸿文继续问道。
“好,那我就从头讲给你听”,姚顺昌说,“刚才不是说有人一直资助‘天灭洋’吗,但这个从不露面。被警察抓进去的那几个人,有一个受不了刑,说这个掏钱的人,只和他们中一个叫冯平的联系。”
林鸿文脸色一僵,姚顺昌见他如此反应,心里更托底了一些。继续说道,“所以后来警察把这个冯平也抓了进去,但这个冯平真是条汉子,怎么不肯说那人是谁。倒是他家里人透露,说这个资助他们的人啊,以前全家是筑路队的。后来义和团的时候,家人就失踪了,所以才这么痛恨俄国人。”
林鸿文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姚顺昌在心底暗笑,心说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
贺贵伸手碰了碰林鸿文,语重心长地说,“大侄子,你别怕。我们要是想把你怎么着呢,直接把这些事儿告诉警察就行了,没必要还把你请过来吃顿饭。我们刚听到这事儿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古怪。就凭你老板给你的工钱,你怎么可能资助这么多人?所以我和你姚叔琢磨,你老板只是拿你当替死鬼呢,他让你去送钱,可并没告诉你收钱这人是干嘛的,收了钱做什么用,对吧?”
林鸿文不住地点头,着急地说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叫冯平的,之前问我的身世,我想只是闲聊而已,就告诉他了。”
“你看,其实他是套你话,帮你老板做事呢”,贺贵说道,“你这孩子啊,太年轻,心思单纯,怎么能想得到你老板那些弯弯绕绕呢?所以你听我的,赶快离开那儿,合众商行就要倒了。”
林鸿文六神无主地看着贺贵,“贺叔,我去你那儿,是不是真的就没事了?”
“当然了”,贺贵说,“你姚叔和警察署那帮人关系很好,再说你本来就不知情,只要你说清楚你老板怎么让你去给冯平送钱的,就没事了。”
林鸿文苦恼地闭上眼睛挣扎了一会儿说道,“贺叔,这事儿牵扯很多,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这个时候做判断,你们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
贺贵与姚顺昌对视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也对,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要好好考虑也是正常的。那三天后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儿等你,你看怎么样?”
“好”,林鸿文疲倦地应道,“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一个答复。”
一桌子好菜,但林鸿文已经无心品尝,草草道别后就离开了。贺贵站在窗前看林鸿文心神不宁走路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回到桌前对姚顺昌说,“贺瑶天天把他挂嘴边上,我还当他有多能耐,真想招他为婿来着。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天生劳碌命,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老哥你说笑了,这后生才多大,这就不错了”,姚顺昌说道,“你看咱们前面拿钱引他,他也没动心,可见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说了‘天灭洋’的事儿,他才吓成这样。但话说回来,换我我也害怕啊,那是要枪毙的啊。”
贺贵夹了块芙蓉鸡片道,“那是啊,他能不要钱,但不能不要命啊。”
114.
晚上七点,警察署长巴特金走进一家俄式西餐厅,准备在忙碌了一天之后,享受惬意的一餐。他点了罐焖羊肉和牛排,一旁的侍应生为他倒了些红酒。事实上巴特金更喜欢伏特加,不过偶尔喝点红酒也不错。
他眯着眼睛品着红酒,本来是漫无目的地四下看着,却忽地屏住了呼吸。餐厅的窗边坐着一个美丽的中国女人,她穿着暗红色地衣裙,虽然包裹得严丝合缝,却浑身都透着诱惑。她优雅地跟侍应生说这话,声音慵懒,发现自己在注视着她时,也没有像平日里见到的中国女人那样羞赧,只是大方地回以一个微笑,巴特金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牛排不久便被端了上来,滋滋的声音也变得美妙了起来。巴特金看到窗边的美丽女人从包里抽出一根香烟,又在皮包里翻了翻,有些无奈地看向了自己。她站起来,摇曳生姿地走来,用中文问道,“请问您有火柴吗?”
巴特金在哈尔滨已经待了两三年了,大部分的中国话他还是能听懂的,只是说起来不太流利,声调也有些奇怪。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亲手为她点燃香烟。那女人冲他笑笑,看看桌上的牛排道,“真巧,我也点了这个。”
巴特金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嘴唇,心猿意马地说道,“这么巧?我是一个人用餐,如果你也是一个人的话,不如我们一起?”
女人玩味的看了他一会儿,魅惑地笑了,“好啊。”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越聊越投契,吃完饭后,巴特金大方地一起付了账。出了餐馆,他揽住那女子的腰,顺势向下摸去,她也只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巴特金想这女人应该是个交际花,在西餐厅吃饭只是装装样子,目的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的。不过她又确实美丽,别人即便知道她是个交际花,也想一亲芳泽。
两人一起往巴特金的住处走去,说说笑笑间,巴特金丝毫没有察觉,他们已经由路中间走到了左边。经过东商事街街口的时候,巴特金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不是什么东西掉了?”那女子问道。
“好像是,我也听见了”,巴特金说道。
两人均低头检查自己的东西,只听那女子说,“哎呀,应该是我的耳环。”
巴特金抬头看向她,果然左耳的耳环不见了。那女子东商事街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应该不会滚出去太远吧。”
巴特金看东商事街里面一片漆黑,又想起那女子身上没带火柴,便从怀里把火柴掏出,划了一根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低头仔细的寻找,走了没两步,巴特金手中的火柴就要燃尽了,他吹熄了又划了一根,跟在那女子后面又走了两步,那女子忽地停了下来。巴特金以为她找到耳环了,刚要低头查看,那女子转过身来,勾起嘴角冲他笑,火光忽明忽暗,照得她的脸分外渗人。只见她轻轻地朝火柴吹了一口气,巴特金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