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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感觉一支枪顶在了自己的腰间,他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却一下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还没等他开口,原本别在他腰间的枪就被人拿走,一个麻袋罩在了他的脑袋上,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巴特金先用俄语问‘你们想干什么’,见对方没有回应,又用中文问了一遍,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巴特金一开始还试图还击,胡乱揪住一个人猛击了两拳,但马上又有人从后面用力地把他拽开。巴特金只听到滋拉一声,想来是那人的衣服在拉扯中撕开了。然而之后他便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对方有好几个人,而他之后一双拳头,只能护着头,蜷缩着身体,把伤害减到最低。
那几个人打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个人说,“もうやめて、もし彼が死んでしまうと、賀さんに迷惑を掛けるぞ!”巴特金心心一沉,心想怪不得说俄语说汉语他们都没反应,原来是日本人。
那几个人就此收了手,再没说别的,巴特金蜷缩在角落里,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那几个人似乎是上了马车,接着东商事街里便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了。巴特金顾不上疼痛,摘了脑袋上的麻袋,追着声音拐出了东商事街。马车跑得很快,追已然是追不上了,但是借着几盏灯笼昏暗的光,巴特金看到那辆马车的轿顶是宝蓝色的。
115.
何穆一脸凝重地坐在车上,杨云的脸上已经开始淤青,陈芳此时已经卸去了妆容,换上了土布衣裳。之前那个魅惑的女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马车跑出中国大街后便慢了下来,不一会儿便驶进了一个小院,这是合众商行一个库房的所在。何穆跳下车,和其余几个人一起拆了轿厢,又换了个的浅灰色棚顶的。
一切妥当之后,几个人走进库房,把穿戴过的斗篷还有其他衣物都叠好,打包装在一起,由何穆收着。何穆环视了四个人一圈儿道,“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早上除了杨云,你们都回家里去。”
“东家,咱们不逃么?”陈芳问道。
何穆摇摇头,“中国大街离警署那么近,搞不好现在巴特金就已经下命令,在各个出城口设卡了,这么晚出城,就是自投罗网。不过被人揍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大肆张扬。所以明天你们该干嘛干嘛,和平时一样就行了。杨云现在这里住几天,等脸上的瘀伤散了,再回铺子开工。这几天我会找人给你送饭,你有什么事就和他说。”
“好”,杨云应道,“那东家你呢?”
“我明天要先看看什么情况,然后把咱们穿过的这些斗篷和衣物都烧掉”,何穆说道,看陈芳一脸焦急又说,“首饰什么的,等过阵子到别的地方卖掉。”
陈芳一脸可惜地说道,“就戴了这么一次。”
“卖了的钱归你”,何穆补充道。
“哦,那没事儿了。”
何穆收拾了一下东西,都塞进了马车里,回头又嘱咐了四个人一句,“一会儿记得把那蓝色的缎面拆了,剪碎了烧了。小心点,别弄着火了。”
“东家你放心吧”,陈芳道,“这种事儿我们拿手。”
何穆点点头,走了出去。马车钻进夜色里,向傅家店驶去。车夫专挑小路走,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何穆直接让车夫进了周时英的院子,停置妥当后,便让他先回去了。
穿过西门,便到了林鸿文的住处。屋里果然还有灯火在晃动,何穆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过后,门就开了。林鸿文伸手把何穆拽了进来,小声地问,“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现在太晚了,我怕车夫驾着马车回去不安全,所以让他把车停在时英那边的院里了”,何穆解释道,“明天等街上的车多了,再让他混着出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
“大致和之前想的一样”,何穆说,“但是咱们的一个人,让巴特金打脸上了。我已经让他好好养着,暂时别出来了。”
林鸿文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那块碎布扔了么?”
“扔了”,何穆说,“临走之前,我扔下的。他虽然把斗篷拽得扯开了,但是并没有撕开,所以我只能补上了。”
“这么说,一切妥当了?”林鸿文问。
“该做的事,已经都做了”,何穆说,“接下来,就是一些收尾的事情。明天咱们俩就在这儿把那些穿过的用过的东西烧掉,烧完我看就埋在时英的院子里好了。”
“也好”林鸿文说,“后天就是十五了,打扫干净,等着开张了。”
116.
巴特金被揍了一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连夜吩咐下属在各出城口设了关卡,让他们注意脸上有淤青的男人和穿着浅灰色貂皮大衣的女人。但是一整夜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巴特金躺在病床上,想着那个宝蓝色缎面的轿顶,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细细地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忽然用力地拍了下床头。他当然见过那个宝蓝色缎面的轿顶,就在前阵子,有人告诉他‘天灭洋’那群人的住处,而那个人就是坐着宝蓝色缎面轿顶的马车来的。可是这有点矛盾,‘天灭洋’那群人是反抗俄国的,而那些日本人揍他,应该是为了之前枪毙的那些日本特务。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标都是俄国,又怎么会揭发自己人呢。
他想起那个日本人说的话,他已经尽力的记了,甚至到了医院,就朝医生借了纸笔,用俄文标音写了下来。他拿着纸小声念了一遍,读到賀さん的时候一滞。他认识中国人中,姓何或者姓贺的,总共也没几个,而特别出名的,就只有一个。巴特金心中的疑虑在渐渐扩大,他又拿起一块碎布,反复地看。这块布原本他是没有注意到的,马车走远了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曾经扯住了一个人的衣服,似乎还扯破了。于是他回到东商事街,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找到这块碎布。布是深灰色的,还带着一些暗纹,并不多见。巴特金喊来两个下属,让他们一个去找日文翻译,另一个去查一查那块碎布什么地方买过,以及宝蓝色缎面轿顶的马车是谁家的。
两个下属离开后,阖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意。其实现在想想,那几个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的命,不然干嘛有枪不用,要用拳头呢。他们是日本人也好,不是也好,这个姓贺的商人都难逃一劫。只要派人去抓他,吓唬吓唬他,他就会乖乖地拿出大笔的金银财宝来。所以说,自己挨这顿打也算值了。
巴特金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下属告诉他,翻译已经来了。巴特金把自己记的念给他听,翻译分辨了一会儿说,“他说的应该是别打了,他死了会给一个姓何或者姓贺的人添麻烦的,这两个姓氏的发音有些相近,所以我也不敢肯定。”
巴特金点点头,让下属领着翻译离开了。光凭这句话,他其实就可以下令抓人了,但这样做的证据太少,姓贺的不会拿出太多钱来,还是等另一个下属回来再做打算比较好。
另一个下属直到天黑才回来,跟巴特金报告说,有两个人家有宝蓝色缎面轿顶的马车,一个姓贺,一个姓姚。两人都是商人,据说还是亲戚。巴特金眼珠转了转,他记得姓姚的这个人,前不久还一起吃过饭。现在一想,当时吃饭的时候,自己刚表示对这些抗俄组织的人头疼,那个姓姚的就立刻殷勤地打听。虽然当时他说是想帮自己分忧,但谁又能说得准他是不是在打听警察局到底掌握了多少。
巴特金心里有了猜测,又问那块碎布的事,下属说打听了十几家卖布的店铺,都说没有卖过。巴特金想了想说,“明天不要去问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店铺,去英国人、美国人还有犹太人那几家问问。”
下属记下后,巴特金又说道,“明天派人去把‘天灭洋’那些人的家里好好搜一遍,觉得有问题的就拿回来。”
下属听了很高兴,因为凡是贵重的都是有问题的,而有问题的研究完问题之后,就变成了大家的。
“带着翻译去”,巴特金补充道,“让翻译跟那些邻居打听一下,最近他们都跟谁来往。”
下属记完后就去安排了,巴特放心地躺在床上,一句日语,一个宝蓝色缎面,就算碎布最后查不出来到底是哪个店铺卖的,也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