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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十五,华府又到了布施穷苦人家的时候。
此时府门大开,身强力壮的家丁抬着各种饭食,在街道中依次摆开。排队的基本上都是面黄肌瘦,穿着露出棉絮的破旧袍子的穷苦百姓,在华府门口排成了一条长龙。
北林王朝本就属于苦寒之地,土地贫瘠。到了冬天,地里出产不了什么粮食,靠天吃饭的农户,就有些揭不开锅了。
幸好有华府这样的善人广施恩惠,才让那些无米下锅的穷苦人家,不至于卖子卖女。
日子过的不错的,则大部分去城中香火颇盛的普善寺,祷告祈福。
华世忠安排好家中繁琐事情,带着二蛋来到了这座名气颇大的寺庙。
佛教历来已久,到了几百年前的汉唐时,最为鼎盛。
传闻五百年前汉唐初立,有一佛门高僧,为了探究佛教奥义,独自西行五万里前往佛教起源圣地,历经十七年学便大小乘各种学说,带回佛门经书几百余部。
归来之后,那名高僧佛法大成,将经书交由弟子手中,立地成佛。
被后世人著下《白衣求经记》,歌功颂德。
随后佛门便有几百年的经久不衰。
直至到了四大王朝平分天下,崇尚黄老学说的道教才强势而起,稳稳压着佛门一头。
唯独在北林王朝中,佛教才有着和道教分庭抗礼之势。
普善寺内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二蛋有华世忠和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在周围护着,走入大雄宝殿。
二蛋学着旁边的香客,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双手向天,做莲花状散开,表示接受或祈求得到菩萨的甘露法雨,三拜后起立,再鞠一躬,接着双手食指相合点眉心一下,表示顶礼。
上香以三支为宜。此表示戒、定、慧三无漏学,也表示供养佛、法、僧常住三宝。
二蛋拜完佛后,缓缓起身,神色虔诚。
对于佛教他还是心怀好感。
在娄家村时,他就经常跑到送子娘娘庙里去经常参拜一番,当然,这也和山中附近没有道观,有着直接关系。
在他看来,仙佛都是一家,拜谁不是拜啊?
旁边的一位公子哥,衣袖轻挥,就有随行小厮掏出几枚铜子,塞进了刷着红漆的功德箱中。
二蛋瞧着人家豪爽气派,也照葫芦画瓢,“布施!”
两字出口,旁边华府随从掏出几个金灿灿的饼子,哐当几声,扔进了箱子内。
二蛋傻了眼,瞪大了眼珠子,不解问道:“世忠哥,刚才那位大哥往箱子里扔的是啥?”
华世忠直勾勾盯着一位正在上香的风姿绰约小娘子,根本没空理他,头也不回,随意答道:“金子呗。”
二蛋急的眼泪差点流出来,气呼呼说道:“那是传说中的金子?他们疯了?把那么多金子扔到箱子里?!!!”
华世忠等到那位小娘子远去,才回过神,低下脑袋质疑道:“不是你喊的布施?”
二蛋欲哭无泪,辩解道:“我那是说着玩的啊!谁知道他们真扔,他们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华世忠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道:“捐了就捐了呗,又不是什么大钱,我爹哪年不往寺里捐个几百两金子的,刚才那点,才有多少?”
被惊着的家伙喃喃道:“每年几百两金子?”
华世忠双手插袖,歪着脑袋点了点头。
“不行!我得要回来!”
感觉吃了大亏的二蛋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就往功德香走去。
可还每走几步,就被华世忠抓住狐裘领子拽了回来,“这么多人看着,别丢人了行吗?”
闷闷不乐的二蛋出了大雄宝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位小爷哪做过这样的赔本买卖?
二蛋冷着脸冲华世忠说道:“你等会我,我去转一圈。”
华世忠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还以为他想到处转转领略寺内清雅风景,嘱咐道:“可别跑丢了,方丈院子里已经准备好了素斋。你天天吃肉估计吃得也腻了,今天换换口味。”
“知道了。”
二蛋甩了甩袖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句话听都师傅讲过,他一直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是觉得这句话派上了用处。
因为二蛋想往回“鼓捣”些值钱的东西。
偷?
他并觉得这叫偷。
礼尚往来,这叫买卖!
刚才扔出去的可是金子啊,他以前从未见过,可也知道一两金子能值十两银子,换成了酱肘子?那得能买多少个!
今天若不从这寺庙“顺”些什么东西回去,那几枚金灿灿的大饼子,能让他半年睡不着觉。
寺中僧侣也知道这位少年是跟着华家大少爷一起来的,并没有阻拦他进入内院,反而给亲手打开院门,态度和善。
这时正值十五,庙内忙碌,院中也没有赋闲的僧人,二蛋在僧舍中转悠一圈,并没发现什么能值回金子价格的东西。
再往前走,看见一扇上着铜锁的门。
二蛋顿时兴奋起来。
他知道,凡是上锁的地方,肯定有值钱的玩意!
二蛋灵巧地从墙头爬了上去,翻入院中。
只见不大的院内,有三位僧人。
两位白眉老僧穿着同样的黄衫僧衣,坐在菩提树下石凳上持棋对弈,旁边还有位眉清目秀的小僧,站在一旁添茶续水,一幅清心风淡的画面。
二蛋并没有像寻常的偷儿那样见人就逃,而是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反正也没偷到东西,还能说小爷是贼不成?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抓贼抓脏嘛。
二蛋从小就被都师傅教过一些十九道纵横之术,一是因为都老头在山中寂寞孤独,要找个下棋的伴儿,二是这个傻小子确实有些天赋,可以传承衣钵。
鄂老头那脾气实在不是个能下好棋的主儿,棋力不佳不说,棋品还极差,不是悔棋就是掀桌子,两个老头因为这事,拌了不少口角,就差撸胳膊卷袖子打架了。
开始教二蛋下棋时,他还中规中矩,不过越是往后,都九江就越受不了他。因为这小子每到中盘和收官时,从来不按规矩行子,每次都是花样层出不穷,硬生生掀起一波波无理手,关键还屡有奇效,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从此之后,都老头宁愿和鄂禅掀桌子,也不跟这气人的小子下棋了。
二蛋在旁边驻足观看了片刻,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起初觉得这两位老僧相貌不俗,肯定有着异于常人的手段,可他仔细在棋盘中盯了半天,最后终于断定:
这俩绝对是大臭棋篓子!
此刻棋盘上黑白二子根本没有该有的精细布局,反而是一团乱麻,如同小孩子过家家,随意摆弄着玩的意思。
执黑的矮胖老僧似乎略占上风,摸着白须,神色得意。硕大的蒜头鼻子配着一脸横肉,像极了村里二蛋最为惧怕的王屠户。
执白的枯瘦老僧倒是相貌慈祥,眉头紧皱,双目一直盯着棋盘沉思。
看了一会,二蛋实在憋不住,忘记了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教诲,手指向棋盘天元处,冲枯瘦老僧喊道:“往这攻啊!”
枯瘦老僧被“点拨”后,顿时神采飞扬,犹如冲破层层迷雾,将白子落于二蛋指向的位置,抚着胡须笑道:“哈哈,师弟,看师兄这一妙手如何?”
这位老僧脸皮也确实厚,仿佛这一手跟二蛋没半个铜子的关系,在那洋洋自得起来。
魁梧敦实的老僧两条花白眉毛蹙在一处,盯着棋盘不断思考,落子慎重。
二蛋瞧着实在没意思,开始紧盯棋盘,不过他的重点可不在这上面,而是望向那黑白棋子本身,只觉得那棋子上面流光萦绕,不似凡品。
这些棋子,怎么也得值几两银子吧?
枯瘦老僧棋力确实不如矮胖老僧,没过多场时间,便被人家化险为夷,刚才二蛋指点他那手妙招的优势,也不复存在。
看到败局已定,枯瘦老僧撩起僧袍,嘟囔道:“这都下了三个时辰了,一直喝这破茶喝的肚子疼,实在憋不住了。”起身就要走。
矮胖老僧却以和身形不相称的速度一把抓住了他,爆喝道:“你又想屎遁是不是,想走可以,把那《阿含经》留下!”
枯瘦老僧脸色一正:“师兄的品行你还信不过?”
“呸!”
矮胖老僧如那市井泼妇般吐了一口,紧接着说道:“我信你个弥陀佛!你个不要僧面的都跑了三次了!”
枯瘦老僧脸色恬淡:“那你随我一起去,咱师弟你信得过吧?”
矮胖老僧不再做怒目金刚相,微微点头:“无劫倒是比你强出许多。”
俩人转身冲着院外走去。
枯瘦老僧转过身来,略带意味冲二蛋眨了眨眼。
二蛋瞬间会意,挑了挑眉头。
望着旁边唇红齿白的小僧,二蛋摸了摸他的光头,笑着问道:“小和尚,你叫什么?”
“小僧无劫。”
小和尚年纪似乎比他还小一些,脸上宝相庄严,双手合什答道。
二蛋寻思一番,问道:“无劫?这名字怪怪的,你没有姐姐,所以才叫这名字?”
小和尚愣了愣,摇了摇头,也不晓得是没姐姐,还是不知道的意思。
二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问道:“小和尚,偷东西,算不算犯了佛门戒律?”
无劫不明白这个小施主为何会问这个简单问题,答道:“算啊。”
“那你若是看到别人偷东西,会怎样?”
无劫随后正义凛然答道:“师傅教过,要劝其回头是岸。”
二蛋嘿嘿一乐,扬了扬拳头,冲着比他低了半头的无劫小僧比划了下,奸诈笑道:“那你要是打不过他,怎么办?”
小和尚挠了挠小光头,望着望阴沉天色,口中念了句:“咦,今个天气这么好,该晾晒僧袍了。”
小和尚冲着僧舍快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