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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任代忠因为受不了那一室的污浊,心里一时气不过,便甩了袖子、自行离场,准备寻一处走廊吸两口新鲜空气。但这澜华轩竟然修建得无比巨大,路千回百转,竟不知把代忠带到哪里去了!待代忠终于找到一个出处,竟然已经到了船头甲板上。代忠有些惊奇,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拍手笑道:“原来竟有这番玄机,这大画舫竟然还连着岸上。巧,巧!”
代忠因为这建筑的奇特,不禁哈哈大笑,心情大好。他双手负后,来到临岸的一侧,将脸凑近岸上伸来的开了一溜漂亮艳桃花的桃树枝,闭着眼感受了一番。
代忠露出一个痴醉的表情,此刻若是有人,定教看呆了去。
代忠伸手点了点桃花,就像逗弄小妹妹玉颜似的。代忠挑挑眉,脑海里浮想起红颜站在这里和花互相辉映的样子:“若是大丫头在这里,那可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了。”
代忠情不自禁又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抚摸那桃花,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代忠正爱着那桃花,忽然不远处聒噪声入耳一片乱纷纷,代忠眉目一冷,连忙弃了桃花,寻着声源便去。
这代忠是头一个十分古道热肠、见不得欺压人的少侠一般的人物,听见男喝女哭的,就晓得又是风月场上的公断。他倒要去看看,是女的被多情人拖住不能自由,还是那女的太无赖,硬拉着别人多给钱。他从不信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狗屁话,他家那“镇山太岁”让他明白,有些女人,就是得用武力她才能不叽歪。
代忠一过去,便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正扯着一个穿着红色牡丹花暗纹对襟的女子的衣袖,嘴里只管嚷着:“好啊,你受了世子的恩宠,只管自己享受那富贵,倒把旧情郎忘记了。如今你这般得势,是要捡什么高枝飞去?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临安古花魁,不是金陵古小姐,装这等清高,给谁看呢?反正都是服侍男人,念旧岂不是比适应新的好?”
古知梅气的脸色发白,差点没晕过去,她奋力挣脱开那男人的手,指着他便骂:“呸,无情无义的下流东西,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来看轻我!你跟我说当初,我倒要跟你说道说道,我古家那千金家财,可不是你巧取豪夺去了?你拿我们家的钱给你自己铺路,娶了什么太师家的堂侄女儿便把糟糠之妻卖进勾栏院,我问问你哪来的脸来这里继续纠缠我?”
那男子听了,却是不痛不痒,仍旧嘻嘻笑着,一边动手动脚:“既然你都入了行,那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如今我这般得势,你我重修旧好,岂不又是美谈?”
古知梅拼命挣扎,却是挣扎不过一男子。她只得含恨,将一腔孤苦付与清泪:“刘芳,你今日若敢动我一下,我便是化为厉鬼,也不放过你!”
刘芳大笑:“你若是化为鬼,必定也是艳鬼,到时候又是一段人鬼奇恋!”
古知梅闭了眼,却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今夜必当自尽!
正当刘芳就要得手之时,却感觉后领被人一把揪住,还没回过神儿来,便给举到半空,再回神过来之时,已经给狠狠丢到地上。刘芳尚未从腰部的疼痛之中缓过神儿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好打,只打得刘芳哭爹喊娘、脸上也给砸出了一幅五彩画卷,青的、黑的、红的、粉的应有尽有。刘芳手都给打折了一只,只能用没断的手不停摆着,张着全是血的嘴讨饶:“好汉饶命!在下再也不敢了,您饶恕则个!”
任代忠正在气头上,又正打得爽,虽然停住手,却一把揪住刘芳的衣领将他提起,照着他脸上又是一拳,直打得他鼻梁断裂、鼻血和涕泪齐流。
代忠冷笑道:“哼,刚才不是鬼来还要跟人家来什么奇恋吗?如今才这么几下就跟烂泥似的啦?”
刘芳欲哭无泪,只得打自己巴掌:“是小的该死,小的不应该满口胡言、惹了姑娘和大爷不高兴。请大爷和姑娘看着小的好歹也是姑娘故交的情分上,饶小的一条命。小的家中娘子才生了一个小子,这几日才满月。”
代忠一听,更加愤怒:“好你个腌臜泼溅,自家娘子正在月中,你不在家守着,还出来玩。家里没给你准备侍妾丫头吗?还非得出来强迫人家,你这人,不把你打死怎么对得起天地神明?!”
代忠正提拳要打,手便被两只小小而软软的手掌包住。代忠登时便有些懵。
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家里女人之外的女人触碰他。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美丽妖娇的女人。
知梅眼角泪痕犹在:“算了,放他去罢。”
代忠有些惊奇,指着刘芳道:“你不怕他再来缠你?”
知梅摇摇头,想拿帕子掩住口,却发现刚才挣扎之时帕子不知哪里去了,遂只拿手遮住口,红红的指甲很是好看:“这次是世子爷高兴,所以防范疏漏了些。日后加强护卫,也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他和我好歹有过一年夫妻情分,不放他,不仁不义。”
代忠听了知梅的话,又见她秋波剪剪,很是惹人怜爱,火气便也消了。他随手把刘芳一丢,道:“回去之后洗心革面,不许再如此行事。否则,再教爷爷看见,爷爷打不死你!”代忠说着,便又亮了亮拳头。
刘芳连忙叩了几十个首,道:“爷爷饶命,小的不敢了!”
“滚!”代忠瞧不上刘芳这样子,张口就是啐。
刘芳连滚带爬地逃到安全地带。待要走,满身疼痛,又觉得心内不甘,便偷偷折返回去,偷听他们说话。
古知梅对着代忠盈盈一拜,代忠急忙去扶。
古知梅笑道:“多谢壮士相救。不知壮士姓甚名谁,知梅日后也好送礼相谢。”
任代忠摆手,笑道:“这种事情,是个有心的便看不过去,何用言谢!”
古知梅看着代忠有些脸红的样子,眼里的柔情越发多了起来:“若是其他官人看见,定是不肯管的。说不定还要在旁边说什么——既然公子不愿意知梅答谢,不知公子是否看得起知梅、与知梅做个朋友,日后常来喝茶?”
任代忠听了这话,便也兴奋起来:“听说澜华轩的龙井是一绝,我若应了古娘子之求,不知能否尝到?”
知梅忍俊不禁。
澜华轩的龙井哪里就是最好的了?只是冲着这龙井只能由她泡了奉给别人喝罢了。这个呆子!
知梅也不说破,只是点点头:“能,公子要喝多少杯就有多少杯,便是喝一海,也是能的。”
代忠哈哈大笑,对着知梅抱拳:“在下盐铁节度使任九隆之子任代忠,日后还要多多叨扰姑娘了。”
知梅莞尔,恰如一夜芙蕖开。
这个人,真是奇怪。这么真心待人,甚至于对一个低贱的花魁,也行男子间的礼,是太傻还是经事不多啊?
刘芳在墙角听见,气的抓衣领,他打定主意:“看我不去告诉太师,让他治死你们任家!”,刚想走,便看见了一袭白色的衣角,他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冰冷入骨的眸子。刘芳咽了一口口水。
林凤卫向刘芳伸手去,嘴唇一张一合,没有丝毫感情:“任大少爷说的没错,你合该死的。”
刘芳睁大惊恐的双眼,却根本无能为力。
“噗通”
有人落水了。
不多时,那人停止挣扎,成了一具喝了酒失足落入水中溺毙的尸体。
林凤卫等着水面重新归于平静,这才准备离开,刚转身,便看见了拿绘着秀丽江山图案扇子遮住嘴的宋璨。
林凤卫被吓了一跳,眉宇之间便有些不满,但仍旧很恭敬地一躬:“您什么时候来了?”
宋璨没有回答他,只是合起扇子,似笑非笑地说:“我不用来也能知道你干了什么,所以不必这么不高兴。”
林凤卫无语。
他也没打算瞒他,反正临安遍地都是宋璨的耳目,谁家说了什么话根本瞒不过宋璨。他只是不高兴宋璨跟鬼似的出现,差点吓坏他自己的小心肝罢了。他虽然不信鬼神,却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鬼故事还是怕的~
宋璨来到阑干边,投眼看了一眼水里的尸体,嫌弃地“咦”了一声,展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口鼻,直退了三四步,好像那尸体已经发出恶臭一般。
林凤卫翻了一个白眼。
真浮夸。
宋璨两眼眯眯,就像一只精于计算的狐狸:“这出‘英雄救美’很精彩啊。我正愁没有办法揽到任代忠呢,看来成就他和知梅也不错啊。”
“你要任代忠做什么?”林凤卫皱紧眉头,“你都有那么多人了还差他?”
“你着急什么呀?”宋璨瞪着他,装无辜的样子让林凤卫有点反胃,“我是要才,不要美人,放心。”
林凤卫把头扭到一边:“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宋璨嘻嘻一笑,收起扇子,脸色严肃起来:“我这里都是趋炎附势的,不堪大用。再有一些勉强能济事的,不是文人就是出身太低。如果能把任代忠收入麾下,家世和财力不必说,日后要出征吕朕和燨丘,也有能镇得住三军的人物。”
宋璨上前一步:“任代忠的师父,可是礼部侍郎章子聪的旧友、前枢密使关芸。他的才学,我可舍不得不要。”
林凤卫垂下眼睑:“我看他可不像想投靠你的样子。”
宋璨勾起阴冷的笑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林凤卫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他得插手任家的事情了,否则任家抵抗不了宋璨的。虽然任家最后一定会受到冲击,但好歹能缓一阵子。为了她能活下来,等到自己的“报复”。
林凤卫的眼神有些迷离。
那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常常让他失神。
宋璨又展开扇子,不知何时已经飘了老远。风中他悠悠传了一句话来:“人家已经走好久了啦,快,去把任代忠给我请回来,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顺便让你见见心上人~”
凤卫愤怒地甩袖子。
不要把他的心事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他害羞!!!
宋璨不怀好意的笑声飘荡在夜色之中,让凤卫的脸上染上了几层枫叶红,显得他冰雕似的脸,罕见地有了十分的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