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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被宣召入宫,的确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尽管被突然宣召,但凤卫这几日先是和太后娘娘把酒言欢,随后又和严家闹得不欢而散,朝野震惊,红颜不被人试探那才叫奇怪呢。红颜挡得了其她贵夫人的来访,却不能拒绝太后娘娘,只得换了官服入宫--这官服还是成亲之后凤卫给她弄的,说是给她弄了一个诰命,至于是几品,红颜当真搞不清楚……
见到太后娘娘之时,红颜有些惊诧,上回新婚初见,太后娘娘尚且神采飞扬,如今虽是慈眉善目,到底显出一些老态、仿若是什么事终于放下又被什么压垮了精神头儿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红颜看着她有些不忍,太后娘娘却是莞尔一笑:“来了。”
红颜连忙行礼:“妾身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点点头,招手让红颜过来,为她挽起垂落在鬓边的青丝:“是你的功劳罢?”
红颜眼里闪过狡黠:“太后娘娘若说要是,那边是。”
林凰冰呵呵一笑。
这个表现,模棱两可。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一脸都写着了然;若说她都知道,又不愿意承认。
红颜看着林凰冰揣摩的眼神,心中庆幸自己的小聪明。
自己要是和盘托出,说自己已经看穿了太后娘娘对凤卫的一片苦心,柳如瑰在日后是太后介入朝政的棋子,若是一下子戳破,恐怕自己不能久活;但什么都不表现,又让太后娘娘觉得自己过于愚笨,不堪大用,可能会给凤卫塞其她适宜的女子--这她可万万不能忍!自己爹那些后宅的烂事她在娘家就受够了,还需要来夫家再受一次?再者,太后若是塞人来,必定比她聪慧,她可不一定斗得过,她相信凤卫对她的情,却不相信凤卫能永远守得住城池,自家哥哥还不是酒后乱性,被迫纳了古娘子吗?若想避免祸乱,最好便是永绝后患。故而,面对太后娘娘半试半探,还是打个回旋镖,让太后娘娘自己去为难。
凰冰也懒得去猜,凤卫看上的女子自个儿是看不上眼,却知她不差。她能随机应变,在自个儿的突击之明哲保身,说明她临危不惧,能够宁家。
凰冰叹了一口气:“年底鑫沄要去了,天寒地冻的,冬日的风又都自西辽来。”
凰冰看着门外的天空,仿若看见自家娇滴滴的帝姬在西辽茹毛饮血、挥着马鞭赶牛羊吃草、在雪地里自力更生的凄苦。
凰冰不禁又多叹了几口气。
她心底里对宋璨是有怨的,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宋璨一直在伤害她所珍视之人,从未停下,但怨积累多了是会放下的,因为根本计较不清,不如不计较。过一日算一日、保全家人,这便是她余生所做之事。
红颜看太后娘娘的反应,知她难过,便笑道:“娘娘莫忧,妾姨母在西辽,家业颇大,未曾听闻西辽有闭塞之态,反之,姨母在中原未曾建树,倒在西辽财源滚滚,可知西辽比大赵不差。”
凰冰听了红颜的话,心里放下一半悬着的担忧,但又不能让红颜看出来,免得她会揣度了主上的心思,日后欲行不轨、难免会中招,故而也只淡淡来一句:“哀家不过瞎担心,西辽使臣风度翩翩,不见蛮夷之态。西辽大王子艾尔法精通汉话,做得一手好词,想必鑫沄也欢喜。哀家统共两个小帝姬,鑫沄又跟随哀家这么多年,有些不舍。”
红颜眼瞳微微闪动。
两个小帝姬。太后娘娘是对外宣称认了鑫沅了。这很好,且不说鑫沄帝姬是何等风华绝代,就单胆识和手段便是个中女子多比拟不到的。若是鑫沅跟着太后娘娘,即便日后如同鑫沄一般被和亲去哪里,也能保全自己、少受委屈,还能活得逍遥自在。说实话,红颜对太后娘娘是感激的,尽管先皇是把鑫沅帝姬托付给她照看,但她并没有义务这般照拂,只要鑫沅活着再找个婆家便是了,品行才干如何,根本不必理会。
太后娘娘似乎是读出了红颜内心所想,只淡淡地来了一句:“先帝统共只有两个帝姬,都养在哀家身边,哀家不得不多爱着,免得日后九泉之下无颜面见先帝。”
林凰冰这句话很明白了,因为这俩帝姬都是先帝的女儿,我是帮先帝巩固政权,免得让大权旁落。
红颜是个听得懂人话的,自然心照不宣地一笑,并不多话。
凰冰见她聪慧,便有心指点,又怕宫中耳目众多,多说一个字顺着哪阵风给陛下听见了,别人要倒霉,故而说得隐隐晦晦:“如今哀家与凤儿各自安好,潘氏无足畏惧。她多年未曾得手,凤儿又是中流砥柱,早已是弃子,欺负你你便不要客气,不是林家的人。凤卫若是怪你不孝,你只管告诉他是哀家给你撑腰,不许他怪你。”
红颜收到太后的暗号,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作出一副娇羞含蓄的模样儿:“夫君待妾身甚好,不曾苛待。婆母未曾有过大难。”
凰冰看着她小儿科似的欲盖弥彰,觉得自己一身鸡婆疙瘩都快掉光了。红颜是在演戏,但也太霸气外露,竟丝毫不觉得羞怯。凰冰不禁怀疑如今社会礼数是否尽数崩塌、小夫妇都是这般轻狂、哪哪儿都能大胆泼辣?反正她是做不来这般开放——在皇宫生活,便要学会话中有话、一语双关,红颜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见得人多,小聪明有,就是素质不太上道,跟凤卫在一起人家只会赞一句郎才女貌,却不能说甚为般配。红颜话里的意思是婆母不曾十分为难她,小为难是有的,这句话单拎出去,想作文章、行:不过说她不孝之类云云;想反驳却也容易:只说家庭矛盾,谁家媳妇不是多年熬成婆?
凰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这些手段,对付潘翎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用担心。她应该好好想想,拔除潘翎锦之后宋璨会来何招。凤卫和严幂的公开对抗可谓是合宋璨心意的,宋璨如今忌惮严家外戚势力过大,有成为尤家二世之态,打击严家是必要的,至于凤卫假公济私把任代忠提到国子监祭酒之事,宋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臣子嘛,太忠心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太滑头,又容易找罪,最好的方法便是学秦国名将王翦:秦王政自送霸上,王翦因手握六十万重兵,出征时向秦王“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秦王政大笑;出关前,又连续五次求赐美田,连部下也开始担心会不会太过份,王翦才说出了自己的用意:“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意思是说秦王嬴政生性多疑,如今秦国全国士兵尽交到自己手中,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怕他拥兵自立的疑惧。凤卫多年独立于朝堂也正为此耳。忠臣有怪癖和污点,一边能为皇帝所用一边又不得人心,这才是完美的臣子。岳将军不懂,所以才落得“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凄惶下场。可林家一旦没有了潘翎锦,意味着凤卫知道了当年真相并且和太后联手。宋璨如日中天,他们只能是败,关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宋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林家没有资格反对,只是这“败”,应该得到林家所想得到的丰厚的补偿。
凰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尽管做你该做的便是,其余的,有哀家和凤儿。”
红颜知道林家要动手了,此番博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她一向只信自己,别人半个字不信的、除非真的成了否则皆有变数。故而即便林家姊弟淡定无比,她还是要想着留一条路。
红颜应了一句:“是。”凰冰突然斜眼过来望着她的小腹:
“你嫁来快一年了吧?”
红颜有些黯然。
寻常妇人嫁去,就算不是日夜厮守,也该有了动静,凤卫时常白日宣、淫的,竟然也无半分响动,她真的很怀疑,会否真如凤卫所说,夫妻二人手上血腥太多,佛陀诸神无法谅解,故而迟迟不肯给她一个圆满。
凰冰看出红颜的无奈,她也知此事急不得,孩子这种事靠缘分,母亲当年亦是等到自己都快成人了才有了凤儿。凰冰抬手,轻轻拍拍红颜的手,语气柔缓了许多:“无妨。”
虽是轻轻淡淡二字,却是一双有力的手,扶起了红颜脆弱的意识。
红颜轻轻点头:“妾会努力的。”
凰冰淡笑。
也是痴啊,这有何好努力的呢?一个女子,不该总是将心思甩在家和男子身上,该有自己的心思,否则多好的珍珠最后都会变为鱼目,原以为红颜这般泼辣,会是多不一般,终归还是落了俗套。
凰冰收回手,既然俗,自己也便不自降身份了。
又叨扰了须臾,红颜一直陪着太后娘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凰冰性子淡,不善言辞,红颜也是拼了命在避免冷场,后头宫女对着红颜打手势,示意太后困了,红颜才规矩地行礼告退、直出了宁圣宫门,才如释重负,一路上脚步轻盈,正想着回去缠着凤卫去小厨房给她烧一道红烧肉,突然止住脚步,对着前头立于树下、穿着龙袍、于树叶纷飞之中显出皇者霸气和清俊风流的宋璨行了叩拜大礼:“参见陛下。”
宋璨看着曾经浮华的她规矩地跪在他脚下,嘴边勾起一抹满意的笑:“起来吧,都是旧识,不必多礼。”
“谢陛下。”红颜起身,仍旧规整,找不出错儿。
红颜心中直翻白眼:谁丫跟你是旧识?!我们根本不熟好吗?没事跑来搭讪,肯定不是阴谋就是诡计!
宋璨看着红颜有些瑟缩的模样,心中暗笑什么镇山母夜叉也不过如此,皇威浩荡,谁能不臣?宋璨十分满意,挥挥手让她退下:“去罢。明贵妃素来胆儿小,你有空多进来跟她说话。”
红颜甚是惊奇,好端端让她找什么明贵妃啊?虽说明贵妃曾是凤卫手下之人,但现在无缘无故干嘛找个关系让她沾?
宋璨突然抓住红颜的手,将她推在树上,鼻翼靠近她圆润宽大的福相耳垂,冰凉的气息带来一阵阴森:“明妃有孕。”
红颜有些愣,明贵妃怀孕跟她啥关系?她不想除了凤卫之外其他的男子跟她有何亲密接触,她只认凤卫!
宋璨松开手,站得远远地,仿佛刚才的冒犯都不存在,是红颜自己跑到树上去失仪似的。
红颜虽仍旧吓得喘气儿,却规矩地行礼告退,心中把宋璨问候了百八十遍。
宋璨望着宫装丽人远去,摸着下巴,向着身边的宦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你可知否?无怪乎曹操偏爱人妻,果然别有风味,可惜,一时欢愉多无用,空留余情恨多添,百年江山重于儿女私情。”
宦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和宋璨都不会知道,日后这句话会被宋璨自己打脸打得“啪啪”响,谁会知道曾几何时一代英武的帝皇,终究抵不过酒色,成为亡国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宋璨侧首:“去,传信给那人,说朕答应他的条件,让他把名单给朕。”
宦人连忙应着,匆匆便下去了。
宋璨带着一帮人等来到一处高处,俯瞰着皇城风景,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清霜,他张开双臂,拥抱着午后的阳光,觉得心胸无限宽广。
这,便是大赵江山,是他宋璨掌握的天下!他,是中原的主宰!!他,要收复失地!!
宋璨抬头,阴鸷的眼仰望湛蓝的苍穹。
他的江山,不容许有人染指,所以,宋钰,必须步他父亲宋玥的后尘。
远在流放地的宋钰并不知晓他即将面对的悲剧,只是懵懵懂懂地捧着一本书,认着周鹤林教他的那几个字,奶声奶气地十分认真;周鹤林坐在不远处的廊下,一手捧着一卷书,一手拿着羽扇扇着泥炉、小火正旺,烹着新茶。身边地上放着一只香炉,里头点着艾叶和雏菊,有着淡雅和实用相结合的香气。
常优和周扬在小房间前急得团团转,听着内里女子因着生产而撕心裂肺的叫声,常优一面担心女儿,一面恨周鹤林的根本不挂心,恨不得掏出周鹤林的心看看他是黑的还是红的,恁的无情!
常丽旭意识恍惚,她感觉什么在流失,她要在消失前见他最后一面,她无力地叫唤着:“夫君......鹤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