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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五十一 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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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的动乱结束了,经历了繁华衰落数次变迁的池山城最终化作了一片废墟。

    这一场动乱在后世的记载中大多不全,真正知晓动乱始末的只是少数人,而龙庭亦没有将此事大肆宣扬记载的意思,将真正记载收录在了钦天监老院之内,定为绝密卷宗。

    张溪云无疑知道的更多,有些事牵涉到了中古隐秘,亦牵涉到了他自身,那些关系到了辛伍、姒鸢与他自己的事都被他埋藏在了心底,直到很久以后,他才重新回顾了这段记忆。

    天涌三十五年末,世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影响后世深远,史称“池山之殁”。

    亦是在此事后,伪佛真正进入到了龙庭的视野之中,五洲各地均查到了为数不少的伪佛信徒,也是从这些信徒的口中,世间知晓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势力,被信徒唤作“极乐净土”。

    池山城一役后,难民涌入帝京城,得龙庭允诺,为难民迁入中皇洲各城,亦有不少修士被龙庭招揽从军。

    齐、晋、周三家族人几乎死伤殆尽,只有极少人逃离了池山城不知所踪,为刑部通缉。

    宋、楚两家虽未行大恶,但亦有助纣为虐之举,实乃家主之过,汉帝免两家死罪,剥夺两族官位,废两位家主修为,百年之内,再不收录两族子孙为官,抄尽家产,自此之后,沦为世俗家族。

    而至于臣家,此役过后,臣家几乎只余下数十名族人,念在镇哀将军昔日之功,亦念在臣家最后迷途知返,汉帝免去了臣家族人死罪,其后子孙永不收录为官,亦不许入各方宗门,倘为左道,再诛九族,百年内,不得离中皇洲,每隔五载,便需入刑部添录族谱。

    传闻中,龙庭甚至派遣了修士常年监守入山隐居的臣家后人,更有传闻,臣家老祖臣子安曾有言,死后愿受众生唾骂,不朽尸身永跪世人,可不知为何,龙庭此次却未顾忌民怨,而是赐了臣子安入土为安,亦是因为此举,龙庭不得不将诸多大恶责于丹成天怒之上,斥其为池山城大祸之源,借此转移世间目光,其后更首次将刑部亦调入了禁丹大案中,誓要为世间铲除丹成天怒。

    很久以后,有位龙庭重臣年老返乡,重谈此事,方才为世人揭露了真相一角,当年天火入京,竟是警告龙庭莫要赶尽杀绝,莫要行之太过,其后离京帝师亦万万里外传言汉帝,不知说了什么,方让汉帝妥协了,甚至连臣子安尸骨都未示众。

    池山城化作废墟,其内七大世家亦在此役后土崩瓦解。

    龙庭钦天监监正南若安为庇佑百姓,亦陨落池山城,各地钦天监官员纷纷赶回帝京,为南若安戴孝,此后安路平继任了监正一职,自此,百年神隐期间,龙庭再无神境大修士为官。

    ......

    再将时间拉回至池山城动乱平息两日后,在池山城废墟百里外的一座小镇中。

    一袭袭黑雪盔甲驻兵在此,城内四处可见身着飞鱼袍的刑部官员,镇内一座院内,竟摆放着两具漆黑的棺材。

    院外守着诸多苍羽军将士,而那两具棺材内的人,生前皆是天地间的大人物,正是臣、南两人的尸身。

    本来人口稀松的小镇在今日变得拥挤不堪,涌进了很多人。

    正是龙庭大军要带着池山城幸存的众人回京,亦是为了送回两尊神境大修士的尸身。

    幸存的众人中,许多人都受了重伤,更有甚者修为跌落,一时半会无法痊愈,自然无法长久行飞天遁地之能,赶路百里后,离殃与张天易决定让精疲力尽的众人休憩一夜。

    入城后,两人便找到了此地官员,付了诸多银钱与玄晶,让镇内家家户户都满心欢喜地借出了屋舍与伤者休息。

    镇外。

    一袭素色白裳的身影走出了镇子,没走几步便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那道身影,深深叹息。

    也是一具棺材,却未合盖。

    棺材旁,一名衣着破烂的男子倚靠着,身上甚至还沾着血迹,却已干得发黑了。

    棺内是宋瑾瑶,棺外是吴妄。

    他倚靠着棺材,痴痴地望着棺材里只如睡去了一般的宋瑾瑶。

    “瑾瑶......瑾瑶......”

    张溪云心中涌出了无力感,这两日来,吴妄一直都是这样陪伴在宋瑾瑶的身边。

    他走上前去,轻握住吴妄的肩膀。

    “吴妄,你莫再折磨自己了......”

    他望向了棺内的宋瑾瑶,轻声再道:“你如今这样,让瑾瑶她如何安心地走......”

    吴妄猛地转回头来,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瑾瑶还在,她还在这里!”

    张溪云不愿见到他这副样子,挥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吴妄错愕地回头望他。

    “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

    “瑾瑶的死,不是你的错。”

    “只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我们太过渺小了,渺小到无法保护身边的人。”

    吴妄怔怔地望着他,侧脸已然红了,那一拳并不轻。

    他似乎无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有些发白。

    “我可以告诉你,池山城的动乱,瑾瑶的死,罪魁祸首不是臣家,也不是丹成天怒……”

    吴妄双眸瞬间变得通红,他死死地盯着张溪云。

    “瑾瑶的死,是碧秀情亦是她身后的伪佛造成,而这一场动乱的始末,却还有更恐怖的存在操纵着。”

    张溪云本是不愿这般说的,可这两日来,吴妄的状况实在让人担忧,或许唯有心中还燃着活下去的目标,才能让他振作起来。

    “世间强者众数,你我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就这般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终有一日,等更多重要的人离开了,你才知道,你和现在别无差别,什么也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

    其实连张溪云自己都未察觉,他自己在经历了很多事后,也在悄然间转变着心性,他如今的一番话或许能让吴妄重新振作起来,但无疑更是为吴妄埋下了一颗不知好坏的种子。

    而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会长成苍天大树。

    “记得瑾瑶告诉你的,她要你好好活着。”

    张溪云望着他,接着道:“而我要告诉你的,便是你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比任何人都强大地活着。”

    “若有一日,我有了为瑾瑶报仇的力量,而你却没有,那么,我不会等着你。”

    张溪云转身。

    “瑾瑶终究只是凡躯,她的肉身会腐朽,如果你想通了,我与你一起,让她入土为安罢。”

    说罢,他便迈步离开。

    吴妄愣在身后,怔怔地回望宋瑾瑶。

    记忆中幼时那场初雪,她小小的手啊,递了过来,那粒糖啊,甜在心里,甜了半生。

    扑通。

    他倏然流泪,难止,满面。

    吴妄跪在地上,哭得比任何人都要丑。

    他望着张溪云的背影,几乎是哭吼着给他听,给自己听,也是给宋瑾瑶听。

    “我不会厚颜无耻地让你等着我,我会走得比你更快,我会亲自为她报仇!!”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我珍视的一切......”

    “我会连她的份一起活下去,连她的份一起变强......!”

    “直到我的名字响彻整个五洲......!”

    最后一声,他几乎声嘶力竭,仿佛是在与张溪云立誓,与自己立誓,与宋瑾瑶立誓。

    “你听到了吗,张溪云!!”

    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顿住脚步,身子微微一颤,脸上同样划下了一行泪水。

    旋即却露出了最灿烂的笑意。

    他低声轻喃。

    “听到了。”

    ......

    天涌三十五年末,池山城废墟百里外,一座无名小镇附近的山头上多出了一座墓碑。

    上面刻着“爱妻宋瑾瑶之墓”,右下刻有“夫吴妄立”。

    直至后世百年,这座山头因所埋之人成为世间几大禁地之一。

    世人才知,吴王有妻,埋骨于此。

    ......

    天涌三十五年末,帝京城经历了一次禁严,四大坊市闭市,百姓不可上街,修士不可动息。

    皇城宫门开了,百官依次而出。

    皆是一袭茫茫白。

    位居最后,汉帝踏出宫城,虽着帝袍,却也绑缚白条。

    一袭袭黑雪盔甲最先入城,其后数人抬棺。

    张溪云亦是抬棺人。

    最先那具棺中自然是臣子安,也是因此,才会让张溪云抬棺。

    再之后便是一身飞鱼袍服的刑部捕快,最后则是池山城幸存的众人。

    整座帝京城,庄严而肃穆。

    内城最高的那座楼中传出钟响,回荡整座帝京城,连撞了十二下。

    汉帝望着远方走来的人群,望着那具漆黑的棺材,沉声道:“百官拜谢南老。”

    宫外百官齐齐弯腰深深一拜。

    汉帝喃喃道:“南老,是朕害了你啊......”

    “朕有愧于你,你亦当受朕一拜。”

    话落,汉帝缓缓弯腰一拜。

    遥远的渤海尽头,张庸眸光望着远方,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从身后取出了一袋酒来,轻拔出了塞子,仰头痛饮半数,再将余下半数倒入了渤海之中。

    “老朋友,难送你一程,此酒,张庸遥敬于你。”

    执掌钦天监多年的南若安,数年后首次离京重归了。

    却是,人已殁。

    ......

    南若安生前曾有言,死后尸骨葬于钦天监新院那座院子里。

    此事离殃与张天易皆是知晓的,故而早便请示了汉帝后,他们入城后便先直奔钦天监新院而去了。

    这是张溪云第二次来到钦天监新院,他初次来时,满是好奇,亦是初见南老。

    如今再至时,却满心哀伤,是为送别南老。

    他心中有种自责,南老是为自己而死的。

    所以他有些不敢见颜九君,更不敢见安陆平。

    他无法将所有事情都全部告知两人,所以他不敢面对。

    众人进城后,城外一道身影匆匆奔赴而来。

    守城的将士见那道虹光掠来,即刻向前拦住。

    “何人,今日帝京禁严,擅入者杀无赦!“

    那道身影内传来了女声,焦躁不安。

    “滚开!”

    磅礴的气息轰鸣开,将守城将士喝退。

    那道身影直入帝京。

    “何人如此大胆!”一名守城将士大怒,便要追上前去,忽然被一旁同僚拉住。

    “别!”那名将士忙道,然后指了指身旁的城墙。

    只见一枚令牌已经深深刺进了城墙之中,掩没了大半,但依稀能望得见一个“监”字。

    “那是......!?”那名将士一惊。

    身旁同僚心有余悸道:“是钦天监的颜九君,颜监副!”

    嘶的一声,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那敢当面呵斥张神捕的女人。

    “颜监副怎么如此大的火气......”

    “前些日子听说她赶去了池山城,不知道怎么独自回来了,看她的样子,恐怕是知晓了南监正的死讯罢......”

    众人恍然大悟,听闻南监正对待颜九君如同女儿,难怪她会如此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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