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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涉咄部除百余个彭氏亲卫外,余者皆是彭受那报以沙场练兵征召而来的部民,而叛军中者大多为血火历练过的部族勇士。黑夜中两军鏖战,不仅需有勇武之力,而且要有应变之能。论及勇武,羌人素来尚武,彭涉咄部并不输于叛军,但战场经验,随机之变之能,却是大大不如了。
自有叛军攀上了山梁,刚从执锄持銇转化而来的彭涉咄部羌兵,便觉周遭都有叛军挤压而来,黑暗中已分不清敌我,胡乱挥砍,凡有近前者不论是谁都被狂砍一气,不少羌兵已是惊慌狂乱,草木皆兵,其间便有不少同袍遭了无妄之灾;而叛军自下仰攻,却知道凡在于高处的,都是其敌人,因此目标明确,再加上彭受那部羌兵一味狂喊乱叫,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在敌人眼下,因此不断有彭部羌兵负伤滚落,从山梁之顶到溪谷沟内,劈砍打斗及惨号落崖之声此起彼伏。
彭涉咄在黑暗中听得山上山下皆有战斗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叛军攻上了山梁,溪谷中踏水之声同样哗哗不绝,叛军的前军正在猛攻其所处之地的石梁。
彭涉咄大声喊道:“放箭!放箭!决不能让叛贼冲过来!”他听声辩位,连连发箭,也不知射倒了不少叛军,但溪谷中的声响越来越大,显示叛军已越来越近了!
就在此时,耳中听得张骏在梁顶大声喊道:“快放横木!”
彭涉咄心中一动,这才想起在设伏时,张骏曾要求羌兵从三岘沟中砍伐了二十几棵海碗盘粗细的树木,截成丈许长的横木经备用。现下正堆积在其身后不远的石台上。但叛军前军攻来,自己一味的放箭阻敌,竟将这事给忘了!经张骏提醒,忙下令道:“放下横木,塞住溪口!”
突听得尖啸声响,一道锐风破空而来,彭涉咄本能地向后一仰,一支利箭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彭涉咄暗道“好险”,叛军前军之中竟然藏有听声盲射的高手!他再也不敢大意,忙伏低身子,沉喝道:“快放横木!”
几个羌兵凭着印象,挥刀砍断葛藤,数十根失了束缚的横木滚滚而下,撞向悬崖石壁,横七竖八地滚入梁下溪谷之中。
横木一落,溪谷中叛军的攻势顿时一滞,数十根横七竖八的横木交错挤压在一起,将石梁下不仅丈宽的最窄处溪谷阻了个严严实实。叛军欲攀爬而上,但黑暗中攀爬乱木哪有那么容易?头顶上还有彭涉咄等人以弓箭和大石招呼,在付出了不少的伤亡后,终于退了。
山梁上仍在激战,但声势比最初接敌时弱了不少,也不知是叛军占了上风还是彭涉咄部压住了阵脚。张骏抬眼望去,东方天际已隐隐出现在一丝亮色,天已黎明了!
张骏并没有参与与叛军的搏杀,而是居高临下,指挥着全局,他更多的时候将自己当成了旁观者。他虽受度度师君临终以道力相授,如今身体肌能大胜于往,目力也敏锐极多。但在鏖战之中,四下纷乱,他一时也看不清战场战况。
天色渐渐发白,石梁上下景况逐渐显现,混战中幸存的彭涉咄部羌兵终于看见了眼前的敌人,论服饰,同为罕羌部落的两军服饰完全相同,只叛军在寨堡起事时,为区分敌我,在左臂上系了一条青色的布条,直到研木迷吾率兵前来水月山,这臂上青布条也没有取下,如今仍是明示敌我的标记。
黑暗中攀上山梁的叛军只三百来人,经过一场混战,目前幸存的也不及百人,彭涉咄见状,命亲卫一发而上,将这百人叛军统统赶下了山梁。
天色已明,水月溪被血水染着鲜红,整个沟梁溪谷,到处都是羌兵的躯体,尚有负伤未死的羌兵正在竭力挣扎,嘶声惨号,这条人际罕至的溪谷,如今却呈现了地狱一般的惨景。
研木迷吾的叛军首轮攻击受挫,已徐徐退出了这一段极为狭窄的溪谷,退至峡沟之外舐舔伤口,以便从头再来。而彭涉咄部战后清点,敌人伤亡六百余人,而己方七百余羌兵竟然仅剩下了不到三百人。也就是说,占有地势之利,预先设伏的彭涉咄部,在付出了近五百人的代价后,仅仅阻止了叛军的第一轮进攻。彭涉咄知悉战局如此,不禁神色灰败,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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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沟之南的一处河滩漫坝,人影绰绰,从峁梁斜坡到溪边,正南北各聚集着两部羌兵,北部羌兵的旗帜是在一块青布上画了一只隼鸟,南部羌兵的旗帜则是白布上画了一只盘羊,显示两部不同的分属。
两部羌兵之间峁梁的台地上,搭有一个新鲜的草棚,数十个皮甲武士分列左右,执刀而立,此处,正是研木迷吾的营帐所在。
由于出发仓促,研木迷吾并未带上驻地营帐,眼下只是就地砍伐了一些草木,搭成了一个寮棚。研木迷吾与宋保太等一干罕羌头领落帅,正聚于寮棚之内,商议对策。
研木迷吾身材壮硕,脸庞方正,脸上最突出的特征便是长着一只尖长的鹰鼻,双眸熠熠,嘴唇稍薄,显得冷酷而精力充沛。
研木迷吾在竂棚之中来回踱步了数轮,双眼闪烁,眸中正升腾着一股怒意。他原本并未把跟随彭受那征伐巴山獠人的几百部民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彭受那已死,这七百残部已不足为虑。然而宋保太却以彭涉咄仍在,彭氏一落必定会卷土重来,极力唆使研木迷吾出兵,斩尽杀灭,以绝后患。要知道他研木迷吾举旗起反,便是利用昔时曾受彭受那挤压之人。罕羌部曲非彭氏一落之部曲,那七百羌兵何其无辜,若他夺位之后,便行斩灭手段,定要寒了部族之心。但研木迷吾起反,虽与宋保太合力,但二落之间同样在暗中角力,眼下宋保太虽然奉研木迷吾为主,但其心中何尝没有取而代之之心?研木迷吾自然不敢将罕羌兵权交与宋保太,用以征剿彭涉咄部,权衡之下亲自前来。于是,这一场征剿之战便在研木迷吾不情愿之中发生了。
然而三岘沟一战,其军折损六百余众,宋保太族弟宋甲太虽死于乱军,但其部伤亡仅有百十人,反而研木迷吾部折损太多,如此情势之下,研木迷吾焉能不怒?
在寮棚左下石台上箕踞而坐的,正是宋保太。这宋保太高而枯瘦,就像一根削去了枝桠的竹竿,一张马脸配上两只细小的眼睛,显得阴沉之极。
这宋保太看似弱不禁风,但熟识他人的都知道,这个竹竿一样的人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力量,连研木迷吾也要忌惮三分。眼下宋保太箕坐石台,两只长腿却呈了一个丁字,像一只即将跃地而起的长颈鹿。
“可恶,两千健儿,居然冲不破区区七百软脚虫的阵地,无能,无能之极!”研木迷吾终于出声,但他在出口怒骂时,精亮的眸光却狠狠盯在宋保太的身上。
宋保太似乎未觉察到研木迷吾的剜肉般的目光,淡淡道:“研侯休急,彭涉咄一介武夫,如今只不过占地势之利罢了!其部远出深山,先与獠人为敌,如今又失根基,覆灭已定。我们又何须急于一时?”
研木迷吾道:“彭氏一落不灭,定将卷土重来,须得尽早斩尽杀灭,以绝后患!”研木迷吾此番话语,正是当初宋保太唆使他出兵之言,如今一字不差,全部还了回来。
宋保太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本帅愿领研宋两落兵马,一举而歼之!”
研木迷吾眼中精光一闪,道:“昨夜一战,相信彭氏一落已折损大半,余者不过三四百数,你落八百兵马,足可当之。本侯便在此处,静候义渠帅佳音!”研木迷吾也很干脆,想要调动我落兵马,门都没有,要去你带自己的部下去。
研木迷吾的话意宋保太如何听不出来,不过这宋保太养气功夫极佳,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道:“如此也好,不过彭涉咄据地势之利,恐怕本帅三五日内也攻不下来,研侯需得等了!”
研木迷吾道:“本侯深信义渠帅之能,你便放心去吧!”
宋保太微微点头,从石台上站起,他极高的身高差点将寮棚顶碰出个洞来。宋保太微微低头欠腰,一个长步便跨出了寮棚。
研木迷吾见宋保太低头而行,心中略感出了口气,他命人搭建此寮棚,便没有参考宋保太的身高来的,为的就想看到宋保太在自己面前低头哈腰的样子。
宋保太一出寮棚,北面的羌兵便随之而动,数十个亲卫也立即跟随而至。宋保太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寮棚的方向,口里嗤了一声。对其中一个亲卫道:“去,将彭溜泼押来,我等会会彭涉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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