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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方,正是冬季,一场大雪之后的大都远远望去,银妆素裹,好不威严!在大都城外三百里的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正不急不徐地向前走着。
赶车的车把势坐在马车的坐前方,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狗皮帽子,手里拿着长鞭,不时地吆喝着拉车的牲口。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皮袄,肩膀上搭着个褡裢,褡裢里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东西,可能东西太多了,一截算盘露了出来。这俨然就是年关岁尾地主老财上门收租的景象。
这个帐房先生生怕被风吹到似的,把头上的貂皮帽子压得很低,伸手从褡裢里,取出一张纸条,挑开棉布门帘,说道:“少主,这是刚从南边传来的消息,请少主过目。”
话音刚落,一只白皙的手拉开棉布帘,露出一张俊秀的脸,这正是在静思院内训斥西藏四密的华服公子。这公子接过帐房先生的纸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一对剑眉就皱到了一处,脸上罩上一层严霜。
帐房先生见那公子面色不善,张口问道:“少主,可是江南形势有变?”
那公子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是那韩山童命不该绝吧,这次不但没死,更不知道在哪收个叫李超的徒弟,听说此人不但会做法,而且,还什么秉承天命,说韩山童是明王降世。”
帐房先生说道:“依属下看,这不过是韩山童使的障眼法,无非是想重整旗鼓,找机会东山再起。这几年白莲教让我们搞得五劳七伤,早就大伤元气,根本就没有能力掀起什么大风浪。少主不必如此介怀。”
那公子再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上次布局诛杀韩山童,本想一劳永逸,哪成想到最后功亏一篑。张士诚狡猾善变,我们不在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落力地为我们办事,我只怕韩山童回去之后,找个由头咸鱼翻身,那我们之前下的功夫,可就付之东流了。”
“那张士诚的儿子在我们手里,哪里轮得到他不听话!再说,这次主人重掌相位,正是用人之时,少主不在他老人家身边,那成什么话?”帐房先生说道。
这华服公子,正是当朝宰相脱脱的儿子,东脱木尔。东脱木尔有个汉人的名字,叫潘东钦。那个帐房先生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算盘”疏桐。
由于潘东钦的父亲脱脱倾慕汉族文化,丞相府中终日有饱学鸿儒来往,所以,在这种环境的耳渎目染下,潘东钦自幼学习汉族文化,更拜名师学习武艺,年方十七就练得一身好武艺。前些年由于皇后勾结皇太子和皇帝之争,宰相脱脱被贬官罢职,闲置在家,而潘东钦则被发配到江南,负责监控汉人武林。今年腊月,皇太子和皇帝的关系有所缓和,宰相脱脱才被重新起用。而潘东钦得知父亲官复原职,连夜乔装改扮潜回了大都,准备助父亲一臂之力。
傍晚时分,马车驶进了千年古城――大都。大都,隋朝的时候,被被称为涿郡,拥有13万人口;唐朝的时候被称作幽州,不仅是军事重镇,也是贸易中心;公元1153年,统治中国北方的东北少数民族首邻海陵王定都北京,更名为金中都。
公元1215年,蒙古首邻成吉思汗攻占中都,更名为燕京。公元1272年,元朝皇帝忽必烈在北京建大都城,大都第一次成为统一国家的首都。这座古城,城高墙厚,不但是北方的军事重镇,还是元朝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城内保存大量历朝历代的建筑,仿佛沉思不语的老人,默默地见证着一个个王朝的兴衰。
马车刚一进入城门,就偏离大道拐进一个小巷,在小巷之中三
转两转,就在一堵高墙下停了下来,疏桐跳下马车,四下望了望,见左右无人,伸手推开了高墙边上的角门,向车夫一使眼色,车夫心领神会,挑开门帘,把里面的潘东钦请了出来。潘东钦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紧走两步,穿过角门。车夫见他进入角门,吆喝一声,不一会驾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小巷又恢复了安静,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疏桐等潘东钦进入院子后,关上门跟在他身后,穿过后花园,转过一个回廊,进入东厢暖阁。暖阁内的主厅里,对着门的粉壁有帧大中堂,画的是幅山水,只见烟雨渺渺里、隐见小桥流水,是幅平远之作。中堂的条几前有一张着虎皮的太师椅、一位头上扎着条文士巾,身体微胖,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正悠闲地坐在椅上,轻逸写意的样儿。四下陈设富丽堂皇,条几两旁的古董柜内放满了古玉、象牙雕、瓷玩、珊瑚等珍品,都属罕见奇珍。
“爹爹一向可好,孩儿给爹爹请安!”
潘东钦一见这中年人,立时拱身行礼。原来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元丞相――脱脱。脱脱笑吟吟地站了起来,转过条案,走到潘东钦的身边,伸手把他搀起来,端详了半天,说道:“恩!好!好!好!我的东脱木尔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长成男子汉了!”
潘东钦生于蒙古贵族之家,虽天资聪慧,但自幼娇生惯养,玩劣无比,再加上脱脱整日忙于国家大事,无暇管教,结果,潘东钦与其他蒙古贵族子弟厮混,惹是生非。直到其13岁那年,遭逢巨变,才幡然悔悟,其后,被其父脱脱导回正途,从此,成就了一番事业。而他对父亲的敬重,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父子的这次见面,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三四个年头了。所以,这次重逢感慨颇多。
潘东钦笑了笑,说道:“恭喜父亲大人重登相位!我大元中兴有望了!”脱脱苦笑了一下,说道:“孩子,福兮祸所依!三年之前陛下迫于皇后与太子的压力,将为父闲置,如果你不是见机得快及时请求外调,恐怕你现在就被押入东宫成为人质了。”
潘东钦冷笑两声,“父亲,您为皇帝家鞠躬尽瘁,尽心尽力,他们却如此对您,我们何必还为他们如此卖命!”
脱脱闻听此言,面色一变,厉声训斥道:“休得胡说!”潘东钦对父亲极是尊重,见脱脱生气,也不敢再争辩,在一旁嘟囔道:“他们不仁,还不许我们不义!哪有这样的道理!”
脱脱叹了口气,沉吟半晌后说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前有燕铁木儿专政,后有伯颜擅权。大元有近十二年的时间,大权旁落,朝纲紊乱。燕铁木儿更是扼杀宁宗,怠慢顺帝,娶泰定帝的皇后为夫人。有此前车之鉴,他们处处提防于我也在情理之中。”“父亲当宰相这些年,恢复科举取士,开马禁、减盐额,修辽、金、宋三史。没有一件不是为国为民好事!可太子和皇后还是容不下我们父子,到不如辞官归去,退隐江湖,忘情于山水,岂不快哉!”潘东钦愤愤不平地说道。
脱脱转过身去,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缓缓地说道:“想我大元先祖成吉思汗,金戈铁马,纵横天下,带领我们蒙古男儿,南争北战,用我们大元的铁骑,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八方属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好不兴旺!”
潘东钦走到脱脱身后,见父亲沉浸在帝国的旧日的辉煌里,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是想中兴我大元?”
脱脱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潘东钦叹了气,说道:“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四年前的皇帝了。前些时候,从西藏来了一些专修欢
喜禅的喇嘛、尼姑,整日沉迷于天魔舞的声色淫佚之中。王公大臣只知道跑马圈地,争夺奴隶,现在的税额比太祖时期增加20倍。再加上黄河连年失修,多次决口,朝廷滥发货币,当真是祸国殃民。不知道父亲听没听过这样的话,‘饿死已满路,生者与鬼邻’。”脱脱听着潘东钦的话,脸色越来越凝重,但他知道,潘东钦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残酷的事实,往往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几百年前,有个叫诸葛亮的汉人,曾经说过,‘鞠躬尽瘁,死而后矣’,看来为父只能以死报效朝廷了。”
潘东钦无奈地点点头,拱手说道:“孩儿定当鼎立相助!父亲这次重登相位,可是有何特别的意思?”
脱脱“哼”了一声,说道:“现在朝中大臣,彼此之间争权夺利,互相倾轧。财政入不敷出,军费更是捉襟见肘,而且,为父前些日子收到消息,朝堂之外流传着‘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的歌谣,此时如不能拨乱反正,恐怕大元危矣。”
潘东钦笑了笑,说道:“这是白莲教众反贼妖言祸众,此事不足为虑,一切都在孩儿的掌握之中,请父亲放心!”
“白莲教在早年间,为父也和韩山童的祖父打过交道,当年就已经被封为邪教,列入严厉打击之列。经过几年的打压,已经消声觅迹,没想到现在又死灰复燃了。”
“这也只不过是那些反贼贼心不死,只要朝廷稍加围剿,剿灭小小的白莲教指日可待!”
脱脱摇摇头说道:“那只是治标,并不治本,灭了一个白莲教,还会有红莲教,青莲教,黑莲教,灭得过来吗?”
潘东钦说道:“朝纲不振,有什么办法,灭掉一个是一个吧。父亲您有什么好办法!”
脱脱说道:“治河,河患不除,国将永无宁日。”潘东钦皱了皱眉,说道:“黄河自金章宗明昌五年决口夺淮之后,泛滥成灾。仅我大元不到百年的时间内决口就达200余次之多,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同时给政府的财政收入也造成了沉重的负担。治理黄河的确是朝廷的一大问题。泰定二年虽成立了专管治河的都水监,可黄河依旧是年年泛滥,治河只是个挨累不讨好的差事,父亲可是真打算要治河吗?”
“是啊,现在朝廷的诟病不是一日可根治,只有解除河患,从根本上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才有精力和财力进行革新。另外,还可让黄河中下游的百姓安居,从而缓解百姓与朝廷的矛盾,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时间整顿朝政。”脱脱缓缓地说道。
潘东钦点点头,说道:“话虽不错,父亲可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
“至正八年二月,在郓城设立行都水监,任命汉人贾鲁为行都水监太监。贾鲁顺着河道进行了实地考察,观察地形水势,寻找治河的关键所在。他行程数千里,终于有了自己的方案。贾鲁的方案有两个。第一个方案是加固北面的堤坝,以达到防止决口的目的。这个方案用工较少。第二个方案是一边加固河堤一边疏通河道,以达到将黄河引回故道的目的。这个方案用工浩大。两个方案均被上奏朝廷,但因贾鲁不久被调到中书省担任右司郎中,方案均被搁置。这个贾鲁是个人才,这次治河为父想向陛下推举他为工部尚书,主管治河。”脱脱说道。
“这个贾鲁我也听说过,确实是个人才,父亲需要孩儿做什么吗?”
脱脱走到潘东钦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现在皇帝家怕的就是我们结党营私,你还是回到南方,办好你自己的差事,不管为父变法是不是成功,都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