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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谦听他开口承认错误,正好借机下台,说道:“你知道错就好,快起来吧。”此刻只想走过去,拉住他手,问他额头上疼不疼,只是心中强自忍住,才没有这么做。又见他起身之时,双眼骨碌碌转动,闪烁着一丝狡狯之色,西门谦如何不知他心意?暗叹一声,心道:“步儿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他年轻气盛有此想法那也难怪。唉,我就怕他逞强好胜学了一点武功便自以为是,到处去跟人结怨,从而招致杀身之祸,只不过这一番苦心却是不能对他说得了。”他悄立半晌,心有所感,不禁抬头望着头顶屋梁呆呆出神。
西门独步瞧在眼里,心下大是纳闷:“爹爹是怎么了,今儿晚上不是唉声叹气,便是愣着出神,跟平时可不一样啊。”见西门谦不言语,他也不敢吭声。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房中寂静无声,只桌上的蜡烛在灼灼燃烧着,烛泪不时滴尽烛盘里。
西门谦转而望着烛火,心中忽想:“步儿就跟这蜡烛一样,刚开始总是要发光发热,充满年青人的激情,不经过一番燃烧发泄,沉重挫折,他是不会死心的。唉,我总是将他当作小孩子看待,替他操心看来是多余的了。罢,罢,罢,今后他是出人头地也好,与世无争也好,都由他去,我总不能照看着他一辈子。”他想通此节,登时胸怀大畅,说道:“你回来可向你娘请过安没有?”
西门独步笑道:“我急着见爹,还不曾去过娘那里呢,爹,孩儿这就去啦。”他在这里老是挨骂,实不如去母亲那里顺心,此刻听他提起,巴不得要赶紧离开。
西门谦微微一笑,脸上充满爱怜横溢之色,说道:“快去罢,可又别惹你娘生气。”西门独步叫道:“孩儿理会得,待会定要他搂着孩儿大叫心肝宝贝不可。”心下却想:“爹这句话可说得不对,我在娘跟前压根儿就没挨过骂,娘对我这么好,我又岂能给她气受。”
走到门边,拉开门就要出去。室中一片光亮,外面却是漆黑一团,他抬脚正欲出门,忽听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西门谦,有贵客到啦,怎么还不快快出来迎接,莫非是缩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么,哈哈哈。”大笑声中,只听“嗵”的一声,似有重物坠地,自是有人从墙上跃下来之故。
庄子四下里一片寂静,这人说话又是故意提高嗓门,黑夜中听来句句清清楚楚,什么‘缩在被窝里不敢出来’,自是骂西门谦缩头乌龟了。
西门独步一听之下,怒火上升,暗骂道:“这个老匹夫却是谁,居然敢骂我老子乌龟,他是不是嫌命长,不想活了?哼哼,他骂我老子乌龟,那我岂不是成了小乌龟?他奶奶的,老子无缘无故被人骂成了小乌龟,这口气可有多难受。”若按照他往日脾气,此刻定要破口大骂出声,只是碍着西门谦,心中虽怒,那些市井间的污言秽语却也不敢宣之于口,心中却“死乌龟,烂王八”的已不知将对方骂了几千几百次。
他一只脚踏在门外,第二步还没迈出,房中忽然一暗,烛火已熄。他一惊之下,只感上臂一紧,已被西门谦牢牢抓住,一把扯进房中。跟着只听西门谦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步儿,爹爹有些朋友来啦,你待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千万不可出去,知道么?”他说话之际尽量压低嗓门,最后一句更是微乎其微,有若蚊吟,差一点就听不见。
西门独步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知道这件事委实非同小可,黑暗中瞧不清楚他脸,只是点了点头。蓦地手臂上一松,西门谦已放脱他掌握,走到门边,转过头来又道:“千万记住了”。跟着听见一阵轻微锁响,已将他锁在屋内。
只听西门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也是哈哈大笑道:“既有贵客降临,西某焉能失了礼数。还请客人在厅中小歇,在下这就来赔罪。”脚步声响起,已是越走越远。
西门独步心下有气,寻思:“这人分明是来故意找茬的,哪里是什么客人?爹也忒煞多礼,对方摆明是跟咱们过不去,还跟他客气什么,直接了当打一架就是,要不然他还以为我们西门家无人了呢。”
西门谦心中却有更深一层的打算,这声呦喝一起,他心中马上便想到拜帖一事,但想对方说好是五日以后,此时还不过三天,莫非对方便耐不住欺上门来?耳听得对方出言无礼,实是没给自己留半分面子,要知武林中人在江湖上闯荡最看重的乃是一个面子,纵是双方有深仇大恨,也只是在功夫上见个真章,凭武力分个高下,强者存弱者亡,那是寻常之极,却极少有出口辱骂对方者,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凭对方一句恶意恣骂之言,双方往往便要拼个生死。
西门独步年少气盛,咽不下这口气那倒罢了,西门谦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过来,却是稳重得多。心想对方是武林中人,这点简单的道理岂有不明白的,他既明知故犯,定是有恃无恐,否则怎能如此嚣张?又听对方坠地之时,呯然有声,武功当不是十分高明,心下也不以为意,暗想便只你一人又能将我这庄子挑了怎的?对方不给自己面子已是理亏,事后要动刀动枪,他日传出江湖去,任谁也不能说自己仗势欺人,谁叫对方欺上门恶意挑衅来着?是以不愿失了礼数,仍以贵客相称。
西门谦成竹在胸,迈步向前面大厅行去。黑暗中拐弯转角十分熟悉。甫料刚一进厅,乍见之下,登时大吃一惊,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想不到厅中竟是如此情形,心下连叫‘不妙’。
原来厅中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大批武林人物,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相貌丑陋者有之,魁梧驼背者有之,身上或穿黑衣,或着青衫,或坐或站,散布于厅中各个角落。四周墙壁上烧着几只牛油巨烛,几有手臂粗细,照得厅中亮堂堂的,犹如白昼。放眼所见,尽是人头,实不下二三百人,只因客厅极大,却也不显得拥挤。只不知何故,这些人在厅中分成了东西两列,中间腾出一块空地来。两拨人马不时横眉怒视,眼角相向,却均屏住了呼吸,谁也不发一言。
西门谦一出来,这些人立即转移视线,尽皆盯在他身上。烛光映照之下,只见众人脸上露出凶狠狰狞之色,有的更手按着刀柄跃跃欲试。
西门谦一见之下,暗暗心惊,饶是他老于世故,这会也不禁手足无措起来。定了定神,朗声道:“西某不知各位朋友光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说着抱拳朝众人团团做了个四方揖。他于瞬息之间便即镇定如常,这份定力实不愧为一庄之主。
厅上群豪心中都是一凛,均想:“久闻西门谦为人老熟圆滑精于世故,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如此我们图谋的,只怕未必会这么顺利了。”
只听西门谦又道:“众位英雄驾临寒舍,在下实是不胜之喜,请稍待,这便吩咐下人奉茶上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大厅东首一人霍的站起来,抱拳道:“西门庄主太客气了,大伙夤夜造访,打扰了庄主清修已是过意不去,这奉茶么就不必了。”他想对方既以礼相待,也不好立即跟他翻脸,便与之敷衍些客套言语。
这人身形高大,面色黝黑,满脸英悍之色,开口说话中气十足,一双眸子灿然生光,两边太阳穴更是微微隆起,显是内功到了火候的现象,西门谦心下暗自警惕,口中却大笑道:“兄台说哪里话,既是朋友造访,在下一庄之主若不尽这地主之谊,日后传出去岂不是要教人笑话么?”
那汉子顿时一窘,陪笑道:“久闻西门庄主好客仁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奉茶一道,实是太过繁琐,还是简慢得好。”实不想在这上面耗费时间,耽误正事。
西门谦一笑道:“兄台既有意推拒,在下却之不恭,怠慢之处尚请多多包涵。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能否告知在下么?”这句话自是在询问这汉子姓名。
那汉子微微一怔,当即朗声道:“不敢,贱名有辱清听,在下山东李万山便是。”
忽听哼的一声,人群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不敢,贱名有辱清听,在下山东李万山便是。”语音轻浮,又兼之矫揉造作,一番学舌当真极其滑稽可笑。此言一出,大厅西首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万山却佯装没听见,目不斜视,犹似充耳不闻。西门谦抱拳道:“原来是万山兄,幸会幸会。”心下暗自嘀咕:“山东临安两地相隔不近,这姓李的与我素未谋面,千里南下却是为何?”猛地里想起一事,问道:“兄台姓李,不知跟山东‘铁砂掌’李家有什么关系?”
李万山一听,面上微微一红,道:“山东‘铁砂掌’李家,便是兄弟的出身,李某不才,忝居一代掌门,倒教庄主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