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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独步道:“那可不行,陈帮主你的身份何等尊崇,我……晚辈怎能那个随便乱叫。”
陈洪英道:“你我同为阶下之囚,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小兄弟,你我二人言谈投机,正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大家相交倾盖,一见如故,何不结为忘年之交如何?”
西门独步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万万不可……。”陈洪英道:“怎么?”西门独步叹了口气,道:“晚辈怎能跟陈帮主你平辈论交,那不是太过……高攀了吗?”
陈洪英苦笑道:“什么高攀低攀,现在也只有你才叫我帮主。小兄弟,莫非你嫌弃老叫化是杀人凶手,才不肯答应?”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你的心思我懂,老叫化今日有此一难,身败名裂固不必说,一条性命保不保得住也还是个问题,旁人都怕被牵连进来,划地自清避之尚且不及,又岂敢跟老夫沾上一丝干系?你这是明哲保身,乃是人之常情。算啦,我也不会怪你。”
他自登上帮主之位,二十多年来帮中弟子对他俯首听命,毕恭毕敬从来不敢有违。这一入狱,眼见各人前后态度迥异,简直有天壤之别,于这人情世故可又更看穿了一层,登时生出感慨之意。
西门独步听他话中露出落寞之意,于心不忍,说道:“陈帮主,你误会了,晚辈不敢跟你平辈论交,并非怕惹祸上身。”陈洪英哦了一声,却不说话。
西门独步道:“陈帮主你眼下受些委屈只是暂时的,你没有杀人,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等到他们查清楚了,自会将你迎出去,那时重登帮主宝座,再振雄风,也是指日间的事。所以嘛,晚辈不能跟你论交,最多也只能做对朋友。”
陈洪英黯然道:“能不能再做帮主我倒是无所谓,有人处心积虑设置这个圈套出来,其志非小,显是暗中有一个十分厉害的敌人窥伺在侧,意欲对本帮不利,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西门独步道:“陈帮主你吉人自有天相,敌人的奸计必定不会得逞,你放心好了。”
两人说了这阵话,只觉相互之间心情好了不少。陈洪英生性豁达,这沮丧之意也只是在心中略一停留,便即消逝。见西门独步执意不肯与自己论交,也就不再勉强。
哈哈大笑道:“小兄弟,陈某一生相识遍天下,知心难有几人,想不到临近暮年居然能交上你这位小友,当真是大畅老怀,哈哈哈哈。”
西门独步也跟着大笑了几声,说道:“能跟陈帮主作朋友,是晚辈的荣幸,常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
陈洪英笑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外面可有什么人没有?他们不见了你,只怕要着急。”
西门独步道:“陈帮主,你再叫我小兄弟可不敢当,叫我阿木就行了。我爹妈他们就算着急也没有用。”
陈洪英道:“怎么?”西门独步道:“他们二位老人家早就过世啦,你说着急又有什么用?”
陈洪英道:“原来……原来你是个孤儿。阿木,对不住啦,我不该问你这些话。”
西门独步淡淡一笑道:“不碍事。”心道:“老子给关在这铁牢里,十有八九是出不去啦。若是在这里面关上一辈子,哼,可便宜了白无秀这只乌龟。”
问道:“陈帮主,你可有什么亲人没有?”
陈洪英叹了口气道:“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丐帮帮主,至今仍是孑然一身,亲戚朋友是没有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小徒儿。唉,这样也好,无牵无挂倒也省了不少事。”
西门独步道:“你的小徒儿么,我见过,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陈洪英道:“他姓马,叫笑群,跟你一样也是个孤儿,年纪可能跟你差不多大。”寻思:“群儿不知是否平安,若是落在陆千峰手里,那可糟了。”
马笑群自小父母双亡,当年流落街头之时,还只五岁大一点,被陈洪英见到了带回总舵之中抚养。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将一腔心血尽数倾注在了马笑群身上,这十几年来两人相依为命,名虽师徒,实则情同父子,此时言及,不由大是担心。
西门独步见他忽然顿住了,一句话也不说,心下暗暗奇怪,寻思:“他怎的不说话了。”低声叫道:“陈帮主,陈帮主。”
叫了几句,听不到应声。他甫入黑牢,双眼还不能于黑暗之中见物,头顶上虽有一丝微光,瞧出去仍是一片模糊。只依稀见到陈洪英背靠着墙壁坐在那里,至于头脸则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心中甚是惊惶,又再叫道:“陈帮主,陈帮主,你怎么啦。”
陈洪英低低的道:“不用怕,我没事。阿木,你先休息一会儿,待我运功通完穴后,再同你说话。”
西门独步道:“是。”知他运功之时,不欲让人打扰。当下坐在地上,静静等待。只坐得一会,便感不耐,只觉心头十分烦躁,难以静心,暗道:“就这么坐在这里好像傻子一样,当真乏味之极,陈帮主正在运功,我只要不大声说话,只是在牢中走走,这么一点小动静料来也不会影响到他。”
当下站起来,放轻脚步,在牢里走来走去。牢内不过丈许见方,他从这堵墙走到那堵墙片刻即回。这一来一去,一去一来,已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却是不知疲累。只觉这样走个不停,反而比待在那里不动还要舒服些。不知不觉间头顶光线暗了下来,牢中变得愈加昏暗。
陈洪英胸口穴道被封,本来只须十二个时辰以后,便会自行解开,只是他稍微一运气,便觉胸口烦恶,气息受阻,似乎连说话都不畅了。此刻时间充裕,岂有能解而不解的道理?只是这几处都是位当气脉流经的大穴,解起来甚是不易,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才将被封的穴道一一打通。暗中一运气,立时真气流转遍布全身,劲力甫生,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好啦。”西门独步听他开口说话,当下停止走动,问道:“这就好了。”
陈洪英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有人来啦。”西门独步凝神倾听外面动静,无一丝一毫异声,诧异道:“没有啊,是谁?”心想你是不是听错了。
陈洪英身负绝世武艺,此刻功力一恢复,耳音立时变得加倍灵敏,老远就已听出这人下盘虚浮,脚下没力,显然是没有什么内力,说道:“是吴世发来啦。”
话音刚落,果然一阵脚步声响,由轻渐重,由远及近,到了铁牢门口。
西门独步大是佩服,刚想称赞两句。啪的一声,铁门下方接近地面处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窗口,只听吴世发说道:“臭小鬼,吃饭啦。”双手端了一个木盘递进来,上面是一些饭菜,放在地上,说道:“快些吃,吃完了老子还要拿回去。”
两人身在铁牢中不知时刻之过,想不到竟已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西门独步走近一看,见两大碗白米饭上随意搭着几根青菜,毫无油水,伙食十分简陋,皱着眉头道:“怎么这样差,这是猪食,我不吃。”
吴世发大骂道:“他奶奶的,有给你吃就算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到底吃是不吃?”
西门独步听他骂人,怒从心起,回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就是不吃,你这臭叫化能把我怎么样?”
吴世发怒道:“他娘的,你这小鬼还敢骂人,看我饶不饶你。”西门独步道:“你不饶我,又怎样?哼,你自己只管吃好喝好,却不来理人家吃不吃得好,哪有这个道理。”
吴世发道:“什么道理,到了这儿就得乖乖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管得着?你这小子当真不吃,好,我拿去喂狗。”双手一伸,便要端了托盘走。
西门独步心想自己不吃不打紧,累得陈洪英也跟着饿肚子可说不过去,一把抢了过来,低声骂道:“臭乞丐不得好死。”声音虽小,吴世发还是听到了,大怒道:“臭小鬼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西门独步又骂了一句。吴世发大怒欲狂,他在这儿做看守,每次有犯人押到,均是摆足了臭架子,大发淫威。犯人稍有不听话的,便对之大加折辱,一番整治下来,均是服服贴贴,从来没有强项到底的,积久下来,自然而然养成了高高在上的习惯。眼前这小子居然敢出言顶撞,如何肯咽下这口气?
当下手足并用,将牢门击得震天价响,喝道:“小鬼,有种你出来,老子我一把叉死了你。”
西门独步毫不示弱,也道:“死鬼,有种你进来,老子我一把叉死了你。”
吴世发气得几欲晕去,要是这铁牢中关的是寻常犯人,他早打开门冲进去将对方暴打一顿了。只是这里面关押得有本帮帮主在内,陈洪英虽然入狱,他心下毕竟十分忌惮,便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进去打人。这才后悔当初不该将两人关押在一起,以致此刻饱受恶气,却又束手无策。只得强压怒火,骂骂咧咧而去,不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