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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倒挂的人脸突然落在杜衡眼前,吓得杜衡猛地往后一撤。
“你怎么就知道吃?忘了我们的规矩了么?”又是一张人脸凑过来。
杜衡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兽身站在暗河的另一边。那兽身类虎,浑身长着辨不清颜色的长毛,九条细长的脖子上,分别生着九个人头。那些人头表情不一,见有人来竟喧哗起来,争吵不休。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吃个东西这么费劲!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
“谁定的规矩,你还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想挨打?”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得饿死你,再多等会儿能怎么样?”
这就是开明兽?这么多头?还能自己跟自己吵架?
九个脑袋在杜衡的头顶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嚷着,杜衡目不暇接,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劳驾各位,我是来采药的,知道要过各位大哥这一关,请问是什么规矩?“
九个脑袋听见杜衡说话忽然噤声,其中一个脑袋缓缓向杜衡伸过来,笑道:“这个小人倒是挺客气的,跟我们猜个谜语吧?”
“猜谜语?”杜衡有些松开了握紧剑柄的手。
“是呀,猜个谜语,猜对了,那朵花就送给你,猜不对……”另一个头凑过来,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就给我们当饭吃啦!”
杜衡想到进来时看见的那堆尸骸,心道怕是极少有人能答对这条谜语了。
“什么谜语?”
话音一落,开明兽的另外七个脑袋齐齐凑到杜衡跟前,脸上露出一模一样贪婪又诡异的笑容。
“何出汤谷,次于蒙汜?何光有德,死则又育?四极何为?东南何亏?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虬龙?何兽能言?”
每个脑袋一句话,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
杜衡心里一惊,不是就一个谜语吗?这何止一个?!
“小人儿,你说话呀,你若是不说,我可就要……嘿嘿。”
八个脑袋顿时齐齐眯起眼睛,其中一个张开大嘴就要向杜衡的头上咬去。
“慢着!”杜衡赶紧伸出手掌挡在面前,“你容我想想。”
他抱着瑶华在九个脑袋底下来回走了几圈,那九个脑袋也脸朝着杜衡转来转去,活像看见老鼠的猫。
“日出汤谷,次于蒙汜。月光有德,死则又育!”杜衡打了个响指,接着道,“女娲断鳌足以立四极,共工断不周而东南倾。”
一个脑袋道:“这小人儿也算是肚子里有些货,那后面几个谜语呢?”
开明兽身后的白菅,在一方窄窄的日光中,散发着莹白的光芒。透过花瓣,勾馀在里面轻轻扭动着身体,好像刚伸了个懒腰。
杜衡望着白菅,心中焦急。
听陆离生说,昆仑墟终年冰雪覆盖,就连夏季也是如此,想必这“夏寒之所”便是此处了,那“冬暖之所”又是哪里呢?我之前所历的几个冬天,都身在甘枣。甘枣冬日虽不冷,但也谈不上有多暖,肯定不是“冬暖之所”了。
到底哪里才能算得上“暖”呢?
“怎么样?想到了没有呀?”一个脑袋咧开了嘴角。
杜衡心一横,道:“昆仑夏寒,冬暖……流波冬暖!”
九个脑袋忽然睁大眼睛,面面相觑。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知道得还不少,还真是不简单呢!”
杜衡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把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暗暗长舒一口气。流波山上风景甚好,但究竟有没有冬天,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不过是凭着对贤姱的了解,觉得师父应该是喜欢生机勃勃的样子,才会让那么多凡人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想必也应该不会让流波山有冬日降临。
纯是碰运气瞎猜的,居然猜对了,杜衡心中一阵窃喜。
“那焉有虬龙,何兽能言哪?”一个脑袋伸过来,贪婪地嗅着杜衡身上的气息。
杜衡眼珠一转,道:“何兽能言?开明兽能言啊,你就站在我面前说话,这还不简单。”
那脑袋脸色一绿,另一个脑袋凑过来骂道:“我就说你这个问题蠢,你非不信,这下好了,就剩一个问题了,他要是答对了,我看你今天吃什么!”
被骂的脑袋缩着脖子,显得有些委屈。他转过脸来怒视着杜衡,喝到:“焉有虬龙?快说快说!不然我就吃了你!”
杜衡感到头顶的发根全都竖了起来。
虬龙……虬龙……我又不认识这个东西,我怎么知道它在哪?索性不跟这九头怪纠缠,砍了它,拿到白菅才是正事。
九个脑袋看见杜衡目光躲闪的样子,便“嘿嘿哈哈”笑成一片。杜衡趁着九个脑袋相顾大笑的空当,忽然手上寒光一闪,瑶华直向其中一个脑袋劈去。
谁知,九个脑袋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依然边笑着,脖子边舞来扭去。
“唰”的一声,瑶华化作一道寒光击穿了开明兽的其中一个脑袋,然而剑光如芒,却好像穿过了一个影子。那张脸完完整整的,一点伤也没有!
“哈哈!这小人儿没辙啦!要动粗啦!”
瑶华重回手中,杜衡猛地向后倒退几步,抽出龙堂和独茕,又纷纷向开明兽掷去。两阵利刃破空之声,龙堂和独茕也“嗖嗖”地从开明兽的身上穿过,如石入水中月,剑斩镜中花。
糟糕!这开明兽是灵体!
“完事了吗?完事了该轮到我们啦!”
开明兽向杜衡一扑,瞬间便挨到杜衡身前。一条脖子伸得极快,上面的脑袋张开大嘴,猛地朝杜衡的肩上咬去,“嚓”的一声,扯下一大块皮肉。
一阵噬骨的疼痛冲击着杜衡的魂魄,几乎让他疼晕过去。
我打它打不着,它却一咬我一个准,这架还怎么打?!
杜衡收了神兵拔腿就往洞外跑,鲜血一路淋漓。开明兽身体庞大钻不进洞,而脖子却如同无限延长般,一直追着杜衡的屁股不放。几个脑袋你争我抢,顺便还把杜衡淌在地上的血舔了个干净。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杜衡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虬龙我不知道,晏龙行不行啊?
“司幽有虬龙!”杜衡边跑边喊。
一句话刚说完,杜衡忽然感到背后没了动静。他停下脚步转身,只见开明兽的几个脑袋都静止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如遭雷击般震惊。
“他……他是不是答对了……?”
“好……好像是……怎么办?”
“要把花送给他吗?”
“不送怎么办?规矩在那里,不送等着挨打吗?”
杜衡内心简直高兴到发狂,想不到瞎猫碰死耗子,又让他给捡着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装腔作势道:“各位,小人儿不才,几个谜语都猜出来了,这白菅,是不是可以送给小人儿了?”
九个脑袋哭丧着脸,其中一个萎靡道:“唉,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小人儿,没想到嘴边的肉居然还能飞了……”
垂头丧气地几条脖子缓缓缩了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洞的尽头。杜衡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朝洞内走去,又回到了山洞尽头的暗河旁。
暗河周围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开明兽的影子。水声潺潺,光影在石壁四周流动着,如同漫天的星斗。白菅在那方日影下摇曳生姿,顾影自怜。
杜衡搓搓手,飞身跳到暗河中间的石台上。他刚要摘下那朵包子似的小白花,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一道鬼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生着白菅的石台上,竟眨眼间空空如也了!
“你想要这个?”
杜衡转过身,只见一袭紫衣的荃蕙站在暗河的岸边,手中攥着白菅那玉琢般的花苞。
“丫头!你想干什么?”杜衡抬脚就要跳过来。
“你别动!”荃蕙把白菅往前一举,“再动我就把这朵花捏碎!”
杜衡忙道:“好好好,我不动,丫头你别乱来!”
荃蕙狠狠道:“我不是你的丫头!”
杜衡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到底想怎么样嘛?这白菅是拿来救阿若和全村百姓的,容不得你胡闹!”
“我胡闹?”荃蕙冷笑一声,“你把我赶下山,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受尽折磨。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将那心踩在脚下践踏。我就是要胡闹,我要你后悔,我要你付出代价!”
杜衡道:“我知道你有怨言,你想要什么,让我一个人来补偿你就好,别连累了无辜的人!”
“没有人是无辜的!你们全都该死!”荃蕙愤怒地咆哮着,双眼布满血丝,“我不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痛苦,要你心碎,要你把我尝过的苦全都尝一遍!”
杜衡看着荃蕙几近发疯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
她不过是个遭人利用的小姑娘,其实,她又有什么错呢?
“你这又是何苦……既然都已经过去,不如忘了吧,跟我一起回甘枣,你还是我的小师妹。”
荃蕙惨然一笑,道:“哼,忘了?你说得倒轻松。我只是个臭水沟里的凡人,比不得你仙首家的大少爷,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我受的苦,遭的罪,在你眼里怕都只是故事罢了。况且,我杀了你兄弟,就算我跟你回去,你还能容我在身边多久?”
提到御阳,杜衡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心猛地一抽,生疼。
荃蕙注意到杜衡脸色的变化,她把手中的白菅举过头顶,大声道:“杜衡!你妹妹受过妖胎,再中此毒非白菅不可解。今天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痛不欲生的滋味!”
杜衡原以为杜若的毒尚有其他药可医,白菅不过是用来救陆离生的弟弟。他听荃蕙这么一说,顿时心头一震,大喊道:“不要啊!!”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股绿色的液体顺着荃蕙白皙的手腕往下淌,白菅竟被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