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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逸见倾渺的大错已经铸成,却也不可能冷冷旁观她在火海中受煎熬。
他立刻挡在准备去追倾渺的守门天将身前,一甩衣袖,负手而立,目光冷冷的望着他们。
天将们愣了一下,立刻半跪着行礼:“参见撷光星君!”
墨逸沉沉说道:“你们不用追了,我们是新得了有关于仙绫的线索,这才准备下界去打探。方才她焦急了一些,你们也不是沒见过大风浪的人,定是明白轻重缓急,多多担待一些吧!我现在便去寻她,定会将她带回。”
话落就准备走。
“星君且慢!”一个天将站出列,唤停了他的脚步。
“还有何事?”墨逸未回头,淡定的问。
“她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反下了天界,我们若是不管,实难交差!”天将毕恭毕敬的回禀。
“哦?”墨逸微微偏头,“所以,你们是在质疑我,觉得我沒有办法将她带回來吗?”
天将一愣,额上瞬时出了一圈冷汗。
这撷光星君近日十分风光,不仅天帝对他另眼相看,就连长生大帝也只钦点了他一人亲谈。
他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这种风头浪尖上得罪他才好。
遂回复:“我等不敢,只是职责所在,有些为难!”
墨逸淡笑:“我会很快将她带上來。今日之事,只要你们不说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所以,你倒是说说,根本沒有发生过的事情到底有何为难?”
天将顿悟,立刻领着其他人再次跪下來,齐声道:“恭送星君!”
墨逸也不加多言,立刻反身腾云下界。
其实,不管是玄女还是这些守门的天将,他都不敢保证他们能一定守口如瓶。
只是,若是连他自己都慌乱了,倾渺便彻底沒救了。
他明白她的身不由己,也十分感激她的为他着想。
只是,他更加懂得,在这九重天阙,人情从來都要低于规矩,万事也不是能用道理说个清楚的。
他摇了摇头,加快速度,现下只能尽快将倾渺带回天界才行!
倾渺降下云头,已经到了北沼地界。
周围是熟悉的气泽,心中顿然安宁了几分。
守在门口的小妖见是倾渺回來,立刻掉转头想要回禀魔尊。
倾渺望着小妖们匆忙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将整个家族带上一条不归路。
她本就是为了避免天族和北沼的战斗才同意上天界的,但是,自己如今因为同墨逸置气就跑下來,岂不是将一切绕回了原点了吗?
她抬起步子,心想自己现在再回去是不是还有得挽救?
于是她脚尖轻点,正欲返回。
“渺渺!!!”深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蓦然回头。
只见父君站在不远的地方,依旧是熟悉的容颜,鬓边却徒增了几丝白发。
他站在巨大的擎冠树下,笑望着她,眼角有沧桑的皱纹。
倾渺觉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來,扑进了楼万壑的怀里。
在九重天阙,她可以打碎牙齿和血吞。可是,在自己父君面前,她永远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受尽宠爱,娇养起來的孩子。
她嘤嘤的哭着,将头埋进父君的怀里,心中的畏怖骤减,如同回到了孩时一般。
哭了许久,她才仰脸望着楼万壑。“是我任性了!父君,可我现在必须回去了!”楼万壑却沒有松开她的手,他的眉目倏然变得凛冽:“渺渺,告诉我,天界那帮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沒有。”倾渺垂着头说,“只是我太想家了,所以來看看您。”
“覆水绸呢?”那宝物乃是他赠给自家女儿,自然发现了倾渺的身上并沒有覆水绸的气泽,这才出声问。
倾渺面露难色,不肯说话。
魔尊却已猜了个究竟,他沉声道:“你是我最宠爱的女儿,我将你捧在心尖尖上,怎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可是,父君,我不能因为你的爱而连累你们。”倾渺暗自神伤。
“爱不是连累,爱是赠予。我想给的,自有我心甘情愿的快乐!既然连我都觉得快乐,你更应该欣然的接受。”楼万壑平静的回答。
他一手搂着倾渺,一手指着北沼大地,声音和缓了下來:“你觉得我为何要苦心经营这个地方?若只是想要逍遥自在,不当这个魔尊也是可以的。我之所以想要人人臣服,自然是想更加好的保护起你们!你,你的母亲,都是沒有多少力量的人,但是我若居在这个位置,要伤害你的人自然也要多多思量。”
倾渺一笑:“您这是在说我狐假虎威吗?”
楼万壑大笑起來:“自是我的女儿,又有何不可呢?所以,你既然觉得苦,既然想要回來,我便不会再让你离开。渺渺,我一生都骄傲无比,只是在方才却因为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而觉得十分屈辱!你难道想要看到我难受吗?”
倾渺正待争辩,魔尊突然对着前方低吼了一声:“谁在那里?”
她回身望过去,只见墨逸缓缓降下云头來。
阳光透过擎冠树的树叶缝隙,落了斑驳的淡光到他的身上,白衣袅袅,目朗姿清,淡然悠宁。
他抬眸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却生了一丝凄凉。
倾渺见到墨逸追來,顿时沒有了想要回去的想法,她将头埋进楼万壑的怀里,轻声说:“父君,我不想见他!”
“你不是喜欢他吗?”
“那也不想见!”倾渺十分懊恼的嚷着。
楼万壑爱怜的拍了拍倾渺的后背,然后抬头厉声对着墨逸说:“北沼暂时不欢迎天族之人,上仙请回,老朽不送了!”
话落便拉着倾渺往林中深处而去。
“倾渺!”墨逸出声唤她,她却加快脚步,更加快的往前走。
楼万壑微微顿了一下,做出‘请回’的姿势。
墨逸明白,倾渺这次是铁了心的不同他走。
于是,他大声嚷:“我就在此处等你,你若是想通了,便來寻我!”
然后,他负手而立,眼望着倾渺离开的方向,静默得如一株擎冠树。
恹恹的回到府中,倾渺心中的不安越积越多。
溟远特地拿出自己酿的一坛酒,往桌上沉沉的一放,道:“做都做了的事情,你还懊恼那么多干嘛?与其在这里哀声叹气,不如一醉解千愁!”
“这是什么酒?”倾渺嗅了嗅味道,并不是她熟知的佳酿。
“忘情酒。”溟远淡淡说道,顺便替她斟了一杯。
“真能忘情吗?”倾渺一愣。
溟远平静的回复:“对凡人倒是有效得很,对于魔族我还沒有试验过呢!不如你來试试?一坛不够我还有更多呢!”
倾渺举起杯子,手却有些颤抖。
忘情...是不是真的忘了才好。
良久,她将杯子往桌上一搁,微红了脸,嘟着嘴道:“我才不要当你的试验品呢!”
溟远淡淡一笑,自顾自的先喝了起來。
“渺渺,其实,有些事情,我们瞒了你!不过,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酒过三巡,溟远转开话題。
“溟远!”二哥楼岚风皱着眉唤了他一声。
溟远望向其他人,沉声道:“我们总在犹豫,想要找个万全之策。但是如今,渺渺被天界欺负,私下了天界,已经无法万全!我觉得事不宜迟,快些将仙绫给她用上吧!”
“仙绫?那不是给大哥的小媳妇留的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倾渺疑惑不解。
楼万壑原本严肃的面庞也因为溟远的这句话瞬然轻松起來。
“溟远说得沒错,以前我们思虑良多,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反而简单。”
楼玄天也站出來,颇为委屈的说:“渺渺,其实我连东漠的小女儿长什么样都沒见过,哪里可能跟他们结亲?这一切都是个谎言。”
“为什么?”倾渺大为不解。
溟远走到她的身边:“渺渺,你那心悸的毛病并不是什么从娘胎里带出來的旧疾,而是缺魂之症。我们盗取仙绫,一开始便是为了给你使用!”
倾渺一滞,喃喃自语:“我有缺魂之症...?怎么可能...”
那不是清娥才有的毛病吗?原來连自己也是如此?
楼万壑看了一下时辰,方道:“渺渺下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天族迟早要发现她的离开。溟远你速速准备,尽快用仙绫补齐她的魂魄,然后你拿上障木,带着我的夫人及孩子们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父君,我不走!”三个孩子几乎异口同声。
楼万壑一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傻话?一起死,一点意义也沒有!”
倾渺拉住他的衣袖:“那么就一起走!!!”
“渺渺,我身在北沼,统一北沼,我的开始和一生都在这里,我不能抛弃这个地方,如果一旦放手,我便不再是谁。所以,你们谁都可以走,单单只有我是不能离开的!”楼万壑淡笑着说,似乎并不像在谈生死,而是极简单的闲话家常。
倾渺眸中满是忧伤,有些懂,却又有些不明。
“你们能平安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而我能在北沼迎來一个结局,我觉得,这便是我最好的一生。”楼万壑极轻的说,然后一甩衣袖,走出石洞。
洞外阳光大好,风声飒沓,卷起父君的红色披风,扬在空中如同燃烧的红莲之火。
兵戎战甲因为魔尊的走动发出巨大的回响,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倾渺终于明白,什么才叫做,再大的土地也装不下一颗王者之心,而再宽大的胸怀也无法忍受自己对自己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