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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沼魔尊走出洞外,其他人尾随其后。
溟远慢慢落在最后面,心中有些难受。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日,只是风儿有些喧嚣,他蓦然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溟远的先祖也曾是魔族的嫡系血脉,只是过了这样久的年月,家族中混了外戚,慢慢的偏离了那个最尊贵的地位。
只是虽不是第一,也在北沼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直到溟远的父亲,据说是被懂巫术的凡人女子所骗,订了终身,私下生了他。
凡人命理大多薄弱,而溟远一出生,因混了魔族及凡人两系血肉,一直陷入沉睡,直到自己生母都化为一堆白骨,才真正苏醒。
他体质特殊,习不了法术,只能参详生母留下的药典,研究些毒物。
沒有玩伴,沒有知心之友,虽得父亲看护,沒有人敢欺负他,但是一个冷冷的眼神,一句嘲笑的轻语,都让他感到深深的自卑。
他整日将自己锁在家中,除了采药,几乎从不出门。
魔族四争的格局之下,溟远的父亲做为战将上了战场。
噩耗传來的时候,他却沒有哭,只是捧了个盒子,跪在魔尊门口,只求一见。
沒有人为他传话,他便一动不动,风來雨去,几乎静成了雕塑。
直到三日后,闭门养伤的魔尊楼万壑出了门,他见到溟远笔直跪着,臂上有红色火焰的标志。
那是溟远家族的世代标记。
他疾走几步,拉过他的手臂:“你是溟辛的孩子?”
溟远睁大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
“为何火焰中混了些白色?”楼万壑微眯着眸,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溟远垂了头,极轻的说:“因为血脉不纯...”
魔尊点了点头,依稀记起溟辛娶了个巫女,生了个孩子。
“你叫什么?”
“溟远。”他的头低得更下,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哈哈~”魔尊大笑起來,一把将他拉起來,猛一拍他的后背,“你父亲对北沼鞠躬尽瘁,你身为他的孩子,回答自己的名字时怎可以如此沒有底气!”
“我...我修不得法术,不能同父亲一样为北沼效力,辱沒了父亲,父亲无法以我为荣...”
楼万壑拍了拍他的发顶:“可是,溟辛他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溟辛曾骄傲的同我讲,他的孩子,沒有自己的焦躁,特别熟悉药典,制作出了许多能杀人于无形,救人于分秒的药物。”
溟远蓦地抬起头,原本死寂的眼里如燃了一方火焰。
魔尊继续问:“你跪在这里是为了见我?”
“是。”
“所谓何事?”
溟远举起手中的盒子,道:“这里面是母亲的骨灰,我想让她同父亲的葬在一起。”
“那便这样吧!我会去办!”楼万壑轻描淡写的说。
溟远不可思议的盯着他:“我母亲不是魔族中人,按规矩是不能葬入北沼嫡系之墓的。”
楼万壑轻轻叹了口气:“你母亲身为凡人,他们生不能共多少时间,难道死了还要拆散他们吗?而规矩嘛,定在那里,便是在等人打破的!”
溟远从沒有听过这样的言论,却感动得不能自语,他只能向他磕头,重重的三下,十分的虔诚。
楼万壑扶起他:“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溟远,你臂上的标志并不是屈辱,而是你生母及你父亲对于你共同的爱。不会法术并沒有什么大不了,这北沼,人人都会法术,稀罕的反而是像你一样会用药的人。”
溟远抬起头,在那一日,他头一次看清了北沼的阳光。有些刺目,却能给人温暖的力量...
而今天,他却要眼睁睁望着楼万壑做那个沉重的决定,倏然心伤悲痛。
但是他明白这是魔尊自己选的路,也懂得沒有人能再使他回心转意!
一行人穿过重重禁锢,一直來到地底的一个石室前。
倾渺微微叹了口气,沒想到这仙绫果然被封在此处。
楼万壑停下脚步,他用小刀在指尖割出一个小口,取了指尖血在石门上画了一个图案。
轰隆巨响,石室的大门缓缓打开。
沉烟消散,中央的仙绫浮在半空,光彩四溢。
溟远一把拉住倾渺:“我们动作要快,这石室一旦开启,仙绫的踪迹便无法隐藏。特别是我在使用的时候,它的气泽会达到最甚,那时天界怕是会立刻布兵下來。”
溟远一边解释,一边开始画阵。
倾渺站在阵中,有一些茫然。
她环顾四周,望着家人的脸。
家兄的,溟远的,父君的,皆是严肃的表情。
她无法想象,两族之战若一旦爆发,哪怕这些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会再也不见。
她不愿意死去,却也不想背负着这种愧疚活下去。
溟远在阵中淋了些药粉,继而对着仙绫抬手。
仙绫随着指挥落到阵中,一直停在倾渺的面前。
溟远沉声说:“渺渺,现在我们进行最后一步。你握住仙绫,然后将神思聚集在其上,再同我一样念些咒语。”
倾渺缓缓将仙绫拿在手里,半边温暖,半边寒冷。
她眼睛的余光看到父君已经转身,似乎要开始准备抵挡天族的攻击。
“我救了她,你便会高兴吗?”蓦然想起自己曾这样问过墨逸。
当时的他,特意为了清娥來寻她,那个‘是’字自然也回答得沒有一丝犹豫。
若是自己使用了仙绫,清娥怕是沒救了吧...
说心里话,她其实并不讨厌清娥,那只是**纵了的可怜人而已,所以知道她会因此而死去,自己的心里并不痛快。
相反的,他一定会恨自己,说不定还会痛不欲生?
虽然一直说他是个呆石头,虽然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好不容易为她做了些什么也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可是,那么多那么多的缺点,依旧是爱的...
想到这里,倾渺的眸中闪过一道锐光,她一手捏紧仙绫,一手捏决立刻破了溟远的结阵。
“你这是干什么?”溟远嗔怒。
倾渺却跑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北沼魔尊。
“父君,你不要去!我不要治病了,我这就将仙绫还给墨逸。我会让他想尽办法掩盖掉这件事,您知道的,他一直很聪明!”
楼万壑身子一颤,缓缓回过头,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你怎么还能反悔?渺渺,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你要分清!”
倾渺淡笑着点了点头:“小的时候,您就说我倔强,对于心爱的东西一直很执着。我记得,母亲曾送给我一颗东珠,不大,却是粉色的,十分难得。有一日,我不小心弄丢了,一直哭个不停。您费尽心思弄到了一颗更大的东珠,且是比粉色高贵更多的金色。但是我偏不要,只想要回我原來的那个!你当时还说,我女儿大气聪慧,不看别人眼里的珍贵,只看自己的喜好,不阿谀奉承,这才是大家风范!”
楼万壑神色一动,似乎也回忆起了那个往事。
“父君,在我的心里,我一直因为丢失了那颗粉色的东珠而难受!我不想要金色的,那个弥补不了我心里的痛!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要自己选择,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开心起來!”倾渺柔声说。
楼万壑蹲下身,紧紧抱住她,良久,极轻的道:“去吧,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
倾渺笑了笑,轻声回复:“能做您的孩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然后,她拿着仙绫,直朝洞外冲去。
“渺渺!”溟远想去追,却被楼万壑拦住。
他沉声说:“我一直在想,到底该给渺渺怎样的幸福才好。直到方才我才明白,她自己心中早已有了选择和惦记,我所有能给她的,她却再也不需要。让她去吧!她可是我的女儿,怎能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选择呢!”
溟远望着魔尊,觉得他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滴极大的泪水落在他的战甲上,印出一室的凄凉。
倾渺往林外跑,还未到得之前与墨逸分开的地方,便遥遥见到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如之前说的一样,会一直等着她。
她明白这是一个结束,却倏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似经过今日,她便会获得一次重生。
“还好,是我...”倾渺在心中自语,若需要仙绫的果真是东漠魔尊的小女儿,她倒真心不会做到这一步。
倾渺觉得可笑,原來到最后,自己能残忍对待的最终还是只有她自己。
她飞快的跳过去,将仙绫甩到墨逸的怀中。
墨逸始料不及:“这是?”
倾渺已经不愿同他多说,她的目光凌冽,抬手指着他,大声嚷着:“墨逸,今日我把仙绫交还给你,我不管你做不做的到,你定要想出办法掩盖此事,护我族安全!若是我们因为此事受到什么牵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墨逸一愣,继而将仙绫仔细收好,严肃的回复:“你放心,我定会尽力!”
倾渺扭头要走,墨逸不禁拉住她的手:“你不同我一起?你取了仙绫,你父君不会怪罪你吗?”
倾渺觉得好笑,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回身望着他,一向温柔如水的眼眸却多了许多墨逸不曾知晓的尖锐。
而那个婉转灵动的神情也不再出现,消失得无踪无迹,就像重來沒有存在过一般。
她一字一顿,声声决绝:“浮世镜中你几番救我,而我现将仙绫还给你。我虽执着,可那感情你也不曾接受。你我现在两清,互不亏欠,今日一别,还望以后...永不要再见了!!!”
话落,挣开墨逸的手,回身向前。
墨逸瞬然觉得心中一空,续又去拉她,却只扯倒她的衣袖的一角。
只在他指尖摩挲了一下,便去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迅速隐到了擎冠树的后面,再也不见。
他突然想起胆小的白兔,若是被伤害过一次,就再难以亲近人。
也许,真的不会再见了。
他默默腾了云头,赶往九重天阙。
脚下的北沼异常安静,像是在哀悼什么将要逝去的东西。
倾渺飞快的奔跑,疏林深草倒退得虚幻如影。
她缓缓闭上眼,在心中苦涩的道:残魂之症不可医治,就算我真心想要再见你,此生,也怕是无望了。
脑中继又回想起他的种种,情不自禁弯唇一笑。
墨逸,希望你这辈子得偿所愿,不要像我一样,被情所困,被情所累,望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