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www.qqxiaoshuo.cc,最快更新风过野 !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但可以肯定不会太久,因为浓浓的困意让宋双不愿睁开眼睛。
但必须让自已清醒,因为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动。
宋双没有动,装做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同时微睁眼睛。
在那在微弱的油灯光里,宋双看到是那三个老军在起身穿衣了。
一个说把这娃子叫起来吧。
身边老万咳了一声,还是个娃子,昨儿累了就再叫睡会儿吧,也不缺这么个人。
三个下了炕,开了那窑洞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老万在最后面吹了灯,三个慢吞吞走出去,又把那窑洞门掩上了。
又不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了多长时间。“吱呀”一声响,窑洞门又开了。
宋双虚睁眼睛,外面多少有了些亮光,该是凌晨了。
从外面透进来微弱亮光里,一个身影又是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像是有意的咳了一声。
是那老万了,“娃子起来了。”
他走过来,弯下腰在宋双的肩膀上拍了拍。
宋双翻了个身,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睁开眼睛。
却似跟睡梦中醒来一般,装作刚看到老万,宋双猛地坐起身来。
“将军”。
倒把那老万吓了一跳,“将军?”
老万左右看看,“哪里有将军?”
宋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喊您呢。”
老万长出口气,“娃子,你莫吓我,我哪是什么将军。起来吧,干活走。”
说罢,转过身还是慢吞吞懒洋洋的样子走了出去。
宋双急忙跳起身来,却是睡时就没脱衣的,只在那炕下寻着鞋子穿了,追了出去。
外面那场子上,牛车正停在旁边的窑洞前,几个老军正把一个大木桶和几个硕大的笸箩抬到牛车上。
老万又斜着身子抬起屁股坐到那车前头,背正靠到那木桶上。
头也没回,“娃子,坐上。”
宋双慌忙哦了一声,紧靠着那笸箩坐到车后面。
天已微亮,看清了那几个老军都是胡子头发乱糟糟脸也不洗的,都是肮脏龌龊人。
虽是丑陋肮脏倒也面善,也还都是人样子。
再看这地儿,是半山坡上挖出一个长宽各有七八丈的场院,山墙也有三四丈高。
该是新造的,山墙上还有一道道整齐规律的铁锹切削过的痕迹。
山墙正面有四孔窑洞,侧面又有两孔小窑。
沿着山墙,整整齐齐摆放着些铁锹锄头扫帚等农具,倒像是个人住的地儿了。
这场院也不是昨日昏暗中看见的盆子底,是在半山坡上。场院前面斜坡下,是一道山凹,那处竟还有些颜色。
是一溜子菜地,还有几棵树。
想起昨日的恐惧是那昏暗造就的吧,且不论是哪里,要做什么,这些都是人就好。
都是人就好,昨夜里那场景,还真就胡思乱想了呢。
宋双不再害怕,便大着胆问了一句:“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一问几个军汉便笑,“嘿,老万,你个老家伙啥时候成将军了,胡弄这娃子”
老万也笑,“做了一辈子饭,这一会儿当了两回将军啦。”
“啪”一声,鞭子抽在牛屁股上,“娃子,叫我老万,这辈子就这个称呼还合我心。”
场子两头儿都是有路的,宋双记得是从那头来的,这回牛车却是向另一边儿去了。
那路也只容得下一辆牛车。老万又一次挥鞭,牛车朝坡上爬去。
“咱这是送饭去。”
“那将、噢,老伯,我们这是哪里的军队,在这里做什么,又是给谁送饭去呢。”
那老万咳了一声,“娃子,给你说了就叫我老万,就这称呼我最中意。”
宋双“嗯”了一声。
那老万接着道:“这方圆几百里都是燕楚的军队,咱们也就是了,在这儿就是做饭。”
还真是当伙夫了!
怎么就成了伙夫了?
这我一个新兵,怎么也应该训练训练吧。
哪怕训练一阵子,再各有各的安排也是个理儿,怎么我一进来就成了伙夫了。
虽然前面的猜想在老万这里得到了验证,但宋双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和不解。
难不成我天生就是做伙夫的!我从那个有吃有喝的家里出来,做了这两年多的讨吃子,终于寻着门路当了兵,目的是要做将军的,这就把我弄成了个伙夫。
那老万也没回过头,却象是看透了宋双的心思,“娃子不想当伙夫啊。”
宋双不知怎么回答。
那老万又道:“这来当兵的,大都是尽义务的。再就是没饭吃逼着来的,还有就是图个功名的。我听你这口口声声将军将军的,呵呵,看样儿是个来图功名的。”
宋双急忙道:“哪里哪里,我是个没饭吃,想当兵混口饭吃的。”
宋双在后面看不着老万的脸,自然也看不到那脸上多少有些不相信的表情。
只这一夜一个早晨,宋双也看到这些个老军慵懒麻木,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他哪里知道,那老万脸上些微不信的表情,心里便是绝不相信了。
嘴里倒说:“哪倒好了,这儿能吃饱。”
忽又“哎”了一声,“我真是老糊涂了,后面笸箩里有馍,你自个儿拿了吃,上面那个小的里头。”
宋双掀开上面那个盖着的布,笸箩里是些黑面馍头和煮土豆。
宋双好奇,又掀下面大笸箩上盖的布,里面也是馍头,只颜色更黑,疙里疙瘩的样子也不好看,比那翠城时吴撇子给的糠面馍馍还不如。
前面老万又咳了一声,“拿那小笸箩里白的吃。”
宋庄拿了个馍,“老伯”,忽想起老万方才的吩咐,恭敬不如从命,又改口道:“哦,老,老万,你也吃些。”
这“老万”还真有些难叫出口,真叫了又不会怪我不懂礼数吧。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后面葫芦里有水。”
宋双吃着馍,看那路两边山上灰蒙蒙的,只零零落落同样灰蒙蒙的草泛着些暗淡的绿色。
车子忽然向下,宋双转头,看见山下一片开阔地,影影绰绰一群人。
一群人,这悄无声息的山沟沟里竟有那好大一群人。
这又是什么人?
再往下,又看见四面山上零零落落还有些军士,都拿着枪挎着刀。
宋双惊疑,“老万,这都是些什么人。”
“犯人,充军的犯人。”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开荒”。
山这面坡小,方说了几句话车便到了那平地处。
先是那些军士围拢了过来,宋双数了数正好十个。
“老万,怎么带个娃子来?”一个中年军士和老万打招呼。
“来的新兵,顶死了的老罗。”
“这才多大个娃子,毛都没长全呢。”
“可不是,要不咋日弄到我这儿来了。”
一个军士过来摸摸宋双的脑袋笑道:“娃子,跟了老万好,有吃有喝啊。”
宋双看着那军士手里的枪腰上的刀,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那军士“嗬”一声,“这娃子怕是骑板凳当大马拿赶面棍儿当枪刚耍罢了,看着我这真家伙新奇呢。”
说着把他的枪朝宋双递了过来,“嘿,娃子,你摸摸这真家伙。”
宋双还真接了,脸上露出些欣喜兴奋来。只看那枪也不过是一个木头杆,前面镶了个铁枪头罢了。
倒也兴奋地拿在手里做了几个架势。
那些兵的都笑,“倒有些样子”中年军士从宋双手里拿回枪,“娃子,长大些了,爷教你几招儿。”
说着话那些军士从那个小笸箩里各拿了几个馒头和煮土豆。那中年军士转过脸朝那一群人喊:“吃饭啦。”
平地上坐着一群人先先后后站起身来,想是各有位置,慢慢在那牛车前排成了绳儿一般的长队。
没人挤也没人说话,再看那些人个个是蓬头垢面,更有些头发胡子都长成了一团。破破烂烂的灰布衫上,前后都写着个大大的“囚”字,脚上都铐着一条铁链,手上却没有。
老万回头儿又指指那两个大笸箩,朝宋双说一人两个。
自己先开了大木桶的盖子,里面还有长柄的勺子。
也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汤水。
那些犯人也有先前就捧在手里也有刚从怀里掏出来的粗瓷碗,到了跟前,老万是一个一勺的黑乎乎的汤舀到那递过来的碗里,宋双照吩咐一人发给两个不知什么做的黑馍馍。
那些个人也都是没精打采的蔫搭样子,拿了馍转身又回平地中间去坐下,无声无息地吃了起来。
这队伍长,约莫也有二百人左右。领到队伍中间时,一个细长瘦削的汉子不停的咳,忽一口浓痰咯到地上。
那牛车旁边的军汉呸了一口,一巴掌打在那汉子脸上,“该死东西,吐到这里恶心老子。”
那汉子忙弯着腰用脚上破草鞋把那痰蹭了,也不敢抬头领了饭赶忙转头去了。
又到队伍尾巴时,一个满脸横肉的领的饭转过身去,没走两步便转身从他身后一个精壮汉子手里抢了个馍过去。
后面看不清两个人面上表情,那汉子脚下停了停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并未说话。
想是那旁边的军士也看着了,却也并未理睬。
宋双心理又是奇怪,方才那军汉见人咳了口痰便凶神恶煞的,怎这会儿看那人抢别人的饭又不管。
分罢饭,笸箩里还剩几个黑馍,年长的军汉过来,从怀里掏出块儿布来包了拎手里。老万把桶盖子盖了,说回去了,那军汉回了声走啊。
打转牛车往回走。
“这些人呢,都是充军来的罪犯,我们的活计就是给这些人做饭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地道的伙头军。”这回宋双没问,老万先自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