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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送走同僚兼媒人,颜良又拿起了案上的信笺看了一遍。
仇升的来信并不复杂,只是以他的角度把整个事件描述了一遍,中间提到了几句中丘县长王儁与主簿张登的表现,尤其是对张登十分称赞,称其颇有担当且身手不错,有力毙贼人的表现。
颜良对仇升的表现还是满意的,把他放在赵国,用意便是希望队友能够给力一些,不至于在他剿匪时拖后腿。
如今看来,仇升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甚至还有些超额,因为从阴夔的语气来看显然不愿意放走他。
而仲栋的来信就十分有意思了,除了陈述事件之外,还在信中痛陈了他儿子仲遐的过失,称仲遐在得知赞皇山的贼人进入赵国后,并未第一时间出动援救,而是等到他带人来到高邑的营地后才出发。
仲栋也提了仲遐不立刻南下的原因是无令不敢轻易过境,但仲栋仍然表示他父子有负了颜良的期望,没能及时出手,导致邻县中丘遭到盗贼大肆破坏。
颜良收起信笺,脸上浮起一阵笑意,心道仲栋倒是个识分寸的人物,可以进一步重用。
从道理上来说,仲遐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毕竟他是常山国的兵,管不到赵国的事,若是仲栋不提出来,颜良也绝对不会知道这回事。
尤其是此次仲栋带人堵截住了败逃的孙轻,也算得上立了功劳,再把这事情一提,足以显得仲栋不因私废公。
颜良很清楚,仲栋如此做的目的,无非是向颜良示好。
仲栋父子是兖州人,且不似毕轨、夏侯衡这般只身投附,手下还带了数百成阳子弟,也算在讨逆营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先前颜良把仲栋放在元氏,也是存了考验他的心思。
根据颜良所知,仲栋在元氏时,不管是与长史辛毗,还是城中掾属、世族打交道的时候既不十分热络也不冷淡,平时为人也十分谨慎,没有什么非分之举。
颜良叫过牛大,吩咐道“让毕轨代我拟文,让仲栋与仇升乘势肃清赞皇山与逢山上的贼人屯壁,具体如何做让他们俩商量着办。然后把孙轻等贼人头目尽数交给仇升带回,待阴府君回赵国后会主持献俘邺城,至于普通贼人,全部给我押去房山营地,那边正缺人手”
说起房山营地,经过月余时间,那边已经立起一连好几个营盘,有骑兵的,有步卒的,也有辅兵的,还有专门看押俘虏的。
这些营盘把废弃的房山铁矿给围了个严严实实,隗冉还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都设置了哨所,严禁闲人进入,实行军事管制。
而原先在房山山区里的猎户、乡民们也能妥善安置,因为矿坑的复工,需要诸多人手。
苦力活自然由罪囚们来做,但工头、伙夫、运输、后勤保障等工作也需要大量人手。
有了一定的报酬刺激,乡民们的积极性很高,更何况讨逆营刚刚剿灭了房山上的贼人,让乡民们不用再整日里担惊受怕,更不需要额外给贼人们孝敬。
更为关键的是,如今的灵寿令已经换上了颜良的亲信陈正。
房山铁矿之事本就是陈正发掘并对颜良提出,所以他对房山铁矿的恢复工作十分上心,不但检阅籍册找出县中曾经在铁矿中工作过的工匠,还在物资人手方面给予了最大程度的配合。
如今铸冶作坊虽然还在修建,有经验的铸冶工匠也还没招募齐全,但挖矿和洗矿的工作已经在进行。
每天都有大量粗矿被从废弃的矿坑中拖出,然后送到挖出的池子里冲洗,分理处附和炼铁要求的细矿石。
当然,炼铁除了铸冶作坊,还需要大量的燃料,围绕着铸冶作坊,还修建了不少制炭的土窑。
这些工作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剿灭房山时俘虏的一千多贼人已经不敷使用,让负责铁矿事务的颜贮与陈正都十分伤脑筋。
但正瞌睡时,就有人递枕头,南边的贼人进犯赵国中丘,仇升会同仲栋一举剿灭了两股贼人,斩首千余,俘虏三千多。
赵国境内可没有铁矿需要开采,故而当颜良表示他来处置普通战俘时,阴夔也乐得脱手,全部交给了常山。
当听说又有数千俘虏将会被押解来房山后,颜贮与陈正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颜贮作为颜良的从弟,在初跟随颜良南下的时候,还十分刻意表现自己,但被颜良指点过后倒是低调了不少。
不过这回来到房山,远离了颜良,顶头上司隗冉又只管军事不管铁矿事务,所以一旦没了人压制颜贮,他便又贪图起了逸乐来。
天寒地冻的,颜贮才不高兴天天盯着那毫无变化的矿区,而是躲在营房里饮酒取乐。
至于矿区里的事务,自然有他提拔起来的工头看着。
颜贮最为新任的工头是兄弟俩,兄长名叫乔伯,弟弟名叫乔仲,正是那次进攻房山王当时,给颜枚等人带路的带路党。
因为乔家兄弟在那日里的表现不错,所以颜枚在与从叔交接的时候便向颜贮提了一提兄弟俩。
颜贮来到房山正愁无人可用,便把兄弟俩拔擢为矿场的管事,一个负责挖坑,一个负责洗矿。
乔家兄弟的父亲便是去年遇上房山上的贼人,被踢了一脚伤了肺腑,回家折腾了两个月后亡故,所以他们与山贼有着深仇大恨。
兄弟俩一旦得势后,对山贼俘虏自然没有好脸色,看到谁都觉得是踢伤自己父亲的仇人,平日里没少打骂。
颜贮对此也略有耳闻,但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事情,他才没兴趣理睬。
由于颜贮的放任不理,乔家兄弟更加变本加厉,而他们的作为也影响到了其他管事和工头,管事、工头们愈发不把俘虏当人看,时有虐待羞辱俘虏之事发生。
时值寒冬,矿工本就辛苦,有几个受不了虐待鞭打,竟然被生生鞭打至死,只说是这几个俘虏消极怠工不肯卖力干活,负责矿冶之事的颜贮知道后竟也没有任何表示。
隗冉严守本分,并不过问矿场之事,反倒是陈正听说了此事,前来劝说颜贮。
“颜军候,挖矿冶铁之事事关重大,可莫要因为手下人缺乏约束而误了将军的大事。”
颜贮自然知道陈正指什么,但他以为矿场铁官都是他说了算,哪里容到旁人来指指点点。
虽然陈正也算是颜良手下十分受到重用的人才,一路走来官运亨通,从三百石的县丞升为假候、军候,又做了半个月的灵寿尉就升为了千石县令。
但颜贮仗着是颜良从弟,哪里会在意那什么县令,便说道“县君却是多虑了,这些贼人个个罪孽深重,不严加管教不行。”
陈正又劝道“军候说得是,不过如今人手紧缺,若是有所折损也是不美。”
颜贮闻言笑道“哈哈哈,县君多虑了,仇德升与仲子骞不是又要送来大批人手了么据说那黑山贼人有十万之多,人手不够再去捕拿便是。”
颜贮这番豪气干云的话也说得陈正无语,他知道劝不动,便也只得作罢。
回到灵寿后,陈行之想要给颜良报知此事,但刚刚提起笔他又摇了摇头,喃喃道“颜立行本是将军亲族,我若报知此事,将军未必会苛责他,但颜立行必恨我入骨,须知疏不间亲,罢了罢了。”
黑山山脉之间高高低低,往往一座山头到另一座山头看上去只相隔了两三里路,但真个从这头走到那头至少要走上半天,因而消息的传递十分迟滞。
再加上天气严寒,山贼之间平日里也没兴趣串门。
当张燕得知孙轻、周麻脸入侵中丘,反被打得大败,数千人尽数倾覆后,已经是事发后的第六天。
张燕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喽啰,气便不打一处来。
“孙轻的下落可知晓”
下边的几个喽啰面面相觑,最终由一个小头目答道“回禀将军,小的最后看到孙帅是在泜水岸边,当时后又追兵,前有阻截,兄弟们慌作一团,纷纷朝四处避走,当时孙帅身边还带着不少人往北边强冲,然后小的就与孙帅走失了。”
“哼哼走失了怕不是汝等先开溜了吧”
一众喽啰们受到训斥也不敢还嘴,只是跪在地上埋首不言。
张燕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又问道“那赞皇山上的情形呢”
喽啰们沉默了一会,又是刚才那小头目硬着头皮答道“小的小的们慌急中找不到道路,待到晚些时候查探到道路欲要回山,却发现进山的道路已经被官兵封堵住了。”
张燕拳头捏紧狠狠捶了一下面前的案几,骂道“要汝等有何用”
下面跪着的众喽啰听得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若是有的选择他们或许也不会跑许多路赶回张燕的本寨报信,接受张燕的怒火。
但赞皇山的营寨已失,各县各乡又正在到处搜罗缉捕流散的山贼,他们若是不找到个地方存身,在野外只有冻饿至死一条路。
这时候一直侍坐在张燕旁边的一个少年郎却劝道“阿父,当时情势混乱,也怪不得彼辈。”
少年郎正是张燕之子张方,有了张方帮忙缓颊,张燕也稍稍收束了怒气,说道“滚吧”
下面的喽啰们见可以避免责罚,连忙灰溜溜地撤了出去,那小头目还十分有眼色地朝张方作鞠感谢。
待喽啰退下后,张方说道“孙轻与周麻脸这是越来越不把阿父放在眼里了。”
张方毕竟年轻气盛,第一时间计较起了孙轻和周麻脸的擅自动手上。
张燕却要更为关注全局,叹道“只不知他二人究竟如何了。”
这一伙逃回来的喽啰是孙轻手下的,跟随孙轻率先抛下周麻脸撤走,故而还不知道周麻脸当场阵亡。
张燕想着二人大败已经板上钉钉,但还期望着赞皇山与逢山两个坚寨能够保住,毕竟在寒冬时节去攻打山寨绝非易事。
张方说道“即便是二人侥幸保住性命,手下部众定也损失惨重。”
张燕也愤愤道“二人误我大事也。”
这段时间以来,常山、赵国、中山先后施行封禁之策,禁绝三地的商贾、民众与黑山有所交通,而房山王当主动招惹颜良反被抄了山寨折了性命,让黑山军遭遇了从未有过的危机。
不过张燕也不是没有应对,他知道颜良为人悍勇来势汹汹,不愿搦其锋芒。
但黑山疆域辽阔,总共接壤七八个郡国,光是冀州这边施行封禁也难以完全扼住黑山军的咽喉。
张燕已经遣人与并州境内的诸多商贾联络过,可以从并州采购山中紧缺的物资。
并且,因为冀州的封禁之策,冀州、并州的一些货物又涨了一波价。
大多数冀州商贾都遵守禁令不再往西边行商,但总有一些为谋厚利铤而走险的家伙。
张燕也为了打破封禁,向冀州的商贾许以丰厚的回报,非但免收过路费,而且还承诺从他们手中高价收购粮食。
张燕以为,颜良的封禁之策只是临时制度,绝对不可能长期禁绝冀州与并州的正常商旅活动,时间一久,即便冀州人忍受得了,并州的高幹也不会答应。
张燕还没意识到颜良下定决心要解决黑山军这颗毒瘤,只以为自己低调行事,给足了颜良面子,双方最终能够保持默契相安无事。
孙轻与周麻脸这次轻举妄动,简直是想要骑在阴夔与颜良头上打脸,若是成功了也就罢了,能让冀州人认识到黑山军也不是好惹的,但二人纯是作死,至今尚且生死不知,还让张燕的绥靖打算化为了泡影。
张方少年老成,见父亲眉头深皱,便劝慰道“阿父,不若再与杨帅、张帅等商议一下,总得拿出个方略来应对此事吧”
张燕思忖半晌,有些无奈地道“哎看来也不得不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