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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此行无憾矣

作者:风吹过的沙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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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毕轨给颜良做工作报告的当口,被颜良提及的三个年轻人,吴质、刘桢与颜斐则在邮驿静静等待。

    三人里吴质略年长,有二十四五岁,而刘桢与颜斐均只十八九岁。

    吴质出身单家,也就是小门小户的意思,非是高门大户出身,但为人却颇有仕进之心,喜欢与权贵冠族交往,以求借得好风助力。

    不过他的出身终究是个劣势,济阴郡中的高门大族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谄媚之人,可以随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虽然也每每邀他饮宴,然对他言语态度中颇有轻视,显然并不把他当作身份匹配的同等人。

    在去年的时候,颜良偏师入兖州,沿着济水、濮水东进,把兖州搅成一锅粥。

    若说那些高门大族最怕什么,那其中一项便是贼兵,而另一项大约是官兵。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当颜良大军势如破竹连破平丘、长垣、冤句、句阳,甚至大破振威将军程昱驻守的鄄城,斩程昱之首,把战火燃到济阴的时候,济阴本地的一些大族已经在想,是不是要换一个主人舔一下了。

    但大族有大族的倨傲,不会轻易对新来的统治者低头,而是要显示他们在本地的强大力量。

    通常中原诸侯交战,攻下某地之后迫于形势也不得不礼辟这些本地大族出来协助管理,这也是他们可以拿乔的地方。

    不料颜良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占有,所以手段一点儿都不文明,甚至还有些野蛮。

    首先是挑动黔首百姓告举地方大族豪强,但凡名声不好的大族豪强,河北军就上门请人,美其名曰为民做主重审冤案。

    面对群情汹涌的无知黔首,面对明刀明枪的河北大兵,大族们发现他们所依仗的地方声望竟丝毫不起作用。

    大多数人捏着鼻子认栽,一些恶名昭彰的族人被绳之以法,一些非法所得被籍没。

    当然,法外还是能容情的,这年头有“以缣续”,也就是用钞票赎罪这条路,大家想要赎罪还是有门路的嘛!

    也有一些不长眼的豪强仗着自家宅院墙高院深,意欲暴力抗法,面对他们的便是讨逆营强势扫灭,这些人负隅顽抗,肯定与曹逆有勾结,灭掉他们心安理得。

    颜良把陈留、济阴各地的一些不法豪大家敲打搜刮了一番后,赚了盆满钵满,也为他如今的常山国振兴计划带来了启动资金。

    就这样,讨逆营居然还在陈留、济阴的黔首百姓间留下了不少美名,因为那些豪族真没一个屁股干净的,颜良主持公道后,顺手就拿出些抄没的资财粮米赈济了不少百姓。

    加上有这些富户的资财粮米打底,颜良对自己麾下的军纪看得极重,无故滋扰百姓者,俱营前受笞,严重者斩。

    打土豪,审冤案,不扰民,施赈济的军队,当地百姓哪里见过啊,不免感恩戴德交口称赞。

    济阴大族的日子不好过,然吴质却嗅到了机会,他以为河北军行事大不一样,有些仇视士族,却亲善黔首,自己一介单家,应该也算是黔首吧?加上自己勤奋好学,各类书籍读了一大摞,好歹也有些本事,或许能为河北军所用。

    他甚至打听清楚了,带兵来到济阴的讨逆将军颜良很是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就连对寻常工匠都恭谦有礼,愈发觉得自己机会不小。

    不过吴质还没寻到门路投入讨逆将军幕下时,颜将军在济阴转了个弯儿又回了陈留,而留下继续对廪丘等地用兵的统兵将领昌琦,吴质也见过一面,纯然武夫尔,不值往投。

    河北军作战果然厉害,廪丘、范县瞬息便下,正当吴质以为河北终将压过河南,袁大将军取代曹司空的时候,官渡一战的消息却传了过来。

    袁公败绩,曹公获胜。

    吴质不免感叹世事无常,幸好自己没立刻投入河北军中。

    不过再之后的事情又出乎了吴质的意料,河北军虽官渡遇挫,然仍旧占据陈留、东郡、济阴的一大片土地,看来不打算退回黄河去。

    而曹司空派人来争夺过几次,虽然夺回了几个城池,然而随着腊月到来,双方竟然偃旗息鼓,维持了表面的平衡。

    又过了几天,吴质又听闻济北国治卢县为河北军攻破,济北相季阐被俘。

    眼看着河北军的势头又起来了,这形式瞬息万变的,让素有主意的吴质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还要不要舔上去。

    不过自从文将军驻军济阴北部后,地方上稍稍安定,居然公告县乡,征募儒生、会计、工匠、农人。

    这让吴质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犹豫再三,还是在县寺门前报了名。

    报名的时候,城中冠族刘氏的一个子弟还出言讥讽他无德无才,还妄想得到任用。

    素来本着以和为贵的吴质没有回嘴,但心里却鄙视了回去,你刘氏号称冠族,不也一样派人为河北军效力?前些时候河北军审查冤案中,不也有你们刘氏的不肖子弟?不是照样低头交出钱财赎人?

    我吴季重虽是单家,但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是不屑为之的,比起你们这些鱼肉乡里的家伙,显然自己更应该出人头地才是。

    吴质倒真有几分才学,不仅文辞了得,对时政亦有见解,很顺利就得到了河北军的offer。

    但让吴质没想到的是,他好不容易上了河北军的大船,居然听说这艘船是要开往常山的。

    他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妈妈呀,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我要下船,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船。

    这时候吴质已经上了贼船,与其余被征募之人一起随在军营之中,想要跳船也没机会。

    正当吴质感叹遇人不淑时,本次开船的老司机毕轨出现了。

    莫看毕轨年纪小,但这船开得稳稳当当,不止是开往常山,途中还往东平和济北绕了一圈。

    毕轨闲暇时候与吴质大聊特聊常山的变化,更告知威名赫赫的讨逆将军颜良正是新任的常山国相。

    吴质立刻打从心眼里说了一句,没错,这就是去幼儿园的船,是我要上的船!

    自打前几日进入常山之后,吴质亦亲眼目睹了常山国中的点点滴滴。

    他看到了各地亭舍人员充足尽职尽责,对每个过路行人都严加盘问。

    他看到乡里百姓生活安定,大多数的气色都还不错。

    他看到县道上时不时巡梭的讨逆营官兵,而百姓竟只是避在道旁,一点都不惊不怕,甚至还主动笑着与官兵们打招呼。

    他看到各地市坊商贾辐辏,货物充足。

    他看到了真定城那高大的比武大会会场,也看到元氏城外的元氏足球场。

    他看到了各地役夫正在官吏的带领下疏通沟渠,开垦荒地。

    他听说了讨逆将军不久之前又以一千破一万,大败黑山贼帅张燕。

    来到元氏城中,他又听说钜鹿大儒张臶已经来到了元氏城,不日即将前往六山学院宣布这座高等学府正式启用。

    这种种景象,让吴质有不虚此行之感叹,并有些患得患失,琢磨着自己能否得到颜府君的青眼。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刘桢乃东平才子,宗室贵胄,而颜斐更是颜子二十三世孙,与颜府君同出一源。

    论家世,二人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若与自己同台竞争,怕是争不过他们。

    不过吴质此人心思玲珑,虽然岁数比刘桢、颜斐还有毕轨大上不少,但刻意逢迎之下,与几人关系处得极为融洽。

    在路途闲聊时,吴质也拐弯抹角打听刘、颜等人此行的目的。

    刘桢言他只是前往六山学院拜于张臶门下研习学问,至于仕进之事则兴趣不大。

    颜斐则言他是奉父命拜访同宗长辈,顺便来进学的。

    得知二人无意仕进,吴质才略略放心,与他们同行也有十余儒生,然佼佼者更只有他们几人,余子皆不足论也,若排除了刘、颜二人,自己在这拨人里绝对是个中翘楚。

    吴质心想,颜斐是颜府君同宗晚辈,少不得要受颜府君接见,若能为自己美言几句,岂不美哉?

    既然存了心思,吴质便侧过身,对正在翻阅一卷书册的颜斐道:“文林在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入迷?”

    颜斐把手上的书册提起来扬了扬,却不似寻常书册那么厚重,而是短短一小幅,笑道:“乃是去岁常山第一届比武大会时,各项比赛的规则,以及福利彩票的投注方式详解。”

    “我在真定时便留意了这东西,听说当时这些册子都是那比赛组委会提前抄录好,需要人花钱买的。恰好这邮啬夫处有一些,我便借来翻看翻看。”

    吴质这才发现,颜斐的座位旁边还堆着一摞类似的册子,想来俱都是那什么比赛规则。

    吴质奇道:“这比武大会早就结束了,莫非文林要温习一下,为今年第二届大会时做准备么?”

    颜斐道:“非也非也,在下虽也习过弓马,然绝非沙场建功的料,却不会报名参赛。只是一观这条条规则细致详尽,亦可想见当日之盛况空前也!”

    吴质道:“确乎,我可是听闻这比武大会乃是颜府君一手创制,其中规条亦多出自府君之手,与往日的比试大有不同。”

    颜斐点头道:“确是如此,这射术分步射、骑射,弓与弩也还罢了,那角抵与举重,竟然以参赛选手体格轻重分组,这却是前所未闻,然如此一分组,倒正可看体格相当的选手对决,不会遇着四五百斤的壮汉对上一二百斤的瘦子这等情形。却也不知颜府君是如此想的,竟如此别出心裁。”

    吴质很顺风顺水地把话题一带,说道:“文林乃颜府君同宗晚辈,想必不用多时,就会蒙府君召见,甚或召入私邸,届时正好向府君请教其中机宜。”

    仿佛听出了吴质话语中的刻意讨好,颜斐轻轻瞥了一眼,然后道:“颜府君日理万机,我怎好用此等细枝末节之事烦扰。听昭先言,颜府君最是礼贤下士,怕不会因为我是同宗晚辈而特殊对待,多半也会一同召见季重与公幹。”

    屋里的另一人刘桢正靠在窗边举着一卷书册看得入迷,突然听到有人喊到自己名字,这才转头看向室内另外二人,见二人自顾说话,并不是寻他有事,便继续把注意力投向了手上的《左氏春秋》。

    《左氏春秋》在当今并不稀罕,但他手上这一卷却有所不同,与如今两大派系的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都略有不同,因为此书乃是济北颜氏家传,颜斐随身携带的抄本。

    刘桢八岁便能诵读《论语》、《诗经》,在郡中素有才名,这《左氏春秋》自然也看过,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比较曾经看过的版本,品评着其中细微不同处,陶陶然乐在其中,根本没在意屋内另外两人的对话。

    吴质听颜斐如此说,心里也颇以为然,因为这次一群人北上,如工匠、会计等人暂且不提,那一些儒生里只有吴质与刘桢受到了毕轨的区别对待,不但常常同食、同住、同车,平时也时时交谈,到得后来更互相以姓字相称。

    按照这么看来,毕轨在颜府君面前荐举自己的机会极大,兴许还真有机会得到颜府君的召见呢!

    吴质露出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道:“在济阴之时,我便久仰讨逆将军大名,当时曾在鄄城遥遥看到将军昂藏身影,若此番有机会亲往拜谒,得睹将军真颜,此行无憾矣!”

    吴质在那儿发酸,刘桢专注书中浑然未觉,颜斐则若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拿起比武大会的规则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

    这时,屋舍的门扉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人迈步进来,口中说道:“什么无憾?文林、季重、公幹,快随我走吧!府君在后宅设了私宴,请汝等同去。”

    吴质闻言大喜,抬头望去,不是被他心里方才念叨过的毕轨又是何人。

    PS:《魏略·吴质传》:始质为单家,少游遨贵戚间,盖不与乡里相沈浮。故虽已出官,本国犹不与之士名。

    《文士传·刘桢传》:桢少以才学知名,年八九岁,能诵《论语》、《诗》、论及辞赋数万言,警悟辨捷,所问应声而答,当其词气锋烈,莫有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