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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甚少见着这样柔和的笑容, 如同春风化雨, 教原惜白一时怔住。
楚歌看着他:“你从山崖路上摔下去的那次,都够让我提心吊胆的了,现在, 还想再来这样一次么?”
原惜白咕哝道:“哪里有这么严重。”
楚歌不容反驳:“就有。”
原惜白被他按着,看上去很是有些不服气。
楚歌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一点, 不准再撩开被子过来了,不然今晚我就不陪你睡了。”
他躺下来, 恪守着两人中央的这一道分界线, 决不允许原惜白偷渡过来。
很久都不曾接触到实物了,也很久没有这样在床上睡过觉了,这样躺下来以后, 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耳朵捕捉到了?的动静, 一只手悄悄的伸了过来。
楚歌抓住了原惜白的手指,塞回了被子里:“听话, 不然我真的走了。”
原惜白嘟囔了两声, 在楚歌都有一次从床上起来,作势要下去之后,终于老老实实的收回了作怪的手,听话了。
想要人不捣乱,却也一点都不容易呀……
楚歌感叹了一声, 自己缩在了被子里。
他已经清醒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要想不起来, 自己上一次进入睡眠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还能够睡着吗?
楚歌胡乱的想着,思忖着自己会不会陷入梦乡,是一直就这样闭眼躺到天亮,还是真的获得睡眠。
渐渐地,便困倦了,当真睡了过去。
“起来了,喂,楚三岁,再不起来太阳都要烧屁|股了!”
楚歌被戳了一下两下三四下,还犹自迷迷糊糊的没有醒,只觉得耳朵边有个什么玩意儿在“嗡嗡嗡”的叫唤,但要让他去辨认那叫唤的是什么,他也辨认不出来。
混沌中的意识并不想要醒来,那“嗡嗡嗡”的声音响了几下,大概是放弃了,于是,耳边又终于变得清宁。
等到楚歌终于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周身上下,像是贴着一个火炉,暖意融融的。
暖意融融……???
楚歌一下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贴着一个人的胸膛,而那个人是谁,几乎不要另作他想!
而发现了眼下的情况之后,楚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他现在差不多是整个人,都滚入了原惜白的怀里。
昨晚三令五申、反复强调的分界线,早就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去。眼下,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块,亲密无间,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喷洒在颈项后的吐气,是温温热的。
楚歌动了动,身后的人立刻就察觉了:“醒了?”
那声音里带着点儿微微的笑意。
楚歌转过身,不做其他先告状:“……昨晚我们是怎么说好的?”
原惜白眨眼,十分无辜:“……这不怪我呀,幼宁,是你自己过来的。”
什么?
他自己滚过去的?
开什么玩笑!
楚歌立刻就要反驳,反驳之前目光先掠过了一旁,登时一口气就给憋住了,无数词语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现在当真已经偏离了昨天的地方好远,滚到了原惜白那边。
原惜白还在笑:“……你都过来啦,我总不能推开你吧。”
楚歌:“………………”
系统幽幽的说:“既然把持不住,那你睡什么睡呢?”
楚歌机械的说:“是哦,我嘎哈要想,不如陪原惜白睡一觉呢?”
寒冷久了的身体在他睡熟后,自发的向着热源靠近。
楚歌千算万算,做了各种准备打算,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先背叛了革|命。
系统说:“你说你这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这么不靠谱。”
楚歌表示不想说话并朝着系统扔了一本《ai的名义》。
原惜白按了铃,表示自己要起来了。
他的衣服放在床头,平时都是自己努力穿上的,其实也就套个外面的那层睡衣。
楚歌见着他手还是有一点儿抖,大概是扣子眼儿太小了,不是特别合适,原惜白弄了老半天,也没用把扣子给扣上去。
他看不下去:“……成成成,我来。”
他坐在原惜白的身边,凑过去,给他一颗一颗的系上纽扣。
原惜白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漾出了浅浅的笑容。
楚歌把他抱到了轮椅上,手指扶着,把轮椅推了出去。
餐桌上摆着一副碗筷。
原惜白说:“再加一副。”
阿姨有些疑惑:“可是……原先生,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要用餐呀,其他人先前都已经解决了。”
原惜白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再加一副吧。”
阿姨并不会违拗他,即便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拿了一副碗筷出来。
楚歌坐在原惜白对面,任由他吩咐,并不曾开口。
原惜白的笑容有一些淡:“阿姨看不见你。”
楚歌若有所思,回过神来:“……没什么,你看得见我。”
于是原惜白又笑了一下。
楚歌已经很久都不曾吃过正常的食物了,准确来说,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都不曾再进食。
热气腾腾的粥、晶莹剔透的烧麦、小巧精致的虾饺……
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不过恍了一会儿神,就又有一个雪白的小碟子递到了身前,小瓷碟之上,是半个黄澄澄、亮晶晶的煎蛋。
原惜白说:“阿姨今天只煎了一个,我明天让她再多煎一个蛋。”
楚歌侧眸,他看到了另外半个煎蛋,被原惜白囫囵的扔到了粥里,渗出了不少油花。
原惜白看到他没有动筷子,以为是不合他的胃口,道:“今天早上我忘了,一会儿我就跟阿姨说,中午就换成你喜欢的那些菜式……就算不太合胃口,也多少吃一点儿呀。”
楚歌说:“合胃口的啊。”
原惜白“啊”了一声。
楚歌心想,这些菜倒是都很合胃口,唯一的一个问题是,他能不能够吃得下去呢。
毕竟,真正算起来,他现在根本就不算是个正常人呢。
楚歌心里有一些担心,但还是尝试着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粥顺着喉咙下肚,让他都有了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太久了,太久没有感受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楚歌叉起来了煎蛋,一口咬了上去,这是原惜白分给他的半个,老嫩适宜。
他吃了煎蛋,又喝了粥,像每一个正常人那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现在,起码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异常。
用完了餐,原惜白将两个碗、两双筷子摆到了一起,他在其中一个碗里夹了一些小菜与辣椒,与另外一个沾着热粥汤水的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又将其中的一双筷子,擦得干干净净,摆放在桌子上。
他注意到了楚歌在看他,解释着说:“阿姨只看得到一个人,所以我要做一点儿准备……有备无患。”
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原惜白虽然让拿了两副碗筷,其实却是他自己一个人用的。
他害怕楚歌误解,柔声说:“虽然闻迎找的都是可靠的人,但毕竟这件事……比较难以让人接受,我想着还是不要透露出去的为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而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楚歌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
原惜白听到他的理解,于是便笑了起来。
楚歌犹豫,说:“……其实并不用弄得这么麻烦,我现在的这个状态,本来并不需要进餐。”
原惜白眼睛一瞪:“那怎么能行!”
楚歌无可无不可,加之本来还挺喜欢这种活过来的感觉,也是也没有反对。
说是秋日的早晨,其实已经要接近中午。
原惜白平日里起来的都不晚,但因着楚歌迟迟没有醒,于是他也就一直等着,并不曾起来。
楚歌坐在他的身旁,缓缓地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从辛幼宁割腕自杀进入医院为头,到原惜白山崖坠|落为转折点,以昨日里自己喝下一碗鲜血后终于现出行迹为终止。
这么多天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把自己想得起来的都捡了出来,原惜白就在一旁,认真的倾听。
许久以后这段故事终于走到了尽头,楚歌很少有讲这么久一段话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自从化为实体后,那些消失已久的、属于人体的感觉,似乎又全部都回来了。
他的杯子好久都没有用过了,又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是以只能够用原惜白的保温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
一时间想起来,都是说不出的感慨。
或许那之中,只要轻微出现一点点差错,或许是你丢了性命,或许是我无法醒来,自此两个人,就再也不能够相见。
两人彼此对视,久久都不曾开口。
空气里是难得的静默,许久以后,原惜白才开口,他笑了一下,道:“都过去了。”
楚歌点了点头。
当所有的一切都被叙述出来后,两人一时间竟然无话。
并不想要去做那些太消耗脑筋的事情,什么调查真相、什么追缉凶手……那些都是闻迎到来后再商讨的事情,最起码不是在现在,两人想要讨论的。
楚歌说:“好久都没有身体,一时间都觉得有些新鲜。”
原惜白微微笑起来,揶揄道:“……那现在想做什么呢?”
楚歌看着他,想了想,道:“看电影吧,好久都没看过了。”
其实是找不出来有什么别的可以做的。
那样漫长而寂寞的时光里,有很多事情都要被遗忘了,这个时候,楚歌只想要找一个最轻松的。
能够躺下,能够轻松惬意的度过一段时光就好。
家里的确是有一个家庭影院,正好就在一楼。
楚歌推着原惜白进去了,就跑到柜子那边去找影碟,这个世界的影片迥异于现实,他都没有看过。但是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个稍稍感兴趣的。
“还没选好?”
楚歌道:“马上就好!”
但马上也没有马上好,反倒是原惜白,推着轮椅过了来。
他问道:“要我推荐一个吗?”
楚歌想了想觉得这主意是可以的,正要点头,眼睛却不经意间扫到了桌上一个硬纸盒,还是牛皮卡纸,看上去拆都还没有拆过。
估摸着是什么时候的新碟片。
他应了一声,随手把那个盒子抽了过来,打开了风口,抽出来一看,目光便停顿了一瞬。
原惜白正在去看柜子里面的影碟,口里也没有停下:“……我觉得这个就很不错,是讲的人类在太空中……”
剩下的话语被打断了。
“就这个吧。”楚歌说,他抽出来了牛皮纸盒里的影碟。
那上面,金色夕阳下的码头上,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容。
原惜白回过头,意识到他选择了什么,整个人都怔住。
他下意识的侧身,正正对上了楚歌的眼。
金色夕阳,蓝色水波。
浪花被一蓬一蓬荡起,拍打过了人的小腿。
男主人公正坐在码头上,无比的孤独。
那是前段时间里,原惜白去影院参加了首映仪式的那一部电影,影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应给带了过来,因为主人公心思并不在上面,无心收拾,被极其随意的扔在了这里。
楚歌握着原惜白的手,不知道怎么着,觉得他的手也有一些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无比残忍的。
因为当影片结束、灯光被打开后,他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原惜白眼中的水光。
漆黑的眼瞳中浮起了??鞯奈砥?械那樾鞫加倘缪淘歧匀疲?床簧跚濉?br>
他陡然间想起来,那个时候,首映仪式上,在所有人都沉浸入了电影剧情的时候,电影的主演,原惜白,却在影院里,倦然的睡着了。
这或许也是他自己头一回看。
楚歌拍着他的手,把他按入了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他喃喃的说,并不知道针对的哪一件事。
原惜白抹了一把泪:“我想我还是幸运的,最起码我活了下来,我也等到了你。”
楚歌按断了里面的影片,特意去选了一个阖家欢乐的动画片,有时候,看一些色彩明亮、音乐明快的骗子,很容易就改变人的心情。他选了最欢乐的爆笑片,终于逗得原惜白紧锁的眉头都展开。
剧情直白,但是很爆笑,两个人就窝在里面,看了一个下午动画片,乐的不可开交,等到从放映室里出来的时候,都还饶有兴致的讨论着里面的剧情。
好像是有一些浪费时间。
能够接触到实体的第一天,他其实有很多事情等待着处理。
但楚歌却觉得很开心,最起码自从到来这个世界后,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就这个时候,有人来了,是闻迎。
他大概又去搞了什么大调查,来了以后,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隐隐约约的低气压。
楚歌说:“……惜白,你看,他眉头皱成这样,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
原惜白哭笑不得:“那事情多半都是跟你有关系的,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楚歌吹了个口哨:“债多不愁,蚤多不痒……总归已经摊了这么多事情,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比眼下糟糕了。”
原惜白满是无奈:“……你这一堆歪理。”
他说完了,侧头就见着闻迎看着这一处,目瞪口呆。
“白少,你在跟谁说话?”
“还能有谁?”原惜白似笑非笑,“……你猜不到吗?”
闻迎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差不多都被颠覆了。
自从车祸以来,怪事就一桩接着一桩,直到眼下,原惜白居然宣称,辛幼宁的灵魂已经有了实体,只是他们看不到。
换而言之,就只有原惜白一个人能看到。
这要是以前闻迎一准儿得说,是原惜白出了车祸的后遗症,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可是昨天的几张满是血字的黄纸已经不容分说的告诉了他这个事实,由不得他不承认。
更何况看原惜白眼下的这个精神状态,时不时的对着空气说话,却带着惬意的笑……
以前哪里见过,他精神这么好的啊?
便是还没有出事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
闻迎只能够相信这个说法,辛幼宁眼下的确在他们身边,只是他看不见,摸不着。
黄纸抖了一下,出来了一行字:
你这么苦大仇深的,是要做什么?
闻迎一见着了这形容词,面皮就是一抖,哪里苦大仇深了?
偏偏原惜白还顺着楚歌的话往下说:“可不是,都皱成苦瓜脸了,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闻迎:“………………”
他想起来接下来自己要说的事情,感觉十分有可能吐露出来之后,就要被杀人灭口。
原惜白听他这一形容,“噗嗤”一声就乐了:“到底怎么了啊?”
闻迎十分谨慎的说:“老板,白少,我查到了老爷子……他在城南秀水湖那里有一套别墅。”
原惜白不太明白他这么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这不是挺正常?”
这年头,谁名下没有几套房子了,便是辛幼宁和原惜白,也不止枝白路的这一套,只不过他们两人常年都住在这里而已。
秀水湖就在城南的山脚下,离辛家老宅都不算太远。
虽说以前并不知道辛致和还有这么一套宅子,但也并不奇怪,挺正常的。
闻迎欲言又止,老半天了,都没有开口。
楚歌见着他这表情,努力的去想秀水湖在那里,然后,当真有一段记忆浮现过脑海。
辛幼宁年轻的时候,似乎在秀水湖遇见过辛致和一次。
不,不是年轻的时候,是年纪尚幼……跟他无意间遇到那次绑架案、把原惜白救出来时,差不多大的时候。
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在秀水湖撞见了辛致和,却没有过去打招呼,而是把这一段记忆埋在心底。
后来受了伤,头部受损,那段记忆就一直沉下去、沉下去,久久都不曾被捞起来,直到现在。
为什么辛幼宁不曾上前去打招呼,明明那是他的父亲?
因为辛致和,并不是一个人。
楚歌用手指蘸了一点儿鲜血,望着黄纸,却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辛幼宁以为是家庭和睦,以为是父母鹣鲽情深,母亲去世多年,父亲都不曾再娶。
而实际上呢?
那么早的时候。
黄纸上缓缓地出现了一行字,写字的人似乎十分克制,每一根笔画都是收束着的。
养了一个情|人吗?
闻迎一愣,脱口而出:“老板,你知道?”
这着实是非常荒谬的一件事情。
闻迎按照给出来的线索,从辛又鸣身上查起,争分夺秒,却查到了他出入往来于秀水湖的一套别墅。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坏就坏在查到的其他资料上。
比如那套别墅其实是在辛致和的名下,比如辛致和以前曾经常出入于其中,再比如……那里的物业保安所知道的,都是那栋宅子住的是一个丈夫常年外出的女人。
这种种信息连起来,很容易就推测出一个信息。
辛致和在那里养了一个情|妇,就在离辛家老宅并不算太远的秀水湖旁。
楚歌笑了一下:“左拥右抱,快活似神仙呐……”
闻迎不曾听见,而原惜白却听到了,十分担忧的看着他。
那些被查到了的资料全部都给摊在了桌子上,楚歌拿起来一张一张的看,看一张,他就扔一张速度飞快,囫囵吞枣。
压根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只要用脑子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为什么辛致和的态度这么古怪呢?
明明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说不定就成了个植物人。集团内部风雨欲来,下面的人蠢蠢欲动,他也没有个制止的念头。
资料的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在了地上。
楚歌懒洋洋笑起来:“好巧,我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年龄跟我一样大。”
原惜白低声道:“如果难过就不要笑了。”
楚歌无所谓道:“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看清一个人而已。”
辛幼宁以为的,幸福和谐的家庭,其实早就已经破碎掉了。
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还没有死,还没有因为重病走到生命的尽头。
而辛又鸣,却与他同岁。
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外界素来风评极佳、对亡妻情深义重的辛家老爷子辛致和,却有个跟辛幼宁年纪相差无几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