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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满屋梁,金光斜照穿透纸窗铺陈少女婀娜全身。
外衫搭在她的腰间,绸软乌发缓缓垂落。云鬟雾鬓,楚腰纤细。
她睡得很熟,气息平缓,小半张柔软白皙的脸陷落软枕里,面颊圆润泛红。她侧身而眠,隐约能看见如雪般玉白的后背,有双仿佛随时会振翅的蝴蝶骨。
睡在软榻上的人,看起来渺小脆弱。
太子镇定自若用方帕子擦干净鼻血,清冷面色波澜不惊,他迈开腿,黑色靴子停在少女面前。
哪哪儿都雪白。
胳膊纤细,长腿笔直,腰肢盈盈。
不经意间透出诱人的腰线。
男人顺手拿起榻间锦绸小毯,盖在她的肩头,替她遮掩了一二。太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睡容,拇指微动,倒是想凶神恶煞捏起她的下巴,把人叫醒看看她会被吓成什么样。
盛皎月在梦中都觉着有人在盯着自己,连个午觉都睡得不清净。
她在半梦半醒时睁开了眼,眼皮却好似犹有千斤重,借着午间刺眼的日头眼前人影绰绰。
她睡得太沉,脑袋有些痛。
她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里面,眼前的男人侧脸模糊,只有这双眼睛是她熟系的。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宝成殿。
碧瓦红墙,雕梁画栋,巍峨高耸的翘檐,困住她的皇城宝殿。
入了冬也还极为暖和,屋里烧了地龙,殿外也是正朝阳,寒冬料峭,暖烘烘的日头不断涌入殿内,将人晒的懒倦。
宝成殿的夏天,也充斥了暖意。
她总是抱怨太热,待着不舒服。可是帝王却嫌她的身体过于娇弱,三天小病五天大病,受不得风寒。
只有偏殿的软榻凉快些,她每日午休就抱着枕头去榻上睡。
窗边檀木软榻并不大,其实容不下两个人。
他忙完朝政,偏要来和她挤这个小榻。
男人身躯高大,身上又热,喜欢从身后圈住她,掌心贴着她的小腹,灼灼温度透过衣料贴着她的皮肤。
她本来就热,嫌被他抱着更热,身上都出了汗。
她推开他说热。
男人明明比她还怕热,非得和她贴在一起,双臂牢牢圈着她不愿意松开。
不过他总是比她先醒,有时她从混沌的梦中提前醒来,艰难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睛掀开一条缝,就会看见男人的轮廓。
他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慢条斯理穿好衣衫。
瞧见她醒来,还会伸手揉捏她的脸颊。
就像此刻。光影斑驳的晌午,腾着雾气的漆黑眼瞳里浮现着男人冷峻摄人的身影。
短暂的清醒不过几瞬,浓倦的困意如潮涌来,又睡过去之前她小声的咕哝了句“别捏我的脸了。我不喜欢的。”
她的脸又不是软包子。
哪有那么好捏?
少女的眼睫如一把小扇,浓密乌黑,轻轻颤动。
卫璟以为她醒了,但似乎又没有。她仿佛将他的出现当成了场梦。
声音小小的叫他不要捏她的脸。
卫璟有些奇怪,因为原本他确实是想揉捏几下她泛着薄红的面颊。
男人袖口中的手指头一根根蜷缩捏紧,不过再怎么用力想控制情绪也是徒劳,拇指连着手腕都还在颤抖,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跃动到他的嗓眼。
卫璟平复不下来,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绪会波动起伏如此之大,总归就是难以平静。
他的脑子被暖热潮湿的阳光熏的一片恍惚,想要用力捏着她的脸,还想将她叫醒。看看她是如何的惊慌失措。
想质问她怎么敢瞒天过海这么多年?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是不是每次将他玩弄的团团转,都很有快感?
怎么敢一直骗他?
她确实不聪明。
但也是真的会骗人。
卫璟不由得想起她从前敷衍糊弄他的借口,说他不举,还说他那处很小,见不得人。
难怪他不敢脱裤子,从来不和他们下水嬉闹,不会和他们共浴同池。
种种蛛丝马迹,都叫她用眼泪骗了过去。
卫璟最恼怒的还是她和顾青林的婚事,想必是顾青林看穿了她的身份,才会当机立断去求赐婚。
她都被顾青林逼到了绝路,都不肯在他面前把话说清楚。若是她在他面前说清楚,卫璟又怎么可能会让母后去帮顾青林求来那道赐婚圣旨。
想到她日后会穿着红嫁衣嫁给别人,卫璟心中十分不满,脸色阴沉。
卫璟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了盛府。
盛暄看不穿太子用的是什么招数,故意和盛家走得很近,使得离间计?
不过他与张贵妃情谊不一般,断不会因此就离了心。
盛皎月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太子看了个穿,她在家休养这些日子过的好生自在,无需再缠胸,也不用每日天还没黑就被丫鬟从被子里叫起来。
盛清宁来她的院子找过她几次,她让云烟随便寻了街口把人打发了。
大房和三房平日走动本来就不近,盛清宁每次来找她都不安好心,少不了要几句冷嘲热讽,她不乐意听他的嘲讽来败坏自己的心情。
盛清宁在外风度翩翩性情温和,在家属实被祖父惯得有些骄纵,先前这位二哥虽然和他不对付,但确实也是事事都让着他。
从未有过叫他连吃几次闭门羹的事发生。
盛清宁咽不下这口气,云烟一个小姑娘想拦也拦不住他。
盛清宁硬闯进屋时,盛皎月还未起床,背靠着床榻,手里捧着本书,手边的小矮桌摆了茶水点心,好生惬意自在。
她在自己的屋里穿戴随和舒适,头发都未梳洗,懒懒垂散颈侧前胸,乌发柔顺落在锦被上,好在她胸前拥着被子,挡住大半身躯。
盛清宁每回来哥哥的屋子里,都觉得这儿比别人的屋子都要香些,雪松淡香夹着软桃的甜香,细嗅起来总归是和旁人不同。
盛清宁看着坐在床上气色红润的男人,怒从心头起,讥讽道“我还以为哥哥在坐月子,这么多天闭门不出,真是悠闲。”
这话很难听,甚至刺耳。
盛皎月不知道盛清宁莫名的发作又是为何,怎么跑来她这里撒泼?
她冷下脸,“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你你去刺谁,何必来我这里撒野。”
盛清宁冷冷扫过兄长脸上的雪色,清心寡欲的样貌,永远都板着高贵疏离的淡漠神情,绷着脸也漂亮,冰肌雪肤,玉骨瓷容。
他说“弟弟只是想见哥哥一面,不料却难如登天。”
盛皎月皱眉,已有不耐,“你有什么事吗?”
每回,盛清宁都要从她的屋子里带些什么东西走才痛快。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算了,就让他拿吧。
还是个小孩呢,脾气大。
盛清宁被他问住,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不过有段时间未见哥哥,心里竟然有些想念。
也不能怪他,软弱无能的兄长还有张能叫人神魂颠倒的脸。
盛清宁“没事,哥哥养好身体要紧。”
盛皎月说“我知道了。”
盛清宁临走前,踌躇半晌,抿了抿唇还是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顾青林不是良配,你让皎月姐姐日后防着他些,婚约既然不可作废,日后若是在侯府受了欺负,大可自请和离。”
虽然他不曾见过这个姐姐。
既然来都来了。
还是提醒一句。
盛皎月有些诧异,“我会帮你转告。”
盛清宁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住步子,回过身“太子也不是我们能用心眼戏耍的人,你自己掂量着点。”
“我知道。”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盛清宁气鼓鼓来,又气鼓鼓的离开。
盛皎月摇头叹气,搞不懂情绪多变的弟弟,不过这位弟弟年纪虽然不大,十六七岁,但是已经有不少人家私下同三夫人在打听他的婚事。
—
盛皎月休沐的最后一天,被顾青林威逼利诱请出了府邸。
顾青林原本是要带她去湖心亭的画舫赏夜景,却被江桓横插了一脚。
江桓这几日心情十分不好,眉头紧皱,一声不吭给自己灌了几杯酒。
顾青林看向他身侧坐着的裴琅,问道“他怎么了?”
裴琅摊手,“不知道。”
江桓在围猎场附近的村落寻人,特意打听有没有不能说话的小孤女,哑巴倒是有几个,但都是男子。孤女也有,只是也都成了家。
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
江桓不甘心,但是将方圆十里的人家都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人。
闷闷不乐,心神不宁。
画舫被他们包了下来,弹琴唱曲的姑娘们被安排在二楼。
天色刚暗,湖面漆黑。
画舫的船头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灯笼,烛火明亮。
盛皎月原本被迫坐在顾青林身边,顾青林只准让她喝水,偷偷在小桌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指头,和她说着小话,“晚点就带你走。”
盛皎月抽出手指,“我想回家。”
顾青林听见了也装没有听见,他提醒她说“等月底我母亲就会去盛府和你母亲商量婚期,特意找大师算过日子,最好是下个月的二十。”
这回轮到盛皎月不说话了。
顾青林太知道怎么拿话堵她,看她吃瘪生着闷气的样子,忍俊不禁,爱不释手。
裴琅抚掌,画舫的怜人抱着琵琶缓缓走了出来。
还有几位模样极漂亮的姑娘,一般不待客。
卫璟坐在主位,眼神漫不经心扫过坐在末端,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少女,以前怎么就瞎了眼,明明她穿着男装也漂亮的要命,根本就不像个男人。
怜人红着脸坐在几位爷的身旁,斟茶倒酒。
太子那双翻云覆雨的手漫不经心朝盛皎月的方向指了过去,似笑非笑“你们两个过去伺候她。”
怜人发怔,一时没看清男人指的是谁。
卫璟唇角微翘“长得最好看的那位小公子。”
他缓缓吐字“好好伺候,事无巨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