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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面,她穿着整齐板正的月牙白锦袍,深冬大雪,外罩雀翎斗篷,兜帽边有层雪□□致的狐狸毛。
她的脸看着憔悴苍白,已经是强弩之末,依然倔强撑着那口节气,挺直的腰板如松柏,拖着沉重的步伐,抬步迈过门槛缓缓走入宫殿。
卫璟看见了她被丢进天子床帐中,看见她原本还镇定的脸逐渐泛起慌张,他的拇指陷入少女柔软的面颊,另一只手恶狠狠扯开了她的衣裳。
卫璟看见了她的眼泪,然后如疾风骤雨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吮去她的眼泪,心里叫她别哭,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卫璟觉得梦里的人像他又不是他,若是他在很久之后识破她的骗局,看穿她的身份,一定不会对她客气。
一定会给她难以忘记的教训。
卫璟扯回了神思,眼前的人也板着小脸,故作出来的冷淡反倒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他其实只是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等见了人,就忍不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卫璟原来是想送她几对耳坠,后来才想到她应当是没有穿耳洞的。
她的耳朵也好看,耳垂圆润软白,触感应当也是软弹弹的。
卫璟也没想逼她,拖着懒声说道:“你若实在不肯就算了。”
盛皎月敷衍发出个嗯字,觉得太子真是好生难缠,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
东暖阁被日头直晒,唯独开了扇小窗。屋子里有些燥热,盛皎月身上的皮肤都变得微烫。
她是既怕冷又怕热的娇气体质。
她忍不住靠近窗户的方向,就着外头涌进来的习习凉风,身体松快了些。
卫璟抬手捏住她的耳朵,没用什么力气,他的指腹是有点粗糙的,老茧粗粝,磨着她的皮肤。
一时走神,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倒是可以穿对耳洞。”
太子疯了,盛皎月一声不吭默默地想。
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盛皎月懒得理太子这种疯言疯语,安安静静装个聋子,等他自己说完就好了。
“我送你的礼物可都收到了?”
“嗯。”盛皎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其实除了那只笼中鸟,其余的东西她看都没看过。
太子这双漂亮勾人的眼睛轻轻一眯,“喜欢吗?”
其实盛皎月连他让人送来的盒子里面装了什么都不知道,她眨眨眼,如今在太子面前撒谎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敷衍的不能更敷衍,“喜欢的。”
这三个字,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若是对上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根本看不出她在说谎。眼神诚恳,满是真心。
卫璟对着她的双眸,意味深长的眼神静静落入她眼中,见她脸都不红的扯谎,竟觉得有几份好笑。
长进不小。
都能一本正经的说谎了。
若不是曹缘将被她随手扔在路边角落里破到不成样子的盒子,他都要被她诚挚的眼神蒙骗了过去。
盛皎月当初在画舫的船舱里和他说的那些拖延之词,都是哄他的,用来骗他的。她怕自己的谎言被男人看穿,抿直唇瓣:“很好看,很好用,殿下有心了。”
卫璟扯起嘴角,淡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你喜欢就好,明天戴上给我瞧瞧。”
盛皎月并不知道太子后来将她让人扔掉的盒子又给她原封不动的送回,东西让云烟收了起来。
盛皎月愕然,这会儿才有点头痛。
太子从来就没送过她什么正经玩意。
她不好点头答应,但抬眸迎着男人深幽的眼神又不好说拒绝的话,僵硬点点头,“好。”
卫姒有事来找皇兄,意外撞上了还没离开的少年。
她惊喜万分,眼巴巴盯着少年的脸,把他盯得脸红了还不知收敛,殷勤凑过去,“盛公子,我听皇兄说你现在在吏部做事情,很忙,我也不敢贸然打搅你。”
公主噘着嘴,“其实我很想你的,我这么久没去找你,你不会生气吧?”
盛皎月对公主是有好感的,公主性格温和好相处,不像太子反复无常又深不可测,总是做些叫她难堪的事情。
她面色微红,也不知是被太阳晒出来的,还是被瞧见公主才红了脸。
“我不生你的气。”声音从容温和。
卫姒知道他脾气素来都好,不生气才是在情理之中,她每次见到他,就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给他喂吃的,张口就问他饿不饿?
盛皎月羞涩摇头,软着声同她说自己不饿。
卫姒不信,当她是不好意思。
公主转身居高临下吩咐宫女去小厨房备些膳食,还要些偏甜的糕点。
盛皎月羞怯之余又有些惆怅,同为一母所出,为何公主如此体贴善解人意,太子殿下却总是那么凶呢?冷酷的恶劣。
若是她真的是个男的就好了。
这样就能娶公主了。
上辈子公主就待她很好,帝王生性就霸道,性格多疑,嫉妒心重。总觉得先前和她走得近的男人都喜欢她,压根不让她穿着女装光明正大出现在外面。
他自己倒是喜欢她穿裙子画淡妆。但是决计不会让外面的人看见。
所以有时帝王心血来潮带她出宫一趟,都会将她拢的严严实实,一定会戴好帷帽。
她能见到的外人,除了公主,剩下的人就真的不多了。
如果她是男子,也是很愿意娶公主这么好的姑娘为妻。
卫璟冷不丁在她耳边问:“你在想什么?”
盛皎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想怎么娶公主这事,她摇头说没什么。
太子非要打听个清楚。
盛皎月也恼了,硬邦邦扔出几个字:“公主真好,我都想娶她了。”
卫璟扬起峰眉,眼尾轻轻上挑,一反常态,轻描淡写,“你去同我母后提吧,日后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床上也可以唤得。
盛皎月没听出阴阳怪气,但依然认为太子不安好心。她忍着不作声。
太子明知她“不举”,竟也忍心让他妹妹跳火坑?莫非是太子存着日后她成了他的妹夫,更好亲近的心思?
真是可怕。
卫璟还不知道短短片刻她已经想了那么多,他嫌卫姒碍眼,叫曹缘把她送回文选司。
卫姒不肯,非要跟过去。
卫璟连妹妹都防着,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画面和谐,盛皎月的话都变得多了些。
他命令曹缘一定要把人送到,然后又叫邢坤拦住卫姒,不许她跟过去。
邢坤伤好就被罚了,这两天才重新当值。
他挡住卫姒,“公主,您请回吧。”
卫姒打也打不过他,在邢坤面前无理取闹又没有用,她气的跺脚。
邢坤护送公主回宫,红墙碧瓦,檐翘高飞。他握着长剑,望着宫外的天色发了会儿呆。
表情凝重,深思熟虑。
邢坤见识过帝王的独占欲,不过——
那个人……确实也招人喜欢。
那些男人,谁又敢说对她真的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呢?
每当邢坤想起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就忍不住皱眉。
惟愿今生她不要再生那样重的病。
她被小郡主害过一次,又积郁已久,加上那场来势汹汹的肺病,最终落得药石无医的下场。
她过世的很长一段日子。
帝王都没有上朝。
病倒床榻,起不来身。
邢坤回过神对公主说:“公主还是听殿下的话,总是为你好。”
卫姒不领情,叫他滚。
—
盛皎月这日回了府上,不情不愿让云烟将东宫送来的东西拿过来。
云烟将丢在库房角落里的两个盒子拿到她眼前,盛皎月拧着眉,不解的问:“怎么有两个一样的?”
云烟张嘴说:“这两个都是首饰盒,装了两套金翠头面。”
盛皎月看着其中一个摔破了的檀木香盒,心里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让人偷偷摸摸扔掉,怕是让太子发现了。
所以他才会又送了份一样的来敲打她。
盛皎月想到今早在太子跟前面不改色撒谎,浑身不自在。
他也并未戳穿她的敷衍把戏,就那样静静看着她的笑话。
眼不见心不烦。盛皎月又让云烟重新收了起来,连着碍眼的裙子。
她又问:“那只云雀呢?”
云烟说:“您让放了,他不肯走,飞回来后就让底下人好生养着了。”
盛皎月嗯的一声,撇嘴轻声道:“别让我瞧见。”
云烟记得姑娘很是喜欢这些漂亮的小动物,那只云雀也是顶好看的,羽毛光泽鲜亮,雀中西施。
她虽不解,却也点头:“好。”
盛皎月照着惯例去当值,偶尔和上峰旁敲侧击调任的事情。
她在文选司待了也有几个月,虽说还没满一年。但人缘尚且不错,做事勤恳,若是想要调往地方,应当也是抢手货。
上峰眼睛一眯,“等过了今年的冬,蘅城还真就空出了个职位。你若真的想去,到时候我帮你想想办法。”
盛皎月总算看见了一丝生机,她低声道谢。
不过才刚入夏,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
她叹气,如此一来,她还得敷衍太子几个月。
不过太子应该好骗,鬼扯两句他都信了。
等到晌午,曹缘又来了文选司请她过去陪太子用膳。
盛皎月在心里不满的嘀嘀咕咕,太子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还要人陪他吃饭呢?两个“男人”面对面吃饭很好看吗?
她真是不理解。
不过东宫的午膳确实丰富,味道也好,还都是她爱吃的菜。
吃饱过后,盛皎月正要告辞,卫璟不慌不忙开腔问:“不是喜欢我送你的礼吗?怎不见你戴上呢?”
盛皎月心想你竟然有脸皮说,她忍耐道:“您送的我都用不上。”
卫璟懒洋洋靠着身后的圆椅,手臂漫不经心搭在檀木扶手,拇指轻点,说话低沉:“明儿戴上那串白玉石嵌珠的项链给孤瞧瞧。”
盛皎月不从。
卫璟点头,好脾气对她笑:“既然送宝贝也讨不到你的欢心,那就算了。”
盛皎月心头一跳,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男人懒声说:“我也不必费尽心思讨好你,你今夜就直接在东宫住下。”
盛皎月捏紧手指,气鼓鼓道:“殿下,我真的很喜欢的,我会戴上的。”
太子真的疯了。
把她当女的看。
大疯子。
盛皎月在第二天戴上了这串嵌珠的项链,她穿了交领对襟长衫也不管用,夏天的衣裳都太单薄,珠子是翠绿色的,衬的皮肤极白,但是相当显眼。
她只能穿了件罩衫遮掩一二。
到了文选司顶着同僚们好奇的眼神,红着脸解释:“我皮肤经不得晒,会过敏,今天日头大,只好如此挡挡。”
也没有人怀疑。
这位盛家的小公子,在他们眼中一向孱弱。
盛皎月只想熬过早晨,等到了正午去东宫给太子看过就立刻拽下来,扔得远远的,这回一定不会再被他发现。
她蹙着眉低头忙着抄书,黄大人领着人进来,说内阁的程大人找她。
盛皎月茫然,她不认识内阁的什么人。
等程大人走进屋子,她看清楚了来人的脸,才知道他是谁。
勤勤恳恳挣功名的程家小公子,程离彦。
程离彦早就想来找他,他还没从这对兄妹俩竟然长得如此相像震惊中走出去,眼前的人怎么看都觉得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