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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殿内议事,曹公公进殿时,朝臣都忍不住将目光齐齐望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叫曹公公都有胆子打断朝议?
等听完曹公公的话,才知道原来是死了个人,盛家的三小姐。
他们也没怎么听说过,这是太子的未婚妻?好像也不是。那怎值得曹公公特意来禀?
曹缘抬不起头,平生头一回不敢去看太子的脸色,头顶朝他射来的冷光犹如利箭,他颤巍巍又说:“半个时辰前,人断气了。”
卫璟心里空了空,看着有些骨瘦嶙峋的双手骤然捏紧案桌,他慢慢弯下腰,好像逐渐才反应过来曹缘说了什么。
他弯着腰,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涌出剧烈的咳嗽,脸色被咳得通红,声音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听着格外痛苦。
卫璟咳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撑着案桌的双臂隐隐约约看得出来在发抖,手腕撑不起力道,麻木的钝痛感叫他一时半会儿直不起腰。
男人逐渐缓过气,面罩冷霜,阴冷煞白,毫无血色,他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维持表面的平静,吐气道:“去盛家。”
已经是深夜。
时辰真的不能算早。
曹缘试着劝了劝,“殿下,已经……”
后半句被生生断在喉咙李,太子的冷眼朝他横了过来,又剧烈的咳嗽,“备马。”
曹缘想拦但是拦不住,急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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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府已经乱了套,先是云烟发现不对劲。
喊了两声姑娘没有人应,床上的少女看起来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云烟的两条腿都在打颤,跌跌撞撞走上前,还踉跄了两步,一下子跪坐在床边,她抬起手,轻轻推了推姑娘的肩,低喊了几声名字,依旧没有回应。
云烟心里往下沉了沉,脸色发白,用拇指去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往后坐倒。
门外的人忽然听见一声痛哭,才连忙推门而入。
三小姐安安静静睡着了,她身边的丫鬟哭的泪眼朦胧,站都站不起来了。
盛夫人被人扶进屋内,听见云烟的哭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她被人搀扶着才有力气往前走,抖着嗓子唤她的皎皎。
盛夫人走近了瞧见女儿苍白的脸,再也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盛暄得到下人来递的死讯时,恍然觉得还在梦中,他倒比妻子镇定,还没晕倒,至少人还能站得住。
他也不敢信前不久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虽说大夫这两天都有用委婉的言辞叫他们提前准备后事,但他心底隐隐还是存着能治好的侥幸,毕竟起初不是多大的病。
只不过是场风寒。
家中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府里需要可能撑事的人。
盛暄看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鬓发花白,微弓着背,神色萎靡,他不忍去看床上已经没了声息的人,一个字都说不出。
喜事变成丧事,任谁都接受不了。
其余二房的几个妹妹半夜都被这件事惊醒,听见敲梆的声音,也听见了东院传来的呼声。
就连住的很远的盛清宁都听见了动静,他睡眠本来就浅,被吵醒后点了烛灯,起身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打开房门随口问了值守的小厮,“外头是怎么了?”
小厮说:“三小姐……人没了。”
盛清宁沉默一阵才想起来三小姐是谁,这个姐姐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几次,只记得后院有这样一位连过年都不露面的姐姐。
盛清宁先前只知道她生病了,不知道她这回竟然病的这样重,“她不是马上都要成亲了吗?”
“谁说不是呢。”大房和三房走动不多,小厮才敢这样说话,“三小姐也是福薄,眼看着都要嫁到侯府里去了。”
府里的几位小姐,就属三小姐嫁的最好。
这即将要过门去当世子妃,人竟然病死了。
府里依次点了灯,漆黑黑的府邸逐渐明亮了起来。
今晚恐怕是没人睡得着。
盛清宁换了身素白色的衣裳,简单洗漱后去了东院,那边已经是一片哭声。
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没有他落脚的地方。
回廊下的红色灯笼将漆黑的深夜照的透亮,屋子里光线不明,千工拔步床外层层床幔挡住了些视线。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摇曳的火光作着浅浅的烟雾。
盛清宁站在屋外遥遥相望,看见瘫坐在地已经哭肿了眼睛的云烟。
他蹙眉,心中奇怪。
云烟不是他二哥院里的通房吗?
怎么三小姐死了,她也这样的伤心,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盛清宁听着哭声却没有什么感觉,他对这个姐姐没什么感情,心里也想到了别处,他那个虚弱的哥哥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很难过。
弱不禁风,性格软弱,一定会哭。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盛清宁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两圈,却没有看见他的哥哥。
于是,他更加觉得奇怪了。
“二少爷呢?”
“二少爷也病了,先前是被管家推着轮椅过来看了看。”
“嗯。”
盛清宁有些惊诧,他竟然难过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认真思考着,等到明日还是去看看他的兄长,安慰两句,人死不能复生,也好叫他不要太难过了。
盛清宁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是他死了,哥哥会这样伤心吗?
恐怕不会。
哥哥这么讨厌他。
盛清宁并未多留,实在是太吵了。
哭声落在他耳边,让他觉得头疼。
天边已经泛起微白,天都快要亮了。
盛清宁正打算回去休息时,府门外一阵马蹄疾声。
太子骑着马匆匆赶来,男人下马随手将马鞭扔给身边的人,他的面色如覆寒霜,利刃般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命令亲卫将盛府里里外外都围了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卫璟还是觉得是她使的阴谋诡计。
她一定是不愿意嫁人,才想用假死的法子脱身。
说不定现在躺在床上已经被她偷梁换柱,换成了别人。
卫璟来的路上就在想要怎么惩罚她,怎么能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这人就是欺软怕硬,记吃不记打。
就是不能对她太好。
就是不能为她的眼泪心软。
不能一次次被她拿捏了软肋,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你,再说两句楚楚可怜的话就放过了她。
既然她不想成亲,那大婚就作罢。
卫璟一定会亲手将她绑回东宫,将她捆在床上哪儿都去不成,现在还不喜欢自己不要紧,关上几个月,朝夕相对,培养感情。
他还要改掉她挑食的毛病,一定会盯着她好好吃饭。
不爱吃的药膳,也得一口不剩全部都灌下去。
不仅要锁门,还要将窗户都封死。
她的身体太弱了,动不动就生病。
风不能吹,雨不能淋。
当成金丝雀精细滋养在笼中才能活得长久
她不是喜欢做官?也不能再让她去做官。
她不会偷懒,留在官场只会日日被人欺负。
卫璟想了很多惩罚她的法子,等真到了盛府,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将她带回东宫关起来。
哪里都不让她去,谁也不让她见,先养好身体再谈条件。
呜咽的哭声从不远处传到男人的耳里,他俊秀的眉头打了结,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屋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人,“跪什么?”
没人敢搭话。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云烟还趴在床边痛哭,嗓子早就已经哭哑了。
卫璟认得她,“你起来。”
嗓音低哑,沉寂幽冷。
云烟的眼睫毛还挂着新鲜的泪珠,身体不受控制的抽噎。她慢慢站起来,眼泪依然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太子盯着她的眼睛里有浓郁的杀气,漆黑瞳仁悄声无息看着她,扯起嘴角,声音极冷,仿佛从地狱而来,泛着幽幽寒意,“把眼泪给孤忍回去,嘴巴闭紧。”
“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孤就杀了你。”
云烟忍着哽咽声,捂住嘴巴不敢再哭。
卫璟看着很镇定,静无波澜,他叫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滚出去,不许他们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的小厮已经挂好了白皤,白色灯笼、白色蜡烛夜都已从库房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换上。
盛暄叫他们去布置灵堂,说完这句话他也没了力气,跌坐在地,让人扶回房间休息。
卫璟抬起脚步,缓慢走到床边。
他伸手将碍事的床幔挂回金钩,少女面容祥和睡在枕被里,圆润精致的下巴藏在被中。
她除了脸色比常人白皙,并没有其他的不同。
她很安静,很乖巧。柔软如绸的长发枕在她的胸前,浓密乌黑的睫毛落在眼底打出一片青色阴影,她只是睡着了。
卫璟的眼睛只盯着她的脸,无声无息用目光描绘她的轮廓,五官处处都漂亮。
他握住她的手,有点凉。
不过好在他的掌心是温热的,很快就能将她捂暖。
卫璟轻掐着她的下巴,“不要睡了。”
他蹙眉,嗓子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有些难听,“我不信你。”
她的手掌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
卫璟攥着手,“你睁眼,孤就不计较今晚这场闹剧。”
依然是无人理会。
过了很久。
男人抬起手指轻轻落在她的鼻尖,没有呼吸。
她的胸口也没有起伏,没有脉搏。
身体也冷冰冰的。
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温。
卫璟觉得自己没事,除了心头空荡,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他动了动嘴角,还想再说什么,沙哑的喉咙忽然溢出鲜血。
他若无其事将发腥的血液咽了回去,又用帕子不慌不忙擦干净唇边的血迹。
装的如何像样都没用,擦拭血迹的拇指是抖的,男人眼前忽然浮现前不久在梦中看见的深黑色檀木所刻的牌位。
死气沉沉的牌位上写着她的名字。
卫璟没能压住喉咙深处的痛楚,弓着腰咳出了鲜血。
胸前的衣襟,溅着深红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