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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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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心里一直多多少少惦念着打赌,而且每晚和新闻联播一样准时的男生卧谈会时不时把这种想法勾腾到顶点,可一直到了差点被取消的结业篝火晚会,闻羽才跟孟梦正式面对面。

    那一晚,在彤彤篝火旁,教官和学生们喝得昏天暗地,浅绿的士官制服和已造得黢黑的军训服交织在一起,一堆又一堆,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苔藓植物,十来天的敌对和尴尬一扫而光。被烈日灼烤一天还有余温的沙地上,横躺着的是酒瓶,竖躺着的是人,斜着躺着的是搂着酒瓶呼呼大睡的人。

    “干,早知道他们都只是二级士官,我那天晚上一定踢还给他。”

    “现在踢还给他也不晚。”

    闻羽和鼠在操场边的双杠底下,踢传着地上的空酒瓶闲侃,没经意两个漂亮的女生拉着手蹦蹦跳跳过来,跟鼠打招呼。

    闻羽看了离自己更近一些的女生一眼,明眸波转,粉腮云鬓,透露出几分东方美、古典美来。他就算不认得那大眼睛,也认得那看了十多天的脸颊和鬓角。

    另一个则是金婷,忽闪着大眼睛一直在笑着盯着鼠看。

    孟梦并没发现有人注视着她,还笑嘻嘻和鼠说:“我们不是姐俩,但也差不多。而且我们还都是水瓶座,巧不巧呀巧不巧?”

    “呀”字跳得很轻,搔得酒后的闻羽一阵心痒。原来孟梦不仅能用眼睛迷惑人心,连声音都带着跳动,或说是挑逗。

    看上去两个女生这些天已与鼠混得很熟,闻羽心里暗想:好狡诈的人,若是打赌,却被他笨鸟先飞,领先一步。

    近距离看上去,金婷更玲珑小巧些,五官更精致,但身子有些单薄,乍一看上去竟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但闻羽的目光始终落在孟梦身上,如果自己不是那种见到美女就迈不动脚步的人,就是孟梦和他有眼缘。闻羽思绪飘飞,已经透过这带着沙土味的篝火,穿过黑漆漆的静谧夜空,和孟梦坐在北高门前的咖啡店里面,晒着午后阳光,慵懒翻着杂志聊天。

    正想着话题和孟梦搭话,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一年,手机在北城的学生间还未流行起来,即便是有,军训时也没人敢带出来,所以那款银白色的UT斯达康还是硬货。显示号码是初中同学,闻羽狐朋死党中的死党狐朋樊梧。若用一句话形容他们俩的关系近到什么程度,那就是一起吃饭,一起踢球,一起蹲坑都扯开一张厕纸分享。一个假期没见,不是疏远了,只因为闻羽整天都在北高门前的小摊上喝酒,而樊梧滴酒不沾。

    初中毕业大联欢那天,班里的每个人都要讲自己死党的一个缺点。闻羽说,我觉得他没别的毛病,只是笑起来,真地很重色轻友的样子。

    那时初中班里还很流行一部穿越小说,男主人公回到了战国当上了大将军,身边的同学也都鸡犬升天,出将入相。闻羽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能当一次大将军,会给樊梧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很可能什么都不用他做,只是待在一起,不管有事没事,互相递一个眼神然后坏笑就很开心。

    “闻羽,你在哪个班,我怎没找到你?”樊梧的声音很大。

    “你也来北城高中,没转到省附高去?”闻羽觉得身边多了一个故人,忽然间很踏实,但一想到自己本该去的那所高中,心里忍不住一阵犯凉。家里人在他落榜后四处找关系,后来欣喜地告诉他只要十万块钱就能走后门进去。家里能凑得出这钱,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花这钱。樊梧中考考出了最好成绩,但离省附高的分数线还差五十多分,但他的父亲刚从街道办主任调升了区里统计局的局长,所以喝了一个夏天的酒,闻羽始终都从担心过樊梧高中的去处。

    “家里能花得起钱,我没想去,这不奔你来啦。”挂掉电话不一会儿,樊梧就屁颠屁颠小跑过来,和几个人笑着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闻羽相信他本来可以去省附高,但也相信他是为了自己选择来了北高。闻羽甚至开始愧疚,若不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樊梧或许会跟自己一起去省附高的。

    樊梧几个月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个子变魔术般长了足足一巴掌,声音变得很男人,不再细皮嫩肉,唯一没变的就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他正好奇地看着孟梦,看得孟梦不自然起来,她借去闻羽的手机,跑到一边打起了电话,金婷又被几个初中同学叫走聊天,只剩下三个男生杵在那里,接着踢酒瓶。

    “早不来晚不来,纯心搅局怎么着?”鼠和谁都自来熟,假意推了樊梧一下。

    “你小子是不是六个都认识了,自己挑完一个又设了局?”闻羽给鼠递过去一支烟,樊梧站在一旁依旧笑眯眯,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不喝酒,也不吸烟。

    “那没办法,这头彩我是拿定了,你趁早认输。”鼠吐了一个环套环的烟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即和樊梧聊起来外国的足球联赛。

    “难不成金婷的口味这么独特?”闻羽不爱看球,想把话题拽回来,伸手去摸鼠很滑稽的脸,被打了回来。

    “就算我不是头彩,你也肯定输别人。孟梦有男朋友了——而且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鼠说完鞠起一脸坏笑,樊梧虽然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跟着不出声地闷笑。

    闻羽此刻才想起那天指定女生的时候,鼠一个劲撺掇说孟梦如何漂亮,原来是心里有主意怕金婷被抢,使出个鬼主意顺便阴了他一手。闻羽想发怒,但想一想到底是个可有可无的打赌,也没有规定你看好的女生就得一直等你出现。尽管如此,他的心里阴郁起来。

    樊梧还是在听鼠讲球,双手插在裤兜里,笑眯眯不出声,但时不时瞄着闻羽的脸色,意思是两个人上手就地能把鼠收拾一通。这就是闻羽认为樊梧厉害的地方,那双笑眼能秘密传递很多信息,是那种下一秒杀你前一秒还能和你一起吃饭的角色。

    闻羽不再搭理鼠,和樊梧回身去找孟梦的路上,大体跟他讲了一下指定女生去追的事情。

    “初中时班里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看都不看,最后和那个学霸妞出双入对的。现在开始决定吃窝边草了?”樊梧一直以来对闻羽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当时学校里最惹眼的才子佳人走到了一起,自己这个做哥们的都感觉倍有面子。

    “都过去了,其实现在也只是一个赌赛而已。”闻羽听到樊梧提起那个女生,还是有些怅然。

    “不过还好,这个妞学习没有前一个好,长得却漂亮多了。”樊梧说着,两人就到了沙土场另一边,孟梦正靠着一棵柳树坐在地上,蜷着腿,不知正和谁通话,脸上果然洋溢出“如胶似漆”的笑意,完全没有感觉到身旁那双冷漠的目光。

    闻羽此刻没办法过去,只好站在不远处继续和樊梧漫不经心解释着指定女生的来龙去脉,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孟梦。

    过了十多分钟,孟梦恋恋不舍挂掉了电话,看到闻羽就蹦蹦跳跳过来,把手机一递,马尾还在不消停地晃动。

    “男朋友?”闻羽晃了晃手机,尽管借着这个小动作调整了一下情绪,但依旧觉得自己的问话很没有气场,或者自己被狐朋死党说中,一遇到女生真地很逊。

    “嗯,嘻嘻。”孟梦并没注意他的脸色,双眸闪动,嘴角还带着笑意,很明显还沉浸能在军训和男友通话的这种奢侈甜蜜中。

    闻羽冷着脸,急于纾解一种心情,回头朝樊梧喊:“瞄远了开出去!”随手把手机抛了过去。

    初中踢球时,闻羽做门将,总是将球直接抛给樊梧这个后腰的。樊梧见手机飞过来,半刻都没犹豫,条件反射般撂起一脚把手机踢个老高,手机划着一道夸张的银色弧线消失在郊外军营黑漆漆的夜空中。

    闻羽背对着孟梦,看不见她露出如同夜色一样的迷茫表情,嘴角撇出一丝苦涩。

    樊梧则对刚才的一脚“球”很满意,仍是笑眯眯,过了几秒后惨叫了一声,单脚在地上蹦着圈。

    “拜托反射弧不要那么长!”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在一旁看着这情景,更是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一脸坏笑地煽风点火:“孟梦,你是不是早上没刷牙,你用过的手机人家不稀罕再用啦。”

    孟梦僵着脸等了一会,见闻羽并没有再和她解释的意思,终于发作:“你以为自己特立独行么,讨厌,无聊,莫名其妙!”抛下一句之后转身走开。不一会儿,她又在不远的地方和几个初中同学神采飞扬地聊起来,应该很快忘了这件事情。

    自己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是“特立独行”,再深入的印象是“莫名其妙”。闻羽看着夜火中她晃动的身影,不禁苦笑起来。

    临近午夜,舞台上的节目不温不火,一切接近尾声。

    班里还没喝倒的人三五成群,坐在篝火旁打扑克。闻羽和樊梧在训练场上游逛了一大圈,聊着中考后的这个胡天胡帝的假期,没想到在一群打扑克的人里面又看到孟梦的身影,两个人相视一笑在她两侧坐了下来。

    “拜托再加两个人。”由于早已经配合默契,根本不用像鼠那样说东道西,闻羽和樊梧举手投足皆可通牌,上家抬高,下家压死——孟梦玩了好几局基本上没有出牌的机会,被憋在最后。

    “你们两个一心堵我的牌,自己也跑不出去赢不了牌,这样有意思么?”孟梦终于忍不住,把牌丢在地上,鼻子一酸就要起身离开。

    闻羽看到那双眸子里闪动着的只有委屈,再无其他,忽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

    “你不是为孟梦才到这桌来玩的,打牌有这么哄女生的?”鼠继续发挥自己挑拨的特长,他正和金婷打着对家,极尽出千之能事,哄得对方笑靥如花。

    “是啊!你不玩我也不玩了。”闻羽摆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跟着起身两大步赶到孟梦身边,拉住她的胳膊。

    孟梦惊瞪着眼回身,已经被闻羽一把搂进了怀里。

    “这也太快了吧!……”鼠惨叫一声,生怕闻羽快刀斩乱麻先拿头筹,周围一阵起哄和嘘声跟着轰然响起,孟梦红着脸推开他,愣在那里,竟不敢再说什么,一脸委屈地跑开,这一晚再没见她出现,应该是直接回宿舍楼了。

    “她推开你跑了,这个不能算你成功!”鼠缓过神来,马上就为这个突发事件定性。

    “我同意!”大个子居然也马上随声附和起鼠来,这是他们六个人的优良传统,当矛盾上升到一定阶段需要同仇敌忾时,宿舍里的竞争对手也不例外地团结在一起。

    “如果说这也算邂逅的话,恐怕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邂逅了。”樊梧大概本来担心闻羽会被扇嘴巴,表情居然还多少有些庆幸,啧啧品评着闻羽和孟梦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闻羽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拨弄着一个空酒瓶,不再言语,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刚刚的冲动由何而来。喝了一夏天的酒都没醉,但此刻他真地感觉自己已经醉了,醉得丢了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