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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波荡漾,晨雾弥漫。
洞庭湖一处隐蔽水面,三艘威武大舰成品字形排列,徐徐驶进。
这是目下长江水域最强悍的战舰,甲板上起楼四层,高逾九丈,每舰可容战士达五六百之众。
然而此时五桅布帆顶上所悬旗帜,却非南陈或北齐的水师战旗,而是洞庭湖最大的水贼团伙——巴陵帮,帮主陆鲨的‘陆’字旗帜。
一个淡灰身影从天际一头扎下,箭矢般穿透影影绰绰的水雾,轻盈的钻入打头的那艘大舰。
“扑棱棱……咕咕……”
听着窗口处落下信鸽的声音,一身文士装扮、手摇羽扇的巴陵帮师爷,哈气连天的磨叽着来到窗前,取下鸽腿的信笺。
展看扫了一眼,师爷懒洋洋的脸色立时一振,转身出门,快步来到隔壁,亦是舰舱内最高等最宽敞的舱房门前。
伸手轻轻扣了扣木门,师爷轻声唤道:“帮主,有岳霸刀的消息了!”
舱房内响起一个粗豪男声,“门没闩,进来说……”
师爷嘴角抽了抽,还是将滑动木门推到一侧,探身进去。
入目处,床榻竹席上卧着两个光*溜*溜的身*体,只在腰挎之下搭着一方素色薄娟,一者浓眉牛眼,身形魁梧,肤色黄黑,下颔及胸口竟是生着差不多茂密的黝黑毛发,正是巴陵帮主陆鲨;
另一者却是眉清目秀,身形娇小,肌肤白嫩,胸口……平平无物!
此刻床上二人均是一脸慵懒神情,体表泛着些许汗渍,似是刚刚经过了一番剧烈运动,若非二人身负上乘武功,在这炎炎夏日恐怕早已汗出如浆……
眼看二人没有起床的意思,师爷躬身一礼之后,忙不迭转过目光,看向窗口外的湖面,口中禀报道:“帮主,刚刚收到探子的消息,岳霸刀乘船渡湖,直往武陵而去……”
陆鲨呼的坐起,问道:“他的船行到何处了,咱们截得住么?”
师爷道:“湖面广阔,消息不好传递,几经转手,迁延多日,细算下来,就算咱们截住了岳山所乘之船,恐怕也到了武陵地界的沿岸,那可是南陈水师营地的腹心……”
“砰!”
陆鲨一拍床榻,寒着脸道:“算他岳山好运道!”
榻上另一人也坐起,白嫩手臂搭在陆鲨肩头,女子般的嗔道:“帮主何须气馁,咱们截不住岳山的船,但却截得住他的人呐!”
不错,战舰不能靠近武陵沿岸,可寻常小船却能啊,只要换乘小船抢在岳山之前在武陵上岸,何愁截不住岳山?
陆鲨恍然,蒲扇大手在他光滑的肩头摩挲着,不怀好意道:“我看你不是想跟我去追岳山,是想去武陵郡游玩一番吧!”
眼角余光看见此幕,师爷脸颊又抽了抽,暗忖:帮主武功智谋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的取向让人无语……
榻上另一人喜滋滋道:“帮主英明,一眼就看穿了人家的小心思。”
陆鲨哈哈一笑,转头向着师爷吩咐道:“传令全速返回水寨,咱们换乘小船去武陵!”
三层客船,舱房内石之轩、岳山、船主及其亲随围桌而坐。
身为陇西李家的嫡子之一,船主固然是狂信徒,可却深谙佛教义理,极善清谈,一直缠着石之轩辨析禅理。
幸好石之轩在一乘寺这十年没白吃青菜豆腐,口若悬河,把船主唬得一愣一愣地。
最后船主眼巴巴望着石之轩,一脸期盼的问道:“敢问禅师,弟子时时参禅,日日礼佛,百年之后,是否有机会往生极乐世界?”
乍闻此言,石之轩:“……”暗暗腹诽:你咋不去庙里问佛祖?
船主的亲随亦对自家主子痴迷佛教而满脸无奈。
岳山的目光在船主及石之轩之间扫来扫去,噗嗤一声,面露不屑,哼道:“要是你天天拜佛,月月给寺庙捐香油钱,和尚们保证说你死后一定会成佛作祖!”
船主里也不理岳山,只直愣愣盯着石之轩。
此情此景,正该我禅宗的杀手锏一展神威……达摩祖师真真英明神武!
念头一转,石之轩低垂眼睑,潜运【摩柯无量慧经】,禅心神意聚往双眸,一抬眼,充满智慧灵采的眼神紧紧注入船主的眼睛,摄住他的心神,继而双手合十,淡淡道:“阿弥陀佛……施主,你可明白?”
船主脸上的急切不知何时尽数化为安静祥和,只觉精气神似被一股充满大光明、大欢喜、大吉祥、大福德、大慈悲的云团般的力量柔柔包裹,心头暖暖融融,似有所得,又似无所得,但却再不见了对死亡之后的莫名恐惧……
不由跟着双手合十一礼,欢欣道:“弟子明白了!”
顿了顿,船主脸色一震,不可置信道:“禅师,难道这就是禅宗达摩祖师的传法神通——心心相印?”
石之轩脸上适时露出一丝疲惫之色,缓缓点头,心里可是笑开了:本圣僧可早有先见之明,根据移魂摄心之术,创出这激发禅心意境的精神妙法,足可解决任何信徒的‘疑难杂症’……
船主合十礼拜,感激道:“多谢禅师,弟子感激不尽!”
“善哉,善哉……贫僧自当替佛祖挽救迷途的羔羊!”石之轩一脸神圣,缓缓伸出手去,掌心蓄足清静真气及精神异力,抚摸在船主的头顶,再施妙法。
船主只觉头顶百会穴透入一股若有若无,稍稍温热的感觉,若仅止于此,他身为陇西李家的嫡系,对于上乘玄功并不陌生,还不觉惊奇。
可紧接着,他竟渐渐感觉自己时时被混乱及迷茫充塞的心田,似被一只柔和无比的无形大手轻轻一捞,一撸……
同一时刻,天籁般的梵语佛音从石之轩口中传出。
明明船主从未学过梵语,可此时却神奇 的听懂了梵语中的微妙含意,“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心心相印,见性成佛……”
霎时间,他浑身都清灵起来,心神从所未有的清明如洗,一尘不染,念念如珠。
然而随着石之轩的手掌离开头顶,梵音停止,船主心头那只若有若无的柔和的无形大手亦瞬间消逝,他立时生出一种难言的失落,似乎从母亲最温暖的怀抱里摔了出来,茫然不知所措。
船主一脸期盼的望着石之轩,眼神迷离的呢喃道:“禅师……?”
石之轩自从将三世所学所知的幻术融会贯通以来,自忖非同一般,可还从未在旁人身上尽情施展过,此时牛刀小试,固然收获喜人,却也被船主这种神情给恶心到了。
立马口含真气,发狮子吼给他一个当头棒喝,“阿弥陀佛……痴儿,还不醒来!”
船主浑身一哆嗦,心神剧震,霎时清醒过来,却又不由自主的扑通一声跪下,向着石之轩叩拜道:“多谢禅师为弟子摩顶洗礼,弟子愿意皈依沙门,还请禅师收弟子为徒!”
岳山看得目瞪口呆,欲言无声。
亲随听闻主子要出家为僧,不由大惊失色,呼的站起来就要开口喝止,却被石之轩摆手阻住,然后拉起船主,柔声道:“痴儿,何为在家,何为出家,朱门大宅是家,寺庙佛堂就不是家了么?
你既已发慈悲菩提之心,只要随着自己的心灵感觉走,身体力行,终有明心见性,涅槃成佛的一天,在何处修行不是一样?”
船主虽觉此言十分有理,可仍不免有些失望,只能喏喏道:“多谢禅师开释!”
岳山眼珠一转,自以为看透了什么,不屑的冷哼一声。
石之轩一脸神棍模样的淡淡道:“你我二人缘分不深,然而刚刚贫僧禅心忽生感应,只觉与你长子缘分颇深,可收他为俗家弟子!”
船主愕然道:“禅师,弟子娶妻多年,可还未有子嗣呐!”
石之轩断言道:“贫僧观你面相,测你福禄,知你今后会育有两子!”
船主难以置信道:“什么?……多少年后?”
石之轩一脸饶有深意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船主脸上既失望又欣喜,颇为复杂。
岳山把脸凑到石之轩面前,似笑非笑的道:“和尚,你看我的面相,算算我该活多少岁,该有几个子嗣?”
石之轩毫不避讳,直直的看着岳山,面若拈花微笑,眼神温润。
岳山却生出给他慧眼看透自身一心一念,乃至精气神的诡异感觉,不禁心里发毛。
石之轩渐渐脸色肃然,苦口婆心的劝道:“施主心性乖戾,霸道冷酷,贪好虚名,执念深重……若今后仍不知修心养性,去恶从善,难免抱憾半生,孤寂而终!”
岳山大怒而起,指着石之轩喝道:“和尚你!”
石之轩无动于衷,暗忖:这是你自找打击,可不是本圣僧非要给你批命!
既要为家族拉拢岳山,船主自然劝道:“岳兄,良言逆耳,只要岳兄今后随小弟一同参禅礼佛,积累功德,终会得佛祖降福,事事圆满如意。”
岳山脸色抽了又抽,终究感觉没把握奈何得了石之轩,冷哼作罢。
恰在这时,有属下来敲门禀报:“八爷,船快靠岸了!”
船主嗯了一声,吩咐亲随道:“等下备好银两,我跟禅师、岳兄先上岸,你安排人手卸载货物……”
亲随应命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