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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手段。”
李先面色阴沉,独眼中眼波闪动,一字一句道。
“二哥……”
黄德皱眉唤了声。
李先没有理会,依旧死死的盯着贾环,沉声道:“你何必这般苦心积虑的算计我们?你若不愿意我们出现在神京城,敞明了说一声也就是了。
老十二老十三他们,不就是你说了一声,就舍弃了都中的家业,来到这里了么?”
这就是所谓的姜是老的辣,李锐**叨叨的和贾环扯了半天,没占得半丝上风,李先一出口,便直打要害,逼的贾环不得不退步。
贾环躬身道:“此事是小子之过,事关家族安危,甚至是整个荣国一脉的安危存亡,环,不得不慎重再三,以小人之心,度尊长之腹。若小子早知道黄爷爷和占爷爷这般关爱小子,小子绝不会做这等小人行径……”
“诶,少主严重了,何至于此!”
听贾环一再自责,黄德、占超两人连连劝阻道。
两人虽然都自残己身,声音奸细,可却实打实是忠厚之人,没那么多心眼。
这反而让贾环有些不自在……
而且,黄德、占超两人好哄,李先的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显然,智力高绝的李先,并不为贾环这番做派所打动,更不会中他以退为进的把戏……
“听说,你准备在五年内覆灭赢秦?”
李先的话,又让贾环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没有像李锐那样,气急败坏的想秋后算账,也没有追着不放,想来他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
李先直接进入了下一步,很实际的下一步。
第二句,又将死了贾环。
说谎,还是说实话?
贾环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哈!你到底还是不敢跟我爷爷说谎,你知道绝对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你怎么不再像上回那样骗人了?做贼心虚!”
李锐在一旁见贾环摇头,简直喜出望外,大声指责道。
贾环淡淡的道:“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我要做的,绝不是简单的逆而篡取之。
取赢秦而代之,并不是难事,嬴政初掌大权,便大肆清洗这些年来得罪过他的百官,闹的人心惶惶,民意鼎沸……”
贾环没等李先李锐祖孙说出这段话,就先一步说出,却让李先都侧目相看。
没错,李先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这个时候,若是能在宗室中寻一代理人起事,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人选……
再有军方倾侧过去相助,亮出大旗,讨昏君,伐无道,正乾坤,那么隆正帝之皇位,必然不保!
可谁想……
“取赢秦代之不难,那你想要什么?还有什么,比江山更重?”
李先凝声问道。
李锐在一旁嗤笑了声,表示不屑。
不过在被李先皱眉瞪了一眼后,还是收敛了许多。
旁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纷纷暗自摇头,对李锐的失态表示失望。
不过也都理解……
李锐从小到大,在他们这一群人里,就是最受宠爱的人。
虽无少主之名,却有少主之实。
再加上也确实聪慧,因此一直都被人百般恭维。
连严光等人,都从不和他争什么,隐隐以他为首。
直到贾环出现……
甚至,还从未蒙面时,李锐就对贾环嫉恨不已。
在他看来,贾环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身。
贾环不过是一个蒙荫祖宗遗泽的纨绔子弟。
不知多少次,李锐暗中咒骂老天无眼,竟让这么一个粗鄙不文的家伙,承受这般福泽,却让他这等明珠蒙尘……
他却不想想,若他祖父不是李先,他又算得了什么……
总之,在面对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贾环,李锐总是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屡屡失态。
对于这样的人,贾环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他看着李先道:“二爷爷,您是智慧高绝的人,连我祖父都敬重之,小子想请教,除了夏周以外,二爷爷可还曾听闻过国祚超过五百载的皇朝?”
李先漠然道:“别说五百载,三百年都极少。两汉和两宋分开算的话,连一超三百年的都没有。怎地,少主还想建立一永世不灭的皇朝?”言语中,有淡淡的讥讽。
历朝历代,不知多少才智高绝之辈,又有不知多少雄才伟略的皇帝,都无法解决这一问题。
贾环黄口小儿,不学无术,竟有此等妄念?
可笑!
贾环却似没听出李先言辞中的讥讽,他光明磊落的点点头,道:“小子正有此想,我……”
“哈哈哈!贾环,你哄的了别人,还能哄的了我爷爷?你竟敢在我爷爷面前信口开河,还想建一永世不灭的王朝?你不会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吧?三字经背全了吗?”
李锐大声嘲笑道。
只是话刚说完,就感觉一阵铺天盖地的压力从贾环身后涌来,压的他几乎无法呼吸,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将将就要跪下……
“哼!”
周围十三将人马皆面色大变,李先更是怒哼了声,以对抗那股气势。
只是,却如撼树蚍蜉般,根本无法触动。
见此,李先面色更怒,其他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岳丈,收手吧,他只是不懂事罢了。二爷爷常年在外奔波,没人教导他,不妨事的。”
贾环笑着对身后一大汉说道,顺道,还对他身旁的一“娇俏公子”抛了个飞眼儿……
“哼!”
董千海冷哼一声,不屑的撇了眼对面的李锐,也不搭理贾环,自顾闭上了眼。
一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做派。
“安抚”完董千海后,贾环又回过头,对李先歉意道:“二爷爷,这位是我岳丈,脾气有些不大好。倒也不是故意如此,当初他和我夫人帮小子办事,回程中却被人偷袭,险些致命,所以……”
李先闻言,先看了眼闭目修养中的董千海后,又瞪住了被贾环骂没教养,差点气死过去的李锐,方对贾环道:“没错,那道命令是我们下的。因为吴常之子被你所杀,吴常进京后,一定会对你不利。”
贾环闻言,皱眉道:“二爷爷,宁至和谢琼,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我贾家最忠诚的力量,为何会被白白牺牲?”
“白白牺牲?呵,若非是他们,嬴政又怎会铤而走险,用我安排人送给他的轮回散,害死赢玄!白白牺牲……”
李先面色阴沉的说道。
贾环闻言沉默了,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李先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李先不是李锐,不会得理不饶人,也不会纠结在这些无用的小事上。
他见贾环不言,也就掠过不提,道:“少主方才所言,究竟何意?到底是反,还是不反?”
贾环闻言一凛,缓缓道:“虽不是明着反,但君失实权。”
“你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先皱眉道。
这,可是一个昏招啊!
就算是雄才大略如魏武,也被这个名声搞的狼狈不堪,屡屡遇险。
到了曹丕,终于忍无可忍,废帝自立,方彻底断绝了汉统。
况且,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仅凭贾环,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贾环摇头道:“不是……此事说起来极为复杂,虽百万言难以讲明。
二爷爷,小子非蠢人,岂有不明白贾家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进必败的道理?
尤其是,小子与东宫赢历的关系极为微妙……”
“少主,皇太孙已是废人!”
占超忽然开口道。
贾环闻言一怔,道:“占爷爷,赢历向我索要去了白莲金身经,应该能治愈吧?”
占超闻言,尖声笑道:“他还真不知死活,被我破了肾水,最多不过和我一样,当一个废人。可他却强行修练白莲金身经,想重塑元阳,却不知,死的更快。少主放心,他活不过五年!”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回头看向董千海。
董千海才是修练白莲金身经的大家。
董千海对贾环点点头,道:“他说的没错,白莲金身经至刚至阳,筑基时要以元阳固身。那厮既然被破了肾水,元阳本就稀少,修练白莲金身经,再强加抽取,更耗血气。初时看起来似乎颇有成效,实际却是伤势上泼油点火。纵然有诸多灵药辅助,强行修练,也只能落一个油尽灯枯的结局,必死无疑,最多五年……
阁下怎会对白莲金身经这般了解?”
董千海对贾环说罢,看向占超问道。
占超呵呵一笑,道:“我曾在宫中潜伏十数年,服侍赢历,因为身怀武功,且忠心耿耿,所以得幸前往大内武库,查询武经。那里有天下大多武功的备案,虽不曾见过白莲金身经的经文,但也知道一些这门武功的底细。”
董千海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贾环沉吟了稍许,化解了番这个消息的冲击,他道:“这件事,无关赢历的死活,甚至,无关嬴政的死活……此事若能办成,不管谁做皇帝,甚至不管皇朝更替,我贾家,都将岿然不动,富贵长存。
二爷爷,黄爷爷,占爷爷,我有这个信心,也自信有这份能为,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不要多,只要五年时间,就可初见分晓!”
黄德和占超两人对视了眼后,缓缓的点点头,又看向李先。
李先独目中眼波闪动,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来也知道,他八成不信。
“二哥……”
黄德唤了声,话没出口,被李先挥手挡住,李先看着贾环沉声道:“先荣国家将虎符,你可曾带着?”
贾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虎形对牌,李先凌空虚握,虎符从贾环手中飞出,落在了李先的手中。
看着那块虎形对牌,李先面容波动,眼神激荡,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没有人打扰这位老人的缅怀,众人都站在烈阳下,静静的站着。
良久之后,李先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又将虎形对牌还给了贾环,沉声道:“为了给国公爷复仇,三十年都能等得,再等五年又何妨……”
贾环闻言大喜,躬身道:“多谢二爷爷!”
“少主先别忙着谢……”
李先有些狰狞可怖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意,看着贾环道:“你有此信心,还不愿让我等老朽再流血送命,我等岂有不欢喜的?
只是,俗话说的好,单丝不成线,孤木难成林,少主纵然英才天纵,也需要几个帮手帮衬着。
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老了,况且也不便露面。
可锐儿和光儿他们正当用,可以跟在少主身边做个家将,打个下手……”
贾环闻言,看了眼面色剧变的李锐,沉吟了下,道:“按说没有问题,以诸位爷爷同我贾家的渊源,别说做家将,就是与小子结拜为亲兄弟都不为过,只是……”
“少主不用担忧,老夫懂你的心思。锐儿既然是我的孙子,那就是荣国家将,生死皆由少主所定。”
李先同贾环说罢,又对几欲发狂的李锐沉声道:“锐儿,跪下!”
“爷爷!”
李锐差点没气坏,高声喊了声。
“跪下!”
李先独目一凝,再喝一声。
李锐不敢再反抗,乖乖的跪下了。
“不是跪我,是跪少主!”
李先沉声道。
“爷爷!!”
李锐再悲愤一喊,可是见李先丝毫不为所动,其他叔祖辈一个都没出头相劝的,不由心凉,执拗不过,只得转过身,跪向贾环,一时间,有些心如死灰……
“二爷爷,这……如何使得?”
贾环苦笑道。
李先沉声道:“少主方才说的对,锐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向来在外奔波,数年难见他一次,十二弟十三弟又在宫中,其他人都只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宠溺着他,让他少了教养。
玉不琢不成器,少主带在身边,有甚脏活累活只管教给他去做。
总之,老夫只有一个希望,只要人活着,不妨碍传宗接代,其他的,或打或骂或罚,皆随少主做主。
也算是老夫,厚颜请求少主帮忙,管教锐儿重回正道。”
此言一出,贾环都不好再拒绝了。
面对李先,他总是感到束手束脚……
一旁黄德、占超等人自然更希望看到贾环与李先祖孙交好的情况,因此也纷纷开口相劝。
贾环无法,只好苦笑应道:“既然几位爷爷都这般说,小子自然不好推拒……只是,贾家如今以军法治家,若李兄不入家将,则我可以敬着,让着,看在二爷爷的面上,骂不还口都不是问题。但他若成为家将,再敢像之前那样……小子虽可答应二爷爷,绝不取他性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先独目微眯,沉声道:“无妨,他若连这点都承受不住,也不配做我李先的孙子。”
贾环看了眼面若死灰的李锐,而后笑道:“二爷爷,我会在武威城内停顿一天,明日午时再出征前往西域。今日就再留李大哥和严大哥一晚,明日再随我一起出征吧。”
李先点点头,道:“可。”
贾环笑道:“军里还有事,小子不可停留太久,这就暂先告辞,几位爷爷、叔伯、兄弟,待我凯旋归来时,再与诸位尊长敬酒相会,告辞!”
“恭送少主!”
……
“环郎,你对他们太好了,那个李锐真真是气死人,若不是来时你再三让我忍着,我一准割了他的舌头!你还对他笑……等他来了后,我一定多给他些苦头吃吃!”
出了十三将暂居的宅子后,董明月气的满面通红道。
贾环嘴角抽了抽,道:“唉,明月,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
董明月闻言,居然赞同的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羞红,也有些怀念的道:“当初,环郎在南城郊遇到刚从黑冰台番子包围圈里逃出来的我,虽然识破了我的身份,却没有杀我,还救了我,环郎是很善良……”
董千海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真心怀疑自己的女儿小时候是不是糖豆嗑的太少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家的混帐小子用不要脸的甜言蜜语给哄骗了。
他冷笑一声,道:“贾小子善良?他分明愈发奸猾似鬼,除了那个独眼的老头外,其他老头都被他糊弄着,那个李锐最可怜,几句话就被贾小子气的方寸全失,还被骂成没有教养,到头来反而被送到他手里吃瘪,哈!这就是你说的善良?再说,当初爹和你就算替他背的黑锅,你居然还以为他善良?!”
董明月闻言,面色微红,不依道:“爹啊,哪里是你说的那样嘛,你说那个独眼老头没被糊弄,可他不是将他孙子送给环郎当家将?你怎么说?”
董千海哈哈一笑,道:“若非这个老头老奸巨猾,今日还真让贾小子得意了去……”
贾环闻言,捏了捏下巴,摇头笑道:“二爷爷果然是足智多谋,手段老辣的紧……”
董明月闻言,实在想不出里面的关节,就拉住贾环的一只胳膊问道:“环郎,到底怎么回事嘛?”
贾环嘿嘿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三将鼓荡风云的根基被我断了,如今我又有了防备,他们再想有大动作,几乎不可能。
二爷爷为了不彻底沦为边缘人物,泯然于西域,所以才将手又生生插了进来。
李锐和严光成了我的家将,日后必然会跟随我返京。
就等于,十三将再次布局折返回都中……
他根本不同我算前账,因为那毫无意义。
然而这一番手段,却比算前账还老辣。
厉害啊!”
董明月闻言,眼睛都直了,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接近如此老奸巨猾之辈,不由担忧道:“环郎,那该怎么办?”
董千海哼了声,斥责道:“你还担心他?”
董明月嗔道:“爹爹,那老头端的可恶,总是算计环郎,女儿怎能不担心?”
在身边只有最亲近的父亲和爱郎时,是董明月最开心的时候。
往日里在人前的清冷模样全然不见,只有娇憨少女一枚……
董千海有些发酸道:“那李先虽然老奸巨猾,可贾小子也不是好人,和那李先都是一类货色。李先到底已经输了先手,如何还能再翻盘?”
贾环嘿嘿笑着,牵起董明月的手,道:“岳父过奖了,小婿只是善用阳谋罢了……”
董千海嗤笑一声,眼神却有些欣慰。
他嘲讽归嘲讽,可说实话,有这样一个女婿,感觉还算不赖……
至少,不用担心女儿被人算计了去,只要担心女儿别被卖了还帮那混帐数银子……
贾环对女扮男装却明显唇红齿白的董明月轻声笑道:“论大义,我为主,他们为家将,主仆名分已定。论形势,他们的根基被我挖断,再想恢复之前兴风作浪的能量,几乎不可能。
二爷爷之所以这样安排,只是想再往回钉一根钉子罢了。
但只要我不给他机会,他仍旧无法重回都中。
所以,大势在我等,主动权,也在我们手中。
不过,二爷爷还真是人老心不老,不死心哪……”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