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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福一行人腊月初便准备回去了,带着大包小包,马车停在门外,仆妇们来来回回的搬行李上去,宋子恒他们还在说话,叮嘱过的事出发前又叮嘱了一遍,宋良辰没要人抱着,从苏婉怀里下来,仗着人小,趁大伙儿不注意,一骨碌爬进来车里,直到搬完行李,众人也陆续上车,才发现小家伙藏在里头,被抱出来的时候,宋良辰还双脚乱蹭的挣扎,看起来很想跟大伙儿一块走。
宋家人走了,家里瞬间空下来,偌大的宅子,就他们几人,还好宋良辰的小伙伴们不用回老家,一直到过小年,都能看到一群小豆丁满院子的跑。
赶在元宵之前,宋有福一行人回来了,队伍中又加了两人,宋小妹与徐永方。
徐永方还是那般认真,扶了宋小妹下车,见到宋子恒与苏婉就是郑重一揖:“此番来京,少不得叨扰子恒兄与嫂夫人了。”
宋小妹笑着看了他一眼,嗔道:“还这般客气?该喊三哥三嫂了!”
“小妹说的是,咱们自家人,永方日后喊我三哥便是。”
徐永方遂改口道:“三哥!”
“先前在信里听说你与妹夫年后要过来,然也不知具体何时来,便早早将你们的屋子备好了,如今看来倒是正好了。”苏婉拉了宋小妹的手,笑盈盈的瞥了一眼她的肚子,道,“几年不见,小妹倒是比以前丰腴,长途奔波进京,起色也还不错。”
“我身子还好,倒是二哥他们为了照顾我,一再放慢速度,都险些赶不到元宵前到京里了。”
宋有福道:“小妹怀着肚子,又是头胎,自然以你为重。”
“大夫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就怀稳了,委实不用这般担心,三嫂当年与三哥来京里时,肚子比我还大呢。”
“我那时一路坐船上来,没有颠簸,哪有可比性。”一边说着,一边引了众人进屋。
宋小妹四下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嫂,良辰呢?”
“在房里睡午觉呢,我去看看他醒了没……”苏婉正欲起身,却被苏太太按住了,“你们姑嫂几年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去把良辰抱回来。”
宋小妹果真存了不少话告诉苏婉,虽然宋子恒每月频繁写信回家,但宋老爹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请人回信过来,说的东西也有限,老家如今什么情形,苏婉他们知道个大概,倒不如宋小妹亲口说来的具体。
宋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宋老爹成了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虽不是村长族长,族中有大事也都会找他商量,有一回知县老爷下乡视察,到了宋家村,还特意在宋家用了顿饭才走,知县老爷对宋老爹可亲切了,拍着宋老爹的肩一口一个老哥,别说宋家人,就是整个宋家村都引以为傲。
讲完宋家,宋小妹又把自己嫁人后的生活说了个遍,徐家大哥大嫂人很好,只想着帮衬弟弟,倒没想过正占便宜,然徐永方另外两个哥哥嫂嫂,一瞧见宋小妹丰厚的嫁妆陪过来,眼睛纷纷亮了,自来不走动的,这会儿忽然就来往勤了,宋小妹夫妻住县里,他们竟也不怕麻烦,时不时来打个秋风,吃饱喝足,每每还要兜里揣满才走。
宋小妹是新嫁媳妇,脸皮薄,也抹不开脸说什么,一开始只要不过分,他们开口要她便都给了。然次数多了,对方见她好说话,也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来她家就当自家一样自在,随便进人屋子,瞧见喜欢的直接顺走。
直到有一回,宋小妹最喜欢的金耳环不小心放在桌上没收好,一转头回来就不见了,她再忍无可忍,当场爆发了。
也是那日凑巧,宋有根来临县看有无合适的店铺,首先自然要去妹妹家瞧瞧——他还不是一个人的,带了家里两个长工,俱是健硕的浓眉大汉,干活一把手,站出来也等闲无人敢惹。
宋有根一进屋就见几个人对他妹子妹夫推搡,嘴巴又没放干净,骂骂咧咧甚是难听,当时就冲了上去,一声吼,将人镇住,这年头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长工一只手便把揪着宋小妹头发的两个嫂子仍在地上,又把徐永方两个哥哥揍得鼻青脸肿,这两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被揍狠了,才知道宋小妹不是他们能欺负得起的,又想起她还有个兄弟在京里当大官,哪还敢挣扎,乖乖交了东西出来,灰溜溜的走了.
此后徐永方这两个哥哥也不敢再来,生怕宋有根秋后算账,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这门糟心的亲戚便算断了,宋小妹只顾同徐家大哥大嫂来往,甚是清静。
苏婉闻后便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初选妹夫,就是看中他年少有为,为人正直,家中又无父母长辈,你嫁过去不必受搓磨,自个儿便能当家作主,却没成想还是有这么多糟心之事。”
“已经算很好了,相公家简单,也就这两个哥哥有些难缠,然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伺候再不敢来打搅了。”宋小妹说着,抬眼看到苏太太抱了个五官精致的小男孩过来,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是小侄子良辰罢?大哥二哥他们回去后,都说良辰会生,专学三嫂三哥好看的地方,打扮起来跟画上的小仙童似得,把爹娘和奶他们眼馋的,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京里来看一看,亲手抱一抱了。”
宋小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朝小家伙伸出手:“良辰,我是小姑姑。”
宋良辰倒也不认生,乐呵呵扑到宋小妹怀里,小家伙看着小,其实肉嘟嘟的,整个一肉球撞到宋小妹怀里,宋小妹险些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把旁边之人吓一跳,宋小芬赶忙扶了一把:“你怀着身子呢,小心些罢。”
宋小妹一脸满足笑容的抱着宋良辰坐下,感慨道:“以前我还道等三嫂生了孩子,我给她搭把手带,现在良辰都两三岁了,这才头一回见。”
“现在见才好,他能开口喊你小姑了。”苏婉说着,逗着儿子喊人,宋良辰将她摸到自己脸颊的手指握住,一把塞进嘴里。
等苏婉抽出来时,指腹上留了两个清晰的牙印,还有一手的口水,苏婉一脸嫌弃的那帕子擦手,瞪向宋良辰:“什么都往嘴里塞,脏死了!”
宋良辰咧开嘴朝苏婉笑了。
宋小妹看得目不转睛:“良辰真是聪明呢。”
宋良辰仿佛听懂了宋小妹的话,仰头看向她,一双水晶葡萄般的眸子眨呀眨,像是在说话,宋小妹看得更欢喜,柔声哄道:“良辰,我是你小姑哦。”
“小姑?”
宋小妹的脸上笑出一朵花的应道:“诶,乖宝贝!”
宋良辰在宋小妹怀里待了会儿,便不耐烦了,又扑到苏婉怀里,瞧见宋小妹一脸的失落,苏太太在一旁笑了:“他小人儿手上没个轻重,常把人踢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你怀着孩子,万一被踢到肚子就不好了。你若想这胎也生男娃,倒不用抱着他,回头让你嫂子找件良辰常穿的小衣裳,你睡时压在枕头下便好了。”
宋小妹在这事上倒不羞涩了,听完苏太太的话,便大大方方的应道:“那就麻烦三嫂了。”
几人在厅里寒暄完,苏婉亲自领宋小妹去屋里,“爹娘他们都未过来住,是以几个院子便没动,咱们挤一挤,都在这住下,倒也热闹。”
宋小妹便道:“哪里挤了,院子大着,屋子仍有空余,单这一个院子,也不比咱们老家小多少。”
“喜欢就好,你长途跋涉,想是也累了,要不先歇会儿?”
“不用,一直都坐在车里,也没怎么受累。”宋小妹说着,从袖兜里摸出个东西塞给苏婉,“方才外边人多也不方便,这是我当小姑的给良辰的见面礼,良辰年纪小,还是三嫂先给他收着罢。”
苏婉低头看了手里一眼,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苏婉拉了宋小妹的手要塞回去:“用不着这么厚的见面礼,快收回去罢。”
“怎么用不着了,三嫂给我的何止这些?这见面礼良辰完全当得起。”宋小妹不接手,“三嫂不要,可是看不起我?”
“你何至于此?咱们家生意越做越大,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然你和妹夫却不一样,如今妹夫来京里赶考,也是自个儿当夫子的束修一点点攒起来,你才得这些银子,自个儿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岂不正好?”苏婉无奈道,“并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你也要生孩子了,养了孩子便知道,样样都得精心,要花钱。”
宋小妹却摸了摸肚子,一脸笑容:“三嫂别担心,相公说了,日后孩子出生和家用,他会负责,定不叫我头疼这些。”
苏婉心说你家那位当了一辈子的举人,学生遍天下是没错,后世评价是位伟大的文学家,然而跟现在没半毛钱关系,他到死都清贫一生,不至于养不活家人,可指望他过好日子,绝对是不可能。
不过苏婉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瞧着宋小妹坚定的眼神,默默将银票收了起来,宋小妹又拉了她问道:“我在家听得不真切,云里雾里的,现在还闹不明白,那个什么柳家小姐来找你们做甚么?其中又有二嫂什么事?”
苏婉便将柳小姐的事解释了一遍,原封不动用忽悠苏老爹他们的话又忽悠了宋小妹,宋小妹这才放下心来:“既是如此,我便不担心了,回娘家时听大嫂和二嫂她们说得不真切,问她们又不肯多说,爹娘也说没甚要紧的,可那样子瞧着可真不像没事,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委实担心了好一阵。”
苏婉不想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结,便笑着岔开了:“你与妹夫此次来京,本该多陪陪你们,不过瞧着你哥的差事该下来了,十有八/九是外放,到时会提前一月动身,先回老家看看爹娘他们。”
“无事,你们早些回老家罢,爹娘他们早盼着呢。”宋小妹笑道,“二哥大姐他们都在呢。”
“我也是这般说,大姐稳妥,又生过两个侄子,照顾你想是没问题的,且我娘也在京里,多少能帮把手。”
过了元宵,宋子恒回翰林院当值,任命很快便下来了,果然还是外放,宋子恒从从六品编撰,连升两级,任从五品知州,比起有些人一辈子在翰林院老死,宋子恒这委实算升迁快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外放的地儿——琼州。
苏婉他们刚听到琼州时,还没反应过来在哪儿,这方面苏老爹见多识广,指了大体位置,在最南边,靠海,地不好,不便种田,因此大多是渔民,靠天气吃饭,如此一来堪堪填饱肚子,苏老爹提起来就摇头叹气,那地儿一是穷,二来路途委实遥远,不方便来往,更重要的是,因着天高皇帝远,不便管理,那一带自来是流寇聚集之地。
众人听得苏老爹这般说,都很是担心了一阵,不过宋子恒倒还好,任命既已下来,他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底下百姓多做些实事,便满足了,因此并不太忧心,反倒过来劝慰大家。
苏婉反应也比大伙儿坦然,穷地方有穷地方的好处,自来不好管理,一旦做得好政绩就更加突出了,至于宋子恒能不能做好,便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她的任务是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路。
朝中还算是体贴的,因着路途遥远,便给宋子恒预留了许些时间,反正都是往南方去,这趟回乡探亲倒真真是顺路了。苏婉忙张罗了许多了,一家三口的吃穿用,琼州那地儿穷,很多东西没有也不方便,苏婉便想着能多备齐就备齐,顺道还要带上回乡准备的礼物,委实一顿忙活。
苏太太反倒纠结了许多日,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苏婉单独在屋里收拾的空当,进去道:“你可想好了?琼州那地儿甚乱,流寇乱窜……”
苏婉听得惊奇,放下手头的事,回头看向苏太太:“难不成娘想叫我留在京里,让相公一个人过去?”
“我未这般想,怕是女婿也不会同意。”苏太太有些迟疑,“只是女婿初来乍到,对那边半点不熟悉,你带着良辰过去委实不方便,少不得还要女婿抽出手来照顾你们。若不然你们先缓一缓,叫子恒在琼州落稳了脚,安定下来,你与良辰再过去不成?”
苏婉一口拒绝:“没这么麻烦,一趟去便是。”
苏太太听了也不意外,早知道她的回答,不过仍是顿了顿,又道:“你大人倒还好,良辰这般小,如何能待他去受苦,不如把他留在经历,我替你们带着?索性良辰也小,等三年后女婿换任,便能把他带在身边亲自开蒙了。”
苏婉心说哪里用等到三年后,一去任上,宋子恒忙完,估计就要准备给小家伙找先生了。
婉言谢绝的苏太太的好意,苏婉道:“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我与相公是良辰的爹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他,如今叫他也跟着相公去上任,便是为着自小锻炼,在不一样的环境中成长,对他以后至少不会有坏处。”
“娘子说的甚是。”宋子恒不知何时过来,在门口便听得苏婉的话,进屋后对苏太太作了一揖,道,“岳母心疼良辰,也想为我们夫妻考虑,替我二人减轻负担,子恒感激不尽,然岳父岳母年迈,平日打理生意已是辛苦,子恒又如何好意思这般叫二老操劳?”
“我原先想,无论女婿外放到哪里,便叫她爹去那里开间铺子,日后也方便照看你们,是以你们夫妻这般年轻,要自个儿带良辰去上任,我先也没多大担忧。然现在女婿你是去琼州上任,路途遥远,那地儿又穷,她爹道不能贸然将生意做到那里去,我本想让婉婉等上一阵子,女婿你先过去将那边打点好,再接他们母子过去,婉婉又不同意……”苏太太解释了一番,而后叹气道,“罢了,你们自个儿决定了便是,只是以后免不了辛苦。”
宋子恒又郑重的朝苏太太作了一揖:“岳母一片慈心,子恒感激在心。”
“只要你们不觉得我净添乱便是。”苏太太摆了摆手,虽然意见没被采纳,宋子恒这郑重的态度却叫她心里好受了些,便摆了摆手,“你们先忙,我出去了。”
苏婉点头:“娘有空可以多陪陪良辰。”
“用得着你说。”苏太太白了苏婉一眼,若不是乖外孙被他不靠谱的爹娘太早移出去自个儿睡,现在习惯了一个人睡一张床,她恨不得这几日都跟乖外孙吃住在一起,毕竟这一分别,至少就是三年,再次相聚时,外孙定不记得她了。
苏太太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心情低落。
看着苏太太出门,苏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拒绝我娘提议之人是你,为何她偏偏瞪我,对你这罪魁祸首好言相向?”
宋子恒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说真话,便听到她娘子对着铜镜颇为自怜的感叹:“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
宋子恒:……
自任命下来后,这一个月宋子恒都在交接——说是交接,他一个翰林院小编撰,干的也不是多重要机密的工作,就是最普通的文职而已,翰林院随便一个拉过来都能干好,所谓的交接,不过几句话而已。
宋子恒这个月真正忙的,其实是与同僚相聚,与他同届的考中进士又同批入翰林的,也都收到了各自的任命,除了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的那位传胪依旧留京,其余人都被外放了,别看苏老爹他们担心那般担心宋子恒,但是能一被外放就做了执掌一州的地方官,宋子恒在同僚眼里却是前途无限的,此等际遇委实叫人羡慕。
是以宋子恒仍然是众同僚当中最受欢迎的人,无论是大聚会还是小聚会,都喜欢把他拉上一把。
除此之外,宋子恒在京城经营三年,又顶着状元的名头,毕竟积累了些许人脉,徐永方进京赶考,他便趁着自己还在京里的这段日子,带徐永方一道去拜见了备受读书人崇敬的几位朝中大臣。
等宋子恒忙完这些,也快到了启程出发的日子,说起来宋子恒的任地,还不算是最苦逼的,与他同科的那位许探花,才叫真正的苦逼,风度翩翩的江南才子,竟被任命到了荒蛮的边境之地,估计少不得还要与彪悍的边军打交道,苏婉每次想到对方那斯文俊秀的脸,面对全是粗野汉子,估计就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状况,便有些想笑。
从路途上来说,许幼林比宋子恒苦逼,至少宋子恒回乡还算顺利,许幼林想回去一次,那绝对是一南一北,无论如何也顺不到一块去,是以连回乡探亲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苦哈哈的直接上路了。
宋子恒先送别了最苦逼的许幼林,自个儿也拉着几马车的东西上路了。
上回苏太太对苏婉他们的提议,虽没有完全采纳,却还是有作用了,至少她提醒了宋子恒和苏婉,然后第二日,夫妻俩就开始商量着招十来个能打又有震慑力的家丁,这样至少去琼州的路上,不至于担心遇到太大麻烦。
于是带上家丁丫鬟婆子小厮这些,竟然有了二十多个人,一支颇为浩荡的队伍。
人多了还有一个好处,须得多备两辆马车,因此苏婉他们备下的行李,也终于有地儿放了。
宋子恒他们动身的前一日,于衡远与曾长安来了,曾长安来得次数多,他不用避讳什么,且如今整个京里,谁人不知安远侯府的四少爷是土豪,京里名气最大最会挣钱的苏记酒庄,他也参与其中,分得几成利。然后本因不是嫡长子,其本身能耐也不出众,在众人眼力并无太大前途的曾四少,一跃而成京里媒人眼中的香饽饽,这个香饽饽二十好几了还未娶妻未纳妾,多少大家闺秀排队等着嫁过去!
曾长安索性也懒得避嫌了,有时为了躲家中长辈的唠叨,时常跑宋家来蹭饭吃,苏太太还专门为他收拾了一间屋子,一应备上最好的物品,只供曾长安偶尔在这边小憩。
相比曾长安,因着领了职,又眼见着越来越受圣人看重的于衡远,也被京里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越来越低调了,等闲并不出宫,来宋家的次数不多,加上每两月宋子恒一家三口去于衡远郊外的庄子泡温泉,因此而相见的次数,仍远远比不上曾长安,即便如此,宋良辰对他们两的亲切程度,却分不出伯仲。
宋良辰最小的时候喜欢长得漂亮之人,无论男女,他都喜欢亲近,现在的喜好也没变,甚至变本加厉,对美的追求从人扩展到周围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不精致不唯美,他连多碰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因此尽管平日少见于衡远,对他的印象却依然深刻,且倍感亲切。
至于对曾长安的态度,却是后来才变的。
宋良辰会跑会跳后,便整日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幻想做一呼百应的大将军,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曾长安有一次来,正巧瞧见了,第二回过来,便给宋良辰送上了一套装备——盔甲盔帽,还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剑,俱是按照小家伙的尺寸做的,做工精致可爱,然而宋良辰穿上这一套装备,将军的气势果然就出来了。不仅如此,连宋良辰那群小跟班都换上了小兵的装备,过家家玩到这种程度,也只有土豪才有这闲情逸致。
曾长安吃饱了没事干,在旁边教宋良辰排兵布阵,虽是最浅显的,却让小萝卜头们不再将院子弄得鸡飞狗跳,一个个像模像样的比划着,还真像那回事。
如今曾长安之于宋良辰,是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至少宋良辰看来是这般的,两人算是忘年交,根本分不出曾长安与于衡远,谁更亲切一些。
于衡远来给宋子恒送别倒是其次,主要是看宋良辰,小家伙越长大越古灵精怪,于衡远恨不得直接把人抱回家。
这次宋子恒外放,于衡远原还没想到宋良辰,倒觉得对宋子恒而言是个好机会,以他一心做实事的态度,干出政绩不是难事,倒是他统共才见宋良辰三四次的正妃,自听得外放的消息,就跟吴嬷嬷念了几回环境艰苦,他听的一耳朵,这才担忧起来,赶来问过宋子恒的,得知他已有主意,于衡远没多说什么,倒把三皇子妃准备的许多东西带来了。
三皇子妃出自大家,曾有个族叔在琼州一带任过巡抚,回京后,随行的女眷抱怨那里生活不便,蚊虫甚多叫人恐惧,三皇子妃便连忙叫人赶制了许多驱蚊虫用的香囊,夜间睡觉的蚊帐,太医院特制能驱虫蛇的药粉,并一些药材和生活用具送过来。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这份面面俱到的用心却更叫人感激。
拉着满满当当的行李,一家三口终于启程了,这会儿已进入三月,最冷的时节算是过去,相比之下气候还算暖和。
因为带着孩子,并不方便日夜兼程的赶路,也是算好了时辰,没到入夜前都会赶到驿馆投宿。
驿馆出了传送来往书信,也专门给官员来往于路途间歇脚用,本朝福利甚好,若是回乡探亲,拖家带口的住一晚,只象征性给驿馆三五个铜钱便好,像宋子恒这般拿着任命文书上路的,就是出公差,不用花任何钱,还能享受到超一品的待遇,给正五品官员提供的房舍,便有热饭热汤热水随时供应。‘
赶了一日的路,夜间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喝碗热汤,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宋良辰刚出发的前几日,整个人精神奕奕,他不懂上任的概念,只知道第一次出远门,马车外头,路跟平时常走的并不一样,旁边路过的人,也是不一样的人,还有地里的庄稼,青山绿树,偶尔看到一条溪流,都能让他激动的大叫,别提多兴奋了,小话唠的本性再次显露无疑,晚上到了驿馆,宋子恒给他洗澡换衣服,他还在一遍遍连说带比划的跟他说白日见到的情形。
苏婉就在旁边捧着碗慢慢喝汤,瞧见宋子恒不得不一边给儿子洗澡,一边还要配合他聊天,稍有顾不上,小话唠就手往水里一拍表示抗议,瞧见宋子恒被溅了一脸的洗澡水,还得意的咧嘴冲他笑。
宋子恒无奈,又见苏婉在一旁幸灾乐祸,便道:“乖乖的,等会儿洗完去跟你娘说,她今日还没跟你聊天。”
宋良辰闻言点头,果然就不闹宋子恒了,远远的朝着苏婉挥手:“娘!娘亲——”
就这样一路晃悠悠的回到江州,索性这些日子天气不错,没有下过大雨,是以慢悠悠的赶路,倒也没耗太多的时间。
进入江州就已经天黑了,赶不到县里,宋子恒他们便索性在江州住一晚,也恰好宋有根来江州看生意,兄弟两在江州城相聚,本想与他一道去下榻的客栈住一晚,然还没到客栈,便有个文质彬彬、青衫长袍的中年男子,带了几个衙役过来,男子自称是知州府里的先生,主子听闻宋知州回乡探亲,早已备好酒宴,扫榻相迎,还望宋大人大驾光临。
江州城的知州更贴心的是,知道宋子恒带了家眷幼子,在外住宿委实不便,已经在府内备了客房,一应俱全,只等他们过去住便是。
对方都这般说了,宋子恒倒没再推辞,迟疑片刻便接受了江州知州的邀请,知州府的先生还道知晓宋大人的大哥也正巧在江州,顺便也给他备了客房——都这般体贴了,还能说什么?
当然宋子恒没拒绝江州知州刘大人的邀请,主要原因是知道他还要在江州连任三年,念在自家在江州生意的份上,对方的这份好意也不能不领,带上宋有根就更好理解了。
刘大人热情好客,他年近不惑,能做到从五品的位置,在俱没有背景的同年当中,委实不错了,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宋子恒家境原比他们更差些,农家子出身,又娶了个商家女为妻,给他的仕途帮不上半点忙。
谁能想人家自个儿这般争气,一朝考中状元,还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当初都听说泸县有个年轻的举子,他兴起见了一面,感观虽不错,也未想过他有这般境遇,这才短短几年,对方已从当初需要等他接见的举子,一跃而成年轻的知州,二十出头的年纪,此番外放也不过是历练,都在圣人跟前挂了号,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连他都不得不庆幸,当初非但没得罪宋家,还在其岳父有难时帮了一把,如今趁热打铁弄好关系,日后宋子恒起势,未必不能拉他一把。
不过刘大人最担心的是一朝德意志满的年轻状元,会被捧得忘了自个儿斤两,不屑于他这等当了好几年从五品官,总是升不上去的地方官打交道,这才派了他最信任的幕僚去请宋子恒,顺利把人请过来,又见了宋子恒态度温和,不见半点高傲得意,也不卑不亢的态度,刘大人这才放心下来,拉着宋子恒热情的喝酒。
苏婉被刘夫人亲自招待,虽第一次见面,倒也没冷场,宋良辰在旁就是最大的话题,且刘夫人也知道苏婉长途疲惫,并不拉着她一直聊天,饭后边喝茶边说了几句,见她脸上有些倦意,便贴心的安排丫鬟婆子送她去屋里休息
道过谢后,苏婉也当着刘夫人的面对刘妈道:“这里我来便是,你去前头看看相公,别叫他又喝醉了,不好让刘大人见笑。”
刘妈点了头,应声便去,小绿在旁边捂嘴笑道:“小姐说什么话,姑爷便是喝醉也不闹腾,只除了要找小姐罢,这算甚么笑话。”
刘夫人本想说自家安排了稳妥的丫鬟在旁伺候,宋夫人只管放心,然此时见了苏婉和小绿的对话,哪能不明白,便抿唇笑了:“还是宋夫人想的妥帖。”
苏婉又与刘夫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回屋了。
刘夫人扶着奶妈的手回自个儿屋里,路上奶妈道:“小姐,这宋夫人的丫鬟说那话,可是在暗示咱们?”
“甭管宋夫人的丫鬟是不是暗示咱们,宋夫人却是有意提醒的,先前老爷那边的王先生也提醒过,说是宋大人对夫人情深意切,一个妾侍通房都未有,我还道是宋夫人手段高超,这才预备了个水灵的丫鬟去席上斟酒。”
奶妈也笑道:“究竟是宋夫人手段高,还是宋大人真的无意,今晚便能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