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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没想到一趟进宫就能遇见这样的事,她让过宫人给明蓁送水,明蓁脸色泛白,却还有精神,反握了母亲的手:“我无事的,母亲放宽心,不过是在元母妃那儿坐得久了,腰有些酸。”
元贵妃气的也还是这进宫的事儿,既是要进人,自然要去讨恩典,宫门也不是说开就给你开的,得拿了牙牌儿定下日子才能进,当值守门的俱都得验过。
成王讨恩典自然是去同张皇后要的牙牌,张皇后这点权柄还是有的,虽则圣人叫元贵妃襄理宫务,手里也确捏着权利,可若说这事儿得先来问她,确又说不过去。
元贵妃自觉受了轻视,折腾不了成王,便来折腾明蓁,她原来是想着把这一对儿拉了过去的,成王宠爱王妃却不是什么难知的事,宫人们都知道了,上头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圣人为着这个还夸了他一句,说他这一点倒是像了自个儿,元贵妃只好陪笑,连听见这话的成王,也忍了没哼一声出来。
元贵妃自觉这媒是她作的,便为着感念她,也该站在她这一边儿来,可成王却是妥妥的□□,不尽跟了太子,还一意抬举起了张皇后,元贵妃心里这口气儿不顺,便把明蓁叫了去。
行礼看座俱都慢了一步,给她搬的是个绣墩儿,这样的椅子没靠背,她腰上无力,又不好靠着丫头,慢条思理说得一上午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她已经有了孕,该抬一个起来,元贵妃还笑:“若是你不便伸这个手,我来吩咐也是一样的,定给你捡一个□□齐全的人来。”
这些话再不能告诉母亲,明蓁还没说上两句,外头成王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梅氏跟明沅两个避让不及,赶紧行礼,他却一眼都没扫过来,坐到床榻边握了她的手:“如何?”
后头跟着太监捂了屁股一拐一拐的扭进来,成王那一脚踢得他趴在砖地上起不来,明蓁赶紧劝他:“也没什么,只累着些,你又拿小禄子出气,赶紧下去歇着罢。”这两个说话的口吻哪里似是新婚夫妻。
成王是气的很了,这样要紧的事,竟不头一刻就报上来,若早来前头寻他,哪里会拖这许多时候,见明蓁唇上失了血色,眉毛紧紧皱起来:“传了大医没有。”
说得这几句话,梅氏同明沅已经又叫宫人请到东房里稍坐,明蓁见母亲不在了才抚了他的手背道:“也没甚个不好的,哪里就得特意叫一回太医,等那边知道了,又该说嘴。”
成王一只手握住柔胰,一只手却在背后紧紧攥成拳头,上辈子,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落了胎,又养了好几年才又怀上,等她再第二胎最艰难的时候,他却在外头领兵,叫她在家里担惊受怕。
若不是这一胎亏了身子,何至于之后两胎这样艰难,她的底子也不会叫掏坏了,自然也没这么年轻就……
想到这些他便后怕,这辈子她虽无宫寒之症,可到底还是体弱的,原来那些记不起来的事,如何重走一回,俱都摊在他眼前。
她不是一嫁进来就是个事事妥帖的十全王妃,她也不是如今就事事知他心意,他动哪边眉毛,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事。
她也有小孩儿心性,她也有喜恶,她也有狡慧,知道摩挲他的喜好,知道讨他的喜欢。可她却不知道,她便是什么也不做,他也会待她好,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这一辈子,江山他要,老婆他也要。
成王抬手就摸上了明蓁的发鬓,细细捏了她的耳垂,眼底全是柔色,鲜灵灵的,好似枝头才打包的梨花骨朵,她喜欢这花,也像这花,含苞的时候外头是红的,等到绽开,才能见着一片纯净的白,清清白白的干净人。
看的明蓁面颊飞红,却又舍不得推开他去,垂了眼帘:“这又是作什么了,叫别人瞧见。”成王忽的一笑:“她可是同你说,要送人进来?”
明蓁睁大眼睛,难得吃惊起来,这付模样惹得他捏捏她的手:“你看咱们这儿哪里还有空屋,养不了闲人。”
明蓁正面红,成王心底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转来:“再不能因小失大,便叫人说两句,又怎么着,你等着,我有法儿。”一个眼色使了去,自有太监去请了太医来。
他一刻不离的陪坐着,喂她吃些梨膏,见她脸上慢慢回了些血色,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不许她坐着,按着身子躺下去,又怕她饿了,使人去御膳房要吃食。
一并吩咐好了,便把手掌掩住她的眼睛,迫的她阖上眼睛养精神,自个儿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静谧的脸,指头握住她的手,一根根细细的摸索过来,温的,热的,她还活着。
于氏这个贱人,这笔帐他上辈子已经讨了一回,哪知道于家付出的跟他失去的,再不可能对等,那他这辈子就再追讨一次,叫于家后悔这十几年的富贵荣华。
上一世那不可一世的于皇贵妃,叫人拖着头发,自她的蒹葭宫一直拖到冷宫,叫宫人们全都立在夹道上看,把她的脸面连皮带肉全部撕掉了,这么拖了一路,头皮都撕掉一小块,她是痛的,可怎么比得上明蓁掉了孩子的痛,怎么比得他失了头一个孩子的痛。
太医匆匆拎了药箱匆匆来了,梅氏自屋里瞧见,立起来就要过去,叫檀心拦住了:“太太坐下等着罢。”进宫不过才一个多月,倒似变了一个人,立在梅氏跟前回话虽半低了头,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个意味。
梅氏也知道这时候裹不得乱,扶了明沅的手坐下了,等里头太医出来,她再进去,明蓁便安慰她道:“太医瞧过了,我不过累了,正好也告几天假。”她怀着身子也一样要应卯的,早晚两回请安,宫里地方大,她倒是能用软轿,可因着太子妃还不曾生养,也没坐过几回,处处小心,就怕妨碍了他。
成王跟太医到西边书房详谈,梅氏觑了空儿要跟女儿说两句私房话,她眼睛看一看明沅,问朱衣:“六姑娘都坐得一日了,可有什么玩的,拿了她解解闷儿。”
拿出一个扎花球来,捧出去给她玩,明沅并不想玩,听了这话却不得不玩,拿走皮球,走到梨花树下,一下一下连声拍着,还有个小宫人调出来陪她,替她数数儿。
将将数到一百,小德子道:“太子来了。”
明沅手一松,手上的皮球骨碌碌滚到门边去了,宫人跪了一地,她也赶紧跪下来,太子却弯腰拾了那球,走到她跟前,问:“这是谁家的。”
小德子还未答,成王已是从西书房里出来了,一迎行礼一面迎过来,明沅只瞧见袍角将她一挡,半个身子已是叫成王给掩了去,在她身前道:“怎么敢劳动太子过来。”
太子的眼睛却还粘在明沅身上,便是明沅也觉出不对来,她还不曾说话,成王似是恍然,侧身让出她来,见她规规矩矩跪在地下,只看得见头顶心,心头微微一松,笑道:“这是妻妹,她想念母亲妹妹,这才请进来一叙。”
太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手里捏着那个球,却没交给小太监,而是直直伸手递到明沅跟前:“不必拘礼了,起来罢。”
明沅叫小宫女扶着站起来,依旧不敢抬头,只抬起手来接过去,她穿得窄袖,把身子裹得紧紧的,圆润润的肩头,又直又细的锁骨,在白脖子下边凹下去个勾人的窝,襦裙一直绑到胸口,阔面绣带上绣得石榴,勒着金线。
双手举起来,露出一段纤细白腻的手腕,上边戴了两串金跳脱,松松挽着,她手一动,那跳脱就滑落下去,轻轻的把红罗往后拢,露出臂上白腻的能瞧得见皮子底下细细青筋的手臂。
太子迟得一会才把球放到她手上,里头人听见动静往外来行礼,明沅赶紧走到梅氏身边,把自个儿密密实实的藏在梅氏身后。
太子是为着太子妃来的,檀心早早就派人去东宫说项,可太子妃却不敢当面触怒蒹葭宫,迟迟未派人出去,这原也是寻常,她自嫁进门,吃了多少蒹葭宫的苦头,好容易有个新来的引走了元贵妃,她高兴且还不急,又怎么会把事儿揽到自个儿身上。
这些关窍成王知道,明蓁也知道,明蓁可怜她叫欺负的狠了,在元贵妃跟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一味的木讷,可成王却在心头冷笑,自来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太子妃却不是面上那样好相于的。
太子上前一步,拦了明蓁同他行礼,又看向成王:“弟妹身子不好,往后就免了请安,母后那儿我去说。”他一面说一面错开一步去,立在成王身侧,这个位置正好能瞧见小姑娘的香腮粉面,装作不经意的打量着,目光从她的肩上刮到腰上,隔着轻罗却也能瞧出些来。
这个年纪还太孩气,若是长得两岁,腰已经细了,膀子却还不曾粗起来,细伶伶的肩胛,还未拉长的带着圆弧开关的脐窝,两股未开,紧窄窄的甬道,哭起来嘤嘤出声,猫儿似的挠人的心,眉目间还天真,可却已经是女人。
成王把他脸上些许颜色看得分明,双目一眯,笑了一声:“叫她们妇人家说话,今儿无事,不如到外头跑马。”
太子是很喜欢打猎的,他有些意动,再往梅氏身后瞧去,那道杏红色的影子却不见了,香罗轻纱罩着的圆润肩膀,只这一处就动人心魂,立在门外那匆匆一瞥也见着是杏眼桃腮柳叶弯眉,只再大两岁,便该出落的很好了。
颜家的女儿,成王妃的妻妹,太子勾唇一笑,点一点头,总归她还有得长:“我回去换一身骑装。”人都折腰恭送,他却顿了一会,又把目光投到明沅身上。
不说明沅自个儿觉出来了,连着明蓁也瞧出来了,她疑惑的看看丈夫,六妹妹才这么点子,何至于就叫太子这么看着,成王冲她使个眼色,她心头一惊,见明沅自头到尾规矩着不敢抬头,心里暗暗犹疑,等太子出去了,她便又叫人扶到床上,这回拉过明沅,细细看她,分明还是孩子,不说胸,连腰都掩着,能瞧得出什么来。
“大姐姐,这菩萨是咱们一道往福缘寺里求得的,住持师傅说了,心诚则灵,咱们心可诚,一定灵的。”明沅说得这一句,明蓁便对着她笑:“我出去不容易,等往后,求了恩典,让娘一月进来瞧我一回,旁人可都没这个福气。”
只她的娘家是在金陵城的,余下的天南海北,又到哪儿去求恩典,明蓁说得这一句,递了杯子叫明沅给倒茶,伸手拉住梅氏:“往后母亲一个人来,再别带着妹妹们了。”
只这短短一瞬,她忽的明白过来,东宫里头不缺女人,可太子那儿却时常进新人,太子妃还半真半假的报怨过东宫不够住了,这么细细想一回,那些个得宠的,看着是图个新鲜,实则是真个“鲜艳”,便没有一个是过了十四岁的。
她心头一阵阵的发虚,觉得给妹妹招了祸患,明沅递了水来,又抚了她的手笑,明沅心跳也才刚平稳,两个人都想明白了同一件事,这个太子,只怕是有些不同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