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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风终于有了暖意。
洛明川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神色,最后化成一个笑容。
自从地牢与殷璧越一别之后,他再未笑过。因此这一笑,颇有些生涩,还有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傻气。
他站在那里,因为殷璧越出乎意料的回复而手足无措,“师弟,谢谢你,我,我定会说到做到……”
柳欺霜不放心的问道,“四师弟,你可想清楚了?”
殷璧越点头,“师姐放心,我有分寸。”
君煜什么都没说,只是皱了皱眉。
段崇轩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依旧的看着洛明川。
殷璧越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的这样平静。
“这年头,十个主角八个黑化忙复仇,一个病娇已弃疗。根正苗红,赤诚正义的主角,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
他莫名想起那个技术员说过的话。
但如果圣母的脑回路都如此清奇,那么……
我宁愿要个黑化弃疗主角啊!!
好歹戏路能搭上啊!!!
包换么?!包么!!
他不能懂洛明川的脑回路,但是主角相邀,哪有不同行的道理?
何况自己身边这些‘为反派撑腰的同门’,实在是值得操碎心啊!怎么才能委婉达成‘避免他们和主角对上’的成就呢?
但当他看到洛明川的喜悦表情。他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简直是豁然开朗!
原来这次的剧本是‘主角掏心掏肺,反派狼心狗肺,前半部好基友一起走,后半部背叛反目捅一刀。’
这种神转折的梗,城里人就是会玩儿!
想到这里,他十分安心,果然戏份套路还是在自己的掌握中!
于是他对洛明川的脸色也好了几分,眼里甚至有了笑意,“洛师兄还有事么?”
洛明川仿佛看到了沉云岭上经年不化的冰霜消融,化作潺潺的清泉流进他心里。
“不,没有了……师弟,好好休息。我这便告辞了。”
说是告辞,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段崇轩咳了一声。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回去了。
几人又说了些出门游历的路线安排,等到殷璧越也告辞之后——
柳欺霜语重心长道,
“你看好殷师弟,莫要让他被人骗了……虽说眼下谁都看的出,洛明川对师弟一片深情,但他毕竟曾意图强迫,不能就这么把师弟交给他。”
段崇轩面色一肃,往日的轻佻尽数褪去,郑重道,“师姐放心,这是自然。”
殷璧越对她说放心,她当然不放心。
可是当段崇轩这么说,她就知道洛明川绝对讨不了便宜。
君煜没说什么,但也有同样的想法。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经过学府一游,殷璧越已找到了练剑的方法。之后更是日夜修炼,分毫不敢松懈。
他觉得自己已经隐约看到‘破障’的门槛。
只恨时间不能过的慢点,好让他剑势更加娴熟,境界更加稳固。
但转眼间一月过去,到了既定的出行时刻。
出发前一天,他决定去见大师兄、二师姐一面,算是告别。
君煜不在‘第一院’中。
殷璧越被磅礴的剑气牵引,走到了院后的断崖。
君煜正在练剑。
手上拿的是新折下的枯枝。
殷璧越站在十丈之外时,就知他此时剑意正炽,渐入佳境,便停在原地不前,避免打扰。
下一瞬,像是面前横了一座山,山势逼催而来,压得人的喘息不能。
他调动真元抵御剑气,同时凝神于目,仔细看去。
君煜练的是剑圣自创的‘小重山’剑诀。
立于断崖,见莽莽青山,而取山势。
就如同殷璧越曾在寒潭边练剑,借水淬练他手中那把‘倚湖’的剑势。
心境、功法、剑招、剑势与天地呼应,圆转如意,从心所欲。
晨风吹起山崖下浮动的雾霭,朝阳的光辉为远山镀上金边。
万千交错的金色光线凝聚在枯枝上,汇成一道江流。江流开山劈石,一往无前,气势滂湃的冲刷过万里平原山丘,最终悄无声息的汇入大海。
君煜已回剑收势,立在崖边,遥遥对他点头。
玄袍墨发,衣袂挽风。
原来没有什么金光,没有江流,没有平原山丘,没有大海。
只有亘古不变的莽莽青山,坚韧的沉默着。
一切都只是剑中的意象。
殷璧越回过神来。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叨扰师兄了。”
不料君煜直接问:“如何?”
殷璧越一怔,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刚才那套剑法如何。
他想了想,“师兄取山势于‘小重山’剑诀,山势满而不溢,收放自如。想来剑中真意,师兄已了然于心。”
这话没有恭维的成分,因为君煜的剑确实很好。
即使拿的是枯枝,尚未调动真元。剑气也足以让他感到如芒在背的危机。
这是境界的差距。更是剑道的差距。
君煜却道,“我每日挥剑六万三千次,却已三年无所进。”
殷璧越这才明白,对方是在与他做修行上的交流。
也是,兮华峰就他们两个练剑的。
虽说境界的差距大了些,君煜也真看得起他。
半步大乘者剑法中的微瑕,自然不可能被凝神境的修者看出来。
但殷璧越毕竟阅历仍在。况且他已隐隐感觉出君煜的桎梏在哪里。甚至是从上次段崇轩说出,‘大师兄与大乘境者对战时连春山笑也没用’,心底就一直有疑问……
这时他直接问了出来,“大师兄练剑,为什么不用‘春山笑’?”
君煜不假思索道,“我未至大乘,不配此剑。”
殷璧越想,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这几位同门对他多有回护,他却一直没有能报答他们的机会。
因此现在哪怕知道这番话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还是决定说下去。
他看着君煜的眼,说的很是认真,
“我境界不高,但私以为剑就是剑,花枝草木不可为剑,斧钺钩叉不可为剑。因此,手中有剑,才算是练剑。”
君煜微微蹙起了眉。
“如果不能为人所用,剑的意义在哪里?藏于室、悬于壁,以做观瞻赏玩?”
君煜沉默不语。
殷璧越接着道,“在我看来,‘春山笑’固然好,但如果只装在木匣里,便不是神兵,而是枷锁!”
“它在束缚你!”
言出如剑,直指人心!破开当局者迷雾!
君煜豁然抬眼,锋锐剑气磅礴迸射而出!
殷璧越一身真元瞬间催发到极致,仍觉一阵气血沸腾。
仅是一息,眼前人暴动的气息便重归寂静,沉如静海。
“大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师父既然把剑给你,那说明天下间,除了你,没人堪配此剑!”
君煜轻拂衣袖,仿佛拂去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
于是多年压抑,都在他这一拂袖间尽数散去。
他郑重道,“多谢师弟。”
殷璧越低头,“当不得谢。”
但君煜仍是对他行了一礼。殷璧越急忙侧身,避开这一礼。
君煜怔在原地,看着远山。
殷璧越告了声辞,独自转身下山。
他知道君煜心障桎梏已破,此时还需要时间独处静思。
他能看出这些,并非他比君煜高明,不过是当局者迷。
也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君煜很强。都不会想到君煜会有桎梏。
就连段崇轩说起君煜不用春山笑对战,都满是赞叹的语气。
君煜确实很强。但他肩上担负的太多。
剑圣首徒的声威,大师兄的责任。兮华峰与沧涯山甚至是天下格局的稳定。
何止一把‘春山笑’?
天下并不像表面上风平浪静。
因为剑圣失音信已久,甚至有居心叵测者散播出极隐晦的流言:剑圣已不在此方世界了。
而沧涯山没有亚圣。
这意味着,如果有一天剑圣真的不在了。沧涯战力最强的君煜,可能会对上不止一位亚圣。
殷璧越想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
因为他能想到的,明里暗里许多人也能想到。
甚至已经在千百种变局中推演出每一种变化。比如那位掌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