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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今且说陈珪借花献佛,将手中仅剩的一包“防狼药粉”献与锦衣军统领赵弼和,又如此这般进献了寻猎犬找人的主意——虽说这一干举动于缉拿拐子之事未必有用,却显出了陈珪遇事机敏,不好揽功卖弄,且有意示好赵弼和的心思。
若在往日,陈珪这么个捐来的七品官,就算是当街跪在赵弼和的跟前儿,一张口舌灿生花吐出金莲来,也必定不能入赵弼和这等实权在握的三品大员的眼。可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圣上与太子殿下都对陈珪感官颇好,这陈珪又不是那等矜功自伐,轻狂孤高的人,且又奉承的赵弼和颇为满意,赵弼和也乐得同陈珪和颜悦色,结一个善缘。
就听陈珪拱着手满面恳切的说道:“好叫大人知道,那几个拐子心狠手辣,胆大妄为。方才当着圣人与诸位殿下的面儿,便敢以性命相要挟。下官着实担忧。只盼着大人能将这些亡命之徒尽早缉拿归案,下官及家眷方能睡个安稳觉了。”
赵弼和似笑非笑的看了陈珪一眼。只觉得这个人果真伶俐乖觉。他帮着自己出主意,不但没有矜功自伐讨巧卖乖,反倒说得是他央求自己办事一般。这些话叫赵弼和听着顺耳。因而赵弼和略略沉吟了一回,便笑道:“你说的不错。既然这伙拐子心狠手辣,你方才又叫破了他们的好事,他们必定忌恨与你。况你今日带着家眷出来逛街,虽带了几个仆从,目今也伤的伤,死的死。很不中用。既是这样……我便吩咐几名锦衣军护送你们家去。免得那起匪类趁夜作乱。”
陈珪闻言,不拘心下如何作想,面上却是一片狂喜,忙拱手作揖的道谢。口内又是一车的奉承话。恭维的赵弼和越发眉舒目展,拈须微笑,只觉着陈珪是个伶俐人。原本只想派上两名锦衣军护送陈家众人应应景儿的,这会子不觉派了一个巡查小队的人数——竟不像是护送人,反倒像是撑场面似的。
那陈珪承了赵弼和的情儿,口内感念道谢不必细说。至家去后,又张罗着一众锦衣军们坐下吃酒吃汤圆。那锦衣军的小头领原还推辞,陈珪口内又是一套话的劝道:“赵大人请诸位大人护送本官及本官家眷家来,是不想那些匪类趁夜作乱,害了本官及家人。既如此,诸位大人可得留下来——免得那些匪类顺藤摸瓜找上门来,那我们一家子的老弱妇孺,这会子仅有的几个看家护院的人又都死的死,伤的伤,可没法子抵挡了。”
说到这里,陈珪又顿了顿,因笑道:“何况外头天寒地冻,西北风吹的跟刀割似的。舍下不过略备了几杯薄酒,请诸位大人吃几碗汤圆应应景儿,去去寒气罢了。今儿可是上元佳节——还是说诸位大人嫌弃寒舍微鄙,容不得贵脚踏贱地儿。”
这也不是陈珪谦辞,实在是赵弼和身为锦衣军统领,他身旁跟随的锦衣军官职最卑的也是从七品的小旗。且这些小旗又大都是世袭的军户出身,家世渊源,根底深邃,倒是比陈珪这个捐来的,且无挂无靠的小官儿强多了。
诸位锦衣军听了,也觉着陈珪的话有点儿意思。况且外头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愿意这个档口儿出去缉拿犯人。倘若没有借口也还罢了,这会子陈珪又把现成的借口递到跟前儿。他们要是不应,倒不是一心为公了,竟像是眼里没人似的。好歹是在圣上跟前儿挂过号的人物,他们总不好怠慢的。
这么想着,为首的那位正七品的总旗不免笑应了,拱手道声“叨扰”,便随着陈珪入席吃酒去了。三杯两盏过后,一方有意交好,一方有意奉承,两伙人更是亲亲热热的称兄道弟起来。
当下且不说堂上如何推杯换盏,饮宴甜酣。只说陈家众人归至后宅,因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甭说直接面圣还同皇家人应对了几句话的陈珪并二姐儿,就连一直磕头在地的陈家众人都与有荣焉,兴头的了不得。直说今儿这一遭“竟比戏文上唱的还精彩”。
陈氏更是搂着二姐儿在怀,一叠声的称赞二姐儿好口齿,“胆子又大,心又细,在圣上与诸位皇子跟前儿也敢辩言,真是给你老娘长脸了。这么些年没白疼你。”
闻听陈氏一发轻狂的口称“老娘”,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皱了皱眉,沉声呵斥道:“那不过是贵人们瞧着二姐儿年纪小,又童言无忌,才不理论罢了。今后你可少兴头些儿,败坏了我们陈家的名声儿。”
陈氏闻言,暗暗的撇了撇嘴。登时收敛了不少。
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又惦念那几个在花街上受了伤亡的家下仆人,忙招来掌管家下大小事务的外院总管名唤陈忠者,商讨那些个受了伤亡的仆人该如何安排。
冯氏与陈氏听了,忙要起身,带着桡哥儿和几个姐儿避到屏风后头。陈老太爷便笑道:“不必如此。他都五十来岁的人了,况且又是咱们家的老人儿。你们如今是年轻,没经过几件事。将来挺门立户,少不得也要学着如何操办。莫若留下来听听,总归是自家的事儿。”
冯氏与陈氏听如此说,方才罢了。复又归坐。
一时陈忠已至,先在外头见过礼。便站在廊檐下回话儿。陈老太爷便笑道:“三更半夜的,谁同你扯着脖子说话儿,进来罢。”
陈忠闻言,先是磕头谢过。复迈进门来,只闻得一阵香风扑面,眼角余光可见满屋的钗钏绫罗。陈忠也不敢抬头,就这么挨到地中间儿,低眉敛目,束手而立。
陈老太爷也不以为意,径自开口问起花街上回来的那几个人。
这陈忠便是陈珪身旁最得意的常随陈礼的老爹,其祖上都在陈府当差,深得主人家的信任并重用。闻听陈老太爷垂问,陈忠沉吟一回,窥其深意,开口说道:“倘若按旧例,家下奴仆病了死了,寻常不过赏个三五两安葬银子也就罢了。若是得脸的,也有主子额外恩赏的,那得另说。不过这几个人倒是与旁人不同——好歹是替主子送了命的,且又年轻,倒不好随便打发了。”
陈老太爷听了这话,便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个理儿。既是替主子卖命的人,我们总不能亏待了。我的意思,安葬银子便一人给五十两,再从这些个人家儿中挑几个好的——不拘男女,只看品行。年纪小的便留给桡儿使唤,丫头便匀给婉姐儿、大姐儿和二姐儿,调、教好了直接入二等的例。再有伶俐乖觉的,也可以挑到铺子上学些经营往来的事儿,这便是授人以渔了。”
陈忠闻言,因赔笑道:“还是老太爷的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小的们再想不到这些儿个。”
陈老太爷闻言,却是唏嘘的一叹,因说道:“周全不周全的,不过是我们当主子的,尽一份心意罢了。”
陈忠便笑道:“正是这一份心意难能可贵。像我们这些个家生子儿,一身一命都是主人家的,若遇上个心善慈悲的主子,便是送了命,也心甘情愿。若是遇上那等冷情冷性的,也不过三五两银子打发了,谁又敢说什么。”
陈老太爷闻言,愈发沉默。又问外院儿里的筵席怎么样了,陈忠便笑着回了几句。陈老太爷便道:“那些受了伤的,也要好生请郎中医治,不要吝啬汤药。叫他们安心养伤,养好了伤仍旧回原处当差。还有那些没受伤的,也要重赏。其家人若有得用的,也都按着方才的意思办。这些人都是经过了事儿的,原就比旁人靠得住,这会子更要重用才是。”
陈忠唯唯应诺。陈老太爷又吩咐了几句话,陡然闻听前院儿传来好大的躁动声,还有刀兵相击之声。影影绰绰地,竟然还传来阵阵火光。此时又刮北风,那火光被一阵风激的窜起两三丈高,在寒夜里越发骇人。
众女眷们见了,愈发惊惶。陈老太爷猛地站起身来,忙拽着陈忠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