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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三言两语便堵得四姑娘哑口无言。眼见四姑娘立在当地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一双眼睛也泪汪汪的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兰姨娘心疼不迭。忙的跪地求道:“太太开恩。四姑娘年纪还小,一时左强些也是有的。还请太太多加怜惜,多加照管——”
一句话还没说完,陈氏已经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打断兰姨娘的话,口内说道:“性子左强些没什么不好。譬如说我罢,早些年遇上了那么些糟心事儿,倘若不是我自己刚强些,恐怕也没了今日的好处。只是为人处世,既然是要强,就该要自己的强,而不是一味的强求别人退步忍让,宽恕纵容。兰姨娘你说我的话在不在理儿?”
兰姨娘闻言一怔,不觉愣愣的看着陈氏。
只见陈氏继续说道:“我是个粗鄙之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可我听说兰姨娘却是出身官宦之家,也是读书识字,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出身。怎地竟不知道好生教导四姑娘为人处世的道理?”
兰姨娘忙的要开口辩解。陈氏却不容兰姨娘说话儿,仍旧笑言道:“……我知道,四姑娘年纪小,原不懂得什么嫡庶之别,长幼礼教。不过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人云亦云罢了。兴许在她看来,我这个嫡母不够好,不是我做的哪里不对,只是因着兰姨娘当初得宠管家的时候,疼女之心切,但凡府里最好的吃穿用度,悉数用在她的身上。老太太老爷最疼她,家中丫鬟婆子最是恭维她,其风光得意时,连她的嫡出姐姐都得退一射之地。所以她便觉着那时的日子好。待我进门儿了,因看重嫡庶亲疏,对大姑娘,对我的两个姐儿都更好一些。待她不过是规矩体统,两相对比,她就觉着我待她不好了。我说的可对?”
兰姨娘被陈氏一席话戳破了心思,不觉又羞又臊,登时满面通红的辩解道:“太太误会了。四姑娘并不是那样想。她只是孺慕太太,也想同几位姑娘们玩在一处罢了。绝无怨怼太太的意思。”
陈氏闻言,不觉嗤笑了一声,开口说道:“这话说的不老实。你要非得说四姑娘对我并没有怨怼之心,只有孺慕之情,这话别说是我了,恐怕连老太太老爷并几位姨娘们,连带着家中丫鬟婆子们都不会信的。不过我也懒得同你理论,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自作聪明罢了。你自以为聪明决算,却不想想除你之外,这屋里也没谁是傻子!”
陈氏说着,不觉看了尤老太太并尤子玉一眼,口内冷笑道:“我身为继母,虽不是那等良善贤惠到可以著书立传之人,但从吃穿用度上,也没有苛待你们娘儿两个。我听说当初兰姨娘管家时,大姑娘身为嫡长女,却时常有食不果腹之窘,方姨娘的女儿虽同是庶出,但也不过二三年间,就一病没了……兰姨娘也稍安莫燥,我并非指摘你包藏祸心,想要害人。只是这些个事儿都发生在你管家之时,可见你纵使无心,也有轻忽怠慢之过。将心比心罢,如今你们娘儿两个在我手底下过活,好歹是吃穿不愁,衣食无忧,还有闲心怨怼我待你们不如己出,不如嫡出,显见的是日子过得还不错,所以才有这个精神折腾这些事儿。可见人都是贪心不足,步步紧逼,得寸进尺的……不过你们越是这么着,我倒越是好奇。不知在你们心中,我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是个贤惠良善的太太呢?”
陈氏说到这里,不觉冷笑连连,百般讥讽的问道:“是该对庶出的四姑娘如同嫡出的大姑娘一般,还是该对四姑娘比对大姑娘还好?是该对兰姨娘所出的四姑娘如同我的二姐儿、三姐儿一般,还是待四姑娘比对二姐儿、三姐儿还好?或者将四姑娘带回我们陈家,也说服我们家老太爷老太太哥哥嫂子待四丫头如同己出……只是这又难办了。谁不知道我们陈家最是注重嫡庶之别,别说是兰姨娘所出的四姑娘了,便是我们陈家自家,连个姨娘侍妾的都没有,更遑论是庶出的哥儿姐儿。倘或大家彼此一处玩耍时,偶有口角纷争,四姑娘就不管不顾的偏说是我们家的哥儿姐儿仗着自己是嫡出,就欺负她是庶出的怎么办?到时候淌眼抹泪儿的跑回家来,同老太太老爷告我的状,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陈氏这一席饶舌的话出口,只听得众人头晕脑胀。她自己却是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尤子玉笑言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后娘难当,这一桩事儿着实难办。我倒是想听听老爷的看法。您觉着我该怎么做才好?”
尤子玉方才听了四丫头声嘶力竭的一番质问,原还有些怜惜心疼。此刻听了陈氏这一番咄咄逼人,却不由得心虚气短。忙的言辞闪烁,摆手笑道:“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内,方才有家宅兴旺之象。四丫头的事儿乃是后宅私密事,当然得由太太做主。”
说实话尤子玉也无法指摘陈氏的做法。盖因陈氏喜好虽然分明,但是她扯着注重嫡庶亲疏的大旗行区别对待之事,从根儿上就杜绝了别人置喙之辞。正所谓母慈女孝,现如今陈氏待四姑娘乃本分之内,吃穿用度并未苛待,还念着她年纪小,让她跟着亲生母亲在一处。如此举止便是传到了外头,即便会有人说陈氏做的不够好,但绝不会有人说陈氏做得不对。
可若认真计较起来,四姑娘自陈氏进门后,从无晨昏定省,连每年年节之时,三个姐儿都有的针线孝敬也从未有过。今日更是忤逆陈氏,口出怨怼,这样的举止纵使能勉强解释为四姑娘年纪还小,且不懂事。倘或传了出去,仍旧会有人指摘四姑娘没有教养,忤逆不孝。
所以尤子玉纵然心下有些为难,口里却当真说不出什么——他也是朝廷命官,倘或家事不修,也怕言官御史弹劾的。
陈氏听着尤子玉四两拨千斤的话,越发的冷笑连连。转头儿又问尤老太太道:“老太太怎么说?”
尤老太太闻言,一时也有些语噎。然看着当地立着委屈的不行的四姑娘,却又有些心疼。只得讪讪说道:“媳妇儿竟是多虑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想到那么多。不过是贪恋着玩伴,且羡人有,怨己无罢了。”
陈氏听了尤老太太这句话,愈发拿住了把柄似的冷笑道:“正是因为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所以说出来的话才叫人寒心。何况什么叫羡人有,怨己无?倘或世人都这么想,那都别过日子了——我还羡慕皇帝老子的女儿不愁嫁呢,有个屁用,难道我还能找根儿腰带抹脖子吊死了,再托生个公主去?”
陈氏一句话未尽,堂上众人早已掌不住的笑了。就连一直愤愤不平的四姑娘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尤老太太只得说道:“偏你这一张嘴跟刀子似的。我们加起来也说你不过。也不知道你那舌头牙齿是怎么长的。”
陈氏也陪着尤老太太一起笑。笑过了一回,只见方姨娘一壁服侍着老太太吃茶,一壁唏嘘感叹道:“我打从见了太太的第一面起,就知道太太绝不是个含糊弄事之人。眼睛里也揉不得沙子。兰姨娘同四姑娘觉着太太不好,我却只恨太太为什么不能早几年进门。倘或太太能早些进门……想必我那苦命的女儿也不会就这么撒手去了。她走的时候才七八岁大。我……”
方姨娘说着说着,便想到自己那个薄命的女儿,忍不住泪沾满襟,哽咽难言。
尤老太太乃是年高经久之人,最听不得人的哭声。眼见方姨娘如此,她也跟着悲从中来。一时厅内只闻呜咽之声,陈氏与尤子玉见了,忙笑上前去开解劝道。又将宝哥儿放到尤老太太跟前儿哄她开怀。
兰姨娘与四姑娘见状,愈发觉得尴尬。
好容易将尤老太太解劝住,天色已近午时。尤老太太便命陈氏母女吃过了午饭再走。陈氏笑言应允。
尤老太太见了,便命小丫头子将饭摆在隔壁的小花厅。陈氏忙张罗着安设桌椅,罗列杯盘。兰姨娘趁势又上前去,向陈氏赔罪。
陈氏原本就是个炮竹性子,一点就着,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眼见兰姨娘每每如此,少不得开口说道:“你不要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来向我赔罪。实话告诉你罢,别说是你这一套,便是比你还厉害十倍百倍的难缠之人,我也不是没见过。正如我方才所说,为人处世,性子刚强些没什么坏处。不过自己立得住跟一味想要别人的强,那是两码事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是为着四姑娘好,所以才费心筹谋。只是我也告诉你一句话……你既然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与其想着磨缠我,不如好生教导四姑娘。她年纪小,这会子没人跟她计较!倘或再这么着,等过几年,你且看看?”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是你的亲闺女,又不是我的。你就这么教也行,教出个狐媚子霸道没教养且又蠢的丫头来,等她嫁了人,你且瞧瞧她婆家还有没有我这等好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