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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容色俊秀,身材颀长,自幼勤习武艺,擅长吹笛弹筝,原本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
然并卯,当他办成小旦并且一脸的油墨重彩还含羞带怯的问三姐儿名姓的时候,尤三姐儿从心底陡然生出了看到闺中密友的错觉——
面对这么个一举手一投足竟比自己还有女儿家娇羞气息的柳湘莲,尤三姐儿实在不知道原著中的她是怎么一见钟情的。
难道说原著里的尤三姐儿其实是个隐形的……咳咳?
眼见尤三姐儿沉默半日,柳湘莲一腔火热渐渐冷了下来。他迟疑半日,小心翼翼地唤道:“姑娘?姑娘可是觉着在下唐突冒撞,不堪为友?”
“啊?”尤三姐儿回过神来,忙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这倒不是。在下姓尤,家中排行行三。户部侍郎陈珪便是我的亲舅舅。所以我并没有骗你……”
下剩的话柳湘莲都没听见,就好像一支烟花在心内炸开一般,只顾想着尤三姐儿亲口说的并没有骗他的话……
尤三姐儿打量着柳湘莲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觉莞尔。且知此地虽然偏僻,然陈府今日贺寿,后宅亦是堂客如云,难保待会儿无人经过。倘若被人瞧见了她与柳湘莲厮见,对彼此名声都不大好。因笑向柳湘莲道:“此地人多耳杂。你快些回去罢。莫要惹了旁人的主意,返生口舌。”
柳湘莲闻言,呆愣愣的点了点头。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尤三姐儿,想了想,终久没说什么。只冲着尤三姐儿抱了抱拳,转身去了。
一时褪了扮相回至前院儿席上。与席的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王孙公子皆与柳湘莲相熟。眼见他姗姗来迟,不觉调笑道:“二郎怎么来的如此迟晚。这筵席都开了一半儿了你才入席。可得罚酒三杯才是。”
若是平日,柳湘莲早与众人嬉闹起来了。岂料今日却愣愣的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坐在一旁的锦乡伯家的公子韩琦推了柳湘莲一把,他才回过神来。旋即怔怔的看向冯紫英,开口说道:“冯大哥,你帮我个忙罢。我想去投军,可否请冯大哥替我写一封荐书,让我投到冯老将军麾下?”
一句话未落,冯紫英早已惊得被酒水呛住了。他连连咳嗦两声,放下酒杯,不可思议的向柳湘莲问道:“二郎怎么会突然起了从军的想头?须知我朝律例,男儿要满十八岁方能从军。你今年才十四岁,便是上了战场,难道还能杀敌不成?何况二郎父母早逝,家中唯有你这一脉单传。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不敢瞎折腾,倘若断了你们家的香火,我岂不成了罪人了?”
卫若兰、陈也俊等人听了,也都忙着开口劝说柳湘莲。岂料柳湘莲生性放诞不羁,心中既定了主意,哪里肯听旁人劝说。因此不但不依众人之见,反而说道:“我今年虽然才十四岁。但我会些功夫,寻常十七八岁的男人,便是三五个加起来也打我不过。我既有这门武艺,自该参军入伍,报效朝廷。倘若来日能因功封侯拜将,也是光宗耀祖了。你们应该帮我才是,何苦劝我呢?”
“可是沙场征战,刀枪无眼……”冯紫英担忧柳湘莲的安危,还想要劝。
倒是一旁静坐吃酒的卫若兰摆了摆手,因笑道:“二郎能有如此雄心壮志,咱们做兄弟的合该帮他。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即便是偶有匪祸横行,却也是蚍蜉撼树,难登大雅之堂。冯老将军镇守西北,西北蛮夷慑于老世伯战功赫赫,这几年虽不敢说秋毫无犯。但那些个小打小闹的寇边也不过是几千兵马出城御敌,驱赶蛮夷之事。二郎若想凭借战功封侯拜将,恐怕去了西北更难。倒是我父亲如今在粤海戍边。因朝廷开海禁鼓励通商的缘故,现如今粤海一带商队众多。海外番夷见利忘义,每每劫掳我朝商队海船,令我朝海商损失者甚重。我父亲这几个月来光是带兵出海清缴海寇的次数就多达三次。你既想要从军争功,不如我写一封荐书你带着去找我父亲。到时候你既有机会上战场,也能叫我父亲照看你一些。”
卫若兰此话一出,柳湘莲自然是欣然笑应。席上众人也被引着议论起朝廷开海之事。因又说到在此之前,民间商贾多聚集在西海沿子一带出海通商。哪里想到去岁西海沿子番夷寇边,糟蹋民生。圣人龙颜大怒,不但命朝廷大军前去西海沿子支援南安郡王,更是在打退了番夷之后封了西海沿子的海路和互市。所以才搞得如今海商都从粤海一带出海经商,卫若兰的父亲卫老将军也是因为此事猝不及防,并不曾想到海商过去了海寇也跟着过去了……
“哎,你们说朝廷如今封了西海沿子又在粤东开了海禁。那将来西海沿子的海禁会不会也开了?”
“应该会罢?只要粤东的海商回来之后当真能赚到钱!”陈也俊用筷子夹了一口水晶肘子,一壁吃着一壁说道:“财帛动人心。更何况如今朝中国库空虚,圣人也没银子使。”
陈也俊话未说完,韩琦也跟着笑道:“可不是么。这年头便是皇子皇亲,也不犯着跟银子过不去。不过相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在意朝廷鼓励民间商贾竞争修路之事。听说从长安到平安州的那一段官路已经快修好了。到时候往来一回快马疾驰也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工夫,倒是比从前快了三倍有余。不过听人说到时候在这条官路上往来之人都得交银子才能过,如果不肯交银子,就不让走官路呢!”
一句话落,众人轰然笑道:“这才叫‘买路钱’呢。”
有人把这事儿当成笑话看。也有人不以为然。其中便有席上一人开口冷笑道:“这可真是荒唐。泱泱我朝何等尊贵,如今却沦落的如同山野匪类一般向百姓收取买路钱。圣人云不得与民争利。我瞧着如今这些官员仕宦都忘了官威体统,一门心思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柳湘莲少年慕艾,恰是情窦初开,自然爱屋及乌,听不得旁人诋毁陈珪。听了这一番话,也跟着冷笑道:“这话也奇。难道朝廷跟那些修路的商贾的银子就是大风刮来的,不用心疼?人家既然花了银子修路,自然为的是赚钱回本儿。你若是不想叫他们赚了银子,你大可以走旁的路,也没人拦着你。既想要得了实惠,又不许旁人赚钱回本儿,你这么红口白牙的说得轻巧。若有真本事,你也出个能利国利民的主意叫我们瞧瞧?”
“你说什么?”那人闻言大怒,登时撂下脸面的道:“你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破落户罢了。叫你一声柳兄弟,那也是看在卫世兄与冯世兄的面子上,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也敢来要我的强?”
“不敢当。”柳湘莲闻言冷笑,径自说道:“你可别跟我称兄道弟的,我柳湘莲高攀不上——”
下头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且叫卫若兰一把拉住了。先低声劝住了柳湘莲,又向方才开口讥讽那人笑道:“今日原是陈府老封君高寿,我等前来贺寿,总不好说主人的闲话儿,败了兴致。不知世兄以为然否?”
那人也不过是话赶话的说到了此处。闻听卫若兰含威带慑的几句话,登时也清醒过来。他是知道陈珪的心性手段的,更知道陈珪简在帝心,颇受圣人与太子殿下的器重。倘若自己在陈府的寿宴上言行无状,惹了陈珪的嫉恨。只怕今后竟不能善罢甘休。
那人思及此处,也不免自悔失言。忙开口笑道:“卫世兄此话有理。倒是我多吃了两杯薄酒就糊涂了。言语有失,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见状,也都跟着寒暄几句岔过了此事。唯有柳湘莲素性耿直,且对那人看不上眼。只坐在一旁不言语。
那人也不以为意。仍旧满面堆笑的敬了柳湘莲一杯酒,言谈举止,仿佛方才的口角根本没发生一般。
直等到宴尽客散,柳湘莲竟是跟着卫若兰家去,催着卫若兰写了封荐书后,连夜便收拾了包袱南下粤海。
这一去便是二三年光景。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陈府上上下下为了操办老太太的寿宴连日来用尽心力,当真是人人力倦,各个神疲。又将府内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
其中早有陈珪有感于宾客盈门,络绎不绝,以致筵宴排设不开险些丢了颜面之事,遂同家人商议着要另行置办宅院。此言一出,阖府上下深以为然。
陈老太太更是向陈珪笑道:“你如今也是朝廷二品大员了,咱们陈家祖宅虽好,人丁也不算多。但是每每宴请宾客时都有些捉襟见肘排设不开。长此以往,只怕众人背地里议论你,反倒不好。莫不如趁此机会另行相看一座府邸,这个祖宅,将来便留给桡哥儿罢。希望他承了祖宅之后,也能如你一般,人脉绵厚官运亨通。”
陈珪不妨母亲如此说,不觉莞尔。笑眯眯的看了陈桡一眼,开口说道:“母亲这话很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桡哥儿与徐家姑娘的婚期便定在九月末。我想着叫她们小夫妻在祖宅完婚,到时候跟着咱们去新宅住。祖宅便留着给桡哥儿读书进学,款待同窗之用。”
说到陈桡的婚事,众人不免又想到荣国府大房嫡孙贾琏与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内侄女王熙凤的婚事——却是在陈老太太寿宴后的第五天,也就是七月二十六。屈指算来也不过是几天的工夫了。
因着宁荣两府深知陈珪简在帝心,位高权重,况且陈桡年纪轻轻又考中了举人,便托尤氏央求陈氏,请陈桡为傧相之一,陪着贾琏去王家迎亲。
陈珪素来八面玲珑与人为善,何况陈家与宁荣二府也算是姻亲。闻听此言,自然欣然笑应。并且还投桃报李的请了贾蓉为陈桡的傧相之一,等着九月末的时候陪着陈桡去徐家迎亲。两家亦因此多了些走动,渐渐相熟起来。
展眼便到了二十六日黑早,荣府迎亲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