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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厅中,楚渊陪着段瑶吃完饭,见时间还早,便与他一道去找木痴老人。船只左侧有一大片空地,上头堆了不少零碎木料,还有些未做完的小玩意,看着都颇为精巧。
“呀!”段瑶走得快,没留意险些和一个壮汉撞在一起,却是白象国的王爷纳西刺。
“段小王爷。”纳瓦赶忙赔礼,“受惊了。”
“跑什么?”楚渊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就见木痴老人也正在往这边瞅,像是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纳西刺低着头,整个人有些哆嗦——自从先前死过一回后,他便一天到晚都如见了猫的老鼠,像是被吓破了胆,失掉了魂。方才也是,纳瓦原想着带他去甲板上晒一阵太阳,谁料刚一转弯,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就急匆匆掉头往回跑,与段瑶撞了个满怀。
纳瓦沉声道:“楚皇在问你话!”
“我,我……”纳西刺抖若筛糠,也不知在怕些什么,脑子里又疼又乱又混沌,到后头索性“噗通”跪在地上,自己将事情说了出来。
先前在宫里头的时候,木痴老人就曾说起过,自己当年在江南茶山被人追杀之事,当时对方自称是奉白象国主之命。待后头阴错阳差纳瓦被楚渊所救,问及这一茬时却一头雾水,甚至连木痴老人是谁都未听过,于是此事便被暂时压了下来。这阵倒好,恰巧被纳西刺见着木痴,一时惊恐之下,自己招认出数年前,他曾无意中在剑门听到有客商出大价钱,要买木痴老人手中的机关图,便也动了歪心思,去弄了幅木痴的画像,派人借由白象国主的名义前往中原武林抓人,想着要发横财。
纳瓦一听险些气昏过去,也不知这草包暗中还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抬手便要打他。楚渊示意段瑶将人拉住,问纳西刺:“当初那客商是谁,你可知?”
纳西刺连连摇头,只说看着阔绰,像是来自大楚。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啊。段瑶挠挠下巴,心说怎么阴魂不散的。
楚渊摆摆手,示意纳瓦将纳西刺先带了回去。木痴老人恰好也走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做多亏心事罢了。”楚渊道,“前辈又在忙?”
“这回可没做机关,做了些小东西。”木痴老人乐呵呵拉着两人看,栩栩如生的喜鹊,倒挂着的蝙蝠,活灵活现的并蒂莲花,甚至还有一个“囍”字。
楚渊打趣:“前辈是要改行开媒人馆?”
木痴老人赶紧道:“这可不卖,给皇上大婚备着的,刷上红漆,晾干了好用。”
段瑶在旁得意洋洋,我特意提醒前辈的!毕竟仗打完了就要大婚,该准备的东西要早些备齐,万一金婶婶漏了。
楚渊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胡闹。”
怎么能是胡闹呢!段瑶在心里辩驳,那可是天子大婚,而且西南府也不缺银子,准备了这么些年,自然该隆重一些,漫天撒红绸缎可以有。
最近似乎身边每一个人,只要稍微亲近些,就都在期盼着天子大婚。晚上歇息时,楚渊靠在床头想了一阵,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皇帝不急太监急”几个字,于是自己先笑出声。
大婚,也成。
楚渊坐起来,仔细思考了一下若真到那一日,要找谁去将此事告知太傅大人。后头觉得温柳年加上叶瑾就挺好——一个嘴皮子利索,实在不行,还有另一个能扎针。
想了一阵子,将睡未醒之际,远处却隐隐传来号角声,楚渊心里一喜,顿时清醒过来,披着衣服想要出去,还没走两步,却已经被人重重拥入怀里。
“就知道你又没睡。”段白月反手关上门,“都什么时辰了,还亮着烛火。”
“怎么这么快。”楚渊道,“还当最快也要三天后。”
“有吴三磊在,船工可比不上他,一个顶十个。”段白月道,“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那假冒的纳瓦我已经带回来了,今晚日月山庄的影卫会先看着他,你明早再审也不迟。”
“嗯。”楚渊拍拍他的胸口,叫了热水替他洗漱。待两人回到床上后,又将此次行动的经过全部问了一遍,方才道:“好了,睡吧。”
“这就睡了?”段白月将人虚压住,“还当至少会夸我两句。”
“本来就是探囊取物之事,有什么好夸。”楚渊道,“闭眼睛。”
“探囊取物?”段白月笑:“这阵说得轻巧,那是谁先前一直担心,觉都不肯好好睡?”
楚渊与他对视:“是谁?”
西南王很识趣:“是我。”
楚渊拍拍他的侧脸:“嗯,是你。”
“那亲一下。”段白月捏住他的腰,“不然我就一直醒着。”
楚渊好笑:“这算什么威胁人的法子,谁管你醒还是睡。”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凑近与他交换一个亲吻,“够了?”
“不够,却也能凑活。”段白月将人抱到怀中,又将腿也压在他身上,搂紧了方才肯睡。楚渊把脸埋在他颈侧,手指穿过那墨黑的头发,侧首轻轻将唇瓣贴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消息便在军中传开,都说西南王孤身一人将白象国的国主带了回来,这仗不用打了,稳赢。于是纷纷派人去主战船打探消息,也该那假冒之人倒霉,被绑在高处示众暴晒了好几个时辰,待所有人都看过一轮,方才被放了下来。
段白月将酒酿蛋吹凉,看着楚渊吃完一碗之后,问:“还要不要?”
“大家都在厅里等着,不吃了。”楚渊皱眉,“你自己去煮的?打翻了糖罐子,又齁又腻。”
段白月道:“瑶儿。”
楚渊改口:“还挺好吃。”
段白月:“……”
楚渊拍拍他的脑袋,带着一道去了前厅。那假货吃了叶瑾一瓶药,看着精神尚可,甚至面色还很红润。
温柳年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只是盯着他,却不答话。
“算了,你叫什么不重要,说了也不认得。”温柳年改主意,又问,“是楚项命你假扮纳瓦的?”
那人依旧沉默不语。
温柳年倒是很有耐心:“你看着武功不高,脑子也不算好用,应该也不会在楚项手下身居要职。就是实在倒霉,长得与纳瓦国主有几分相似,身形更是一模一样,便被挑中易容送往白象国,本官说得可对?”
对方握了下拳头,像是要辩驳什么。
温柳年却已经转身,满脸诚恳上奏道:“回皇上,此人没什么用。”
看着那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叶瑾一把掐住沈千枫,他实在很想笑,但是似乎又不该笑。
沈千枫哭笑不得,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暗中示意莫要闹。
两人就站在那冒牌纳瓦的眼前,一举一动自然都落入了对方的眼,尤其是当沈千枫环住叶瑾的腰,将人带到怀中低语时,他是当真很无法理解,为何分明就是在审讯自己,却有人还在大庭广众下打情骂俏。
楚渊淡淡道:“既然没用,便带下去吧。”
侍卫答应一声,上前便将人拖走,连说话的机会也没给,直接镣铐加身,哐啷丢进了舱底的暗室中。
段白月笑着摇头:“温大人审起案子来,可当真是速度快。”
温柳年很谦虚:“西南王过奖。”
“你猜他能忍几天?”楚渊问。
“这就看牢头了。”段白月道,“若是一日三餐按时送,他或许还能多考虑十天半月,要是哪天恰巧忘记送饭,可就难说了。”
楚渊道:“那此事交给你。”
段白月点头:“好。”
虽是在议论公务,但两人心里情深,在对望时眼神也会软三分,横竖没有外人在场,也懒得遮掩。叶瑾在下头看得痛心疾首,觉得自己很晕眩,他哥是得了眼疾吗。
“众目睽睽之下国主被掳走,现如今白象国内定然已经大乱。”沈千枫道,“虽说约了十日后将人送回,但按照楚项的性格,怕不会就此放弃,八成还会翻出风浪。”
“楚项自然想开战,只是若他能指挥得动白象国军队,也不必找个假傀儡。”段白月道,“如今最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丞相聂远山,此人位高权重又心狠手辣,对朝中各党派都有所了解,只可惜在祭祀当天未曾露面。”否则一道抓了来,倒也省事。
“若由他出面煽动,有可能会指挥得动白象国大军吗?”叶瑾问。
楚渊吩咐四喜:“去将纳瓦国主请来。”
四喜应一声,片刻后便将人带了过来。楚渊也没兜圈子,直接问道:“国主对聂远山怎么看?”
“先前觉得忠心耿耿。”纳瓦叹气,“只是后来听纳西刺所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收买。”
楚渊又道:“那他在军中威望如何?”
“军中?”纳瓦摇头,“丞相是文职,白象国不比大楚幅员辽阔,兵马数量不多,向来便是由我亲自掌管,不会假手他人。”
“所以白象国内的军队,只会听命于国主?”楚渊道。
纳瓦道:“的确如此。”
“若楚项以刀相逼呢?”叶瑾问。
纳瓦道:“若以刀相逼,定然会有人选择保命。只是用刀逼出来的军队,又如何会真心打仗。”
“这话说得不错。”楚渊笑笑,“国主尽管放心,无论楚项想做什么,朕都定然会将白象国替你夺回来。”
妙心道:“白象国自是要夺回,但皇上乃万金之躯,未必就要亲上前线。”
“大师多虑了。”段白月道,“本王赌楚项有九成不会开战,或者说他想开战,却调动不得白象国的水军,只能玩阴招。”
妙心皱眉:“如此便更不能让皇上以身涉险。”
温柳年感情很充沛,在旁揣着手道:“西南王会保护好皇上。”
楚渊也道:“朕自有分寸,大师不必担忧。”
段瑶也道:“哥哥功夫高得很,大师是先前没见过,见过应当就不会再担心了。”
“倒是的确未曾见识过西南王的功夫。”妙心与段白月对视:“不知可否讨教几招?”
楚渊道:“不可。”
叶瑾:“……”
段白月笑笑,未说话。
“想要切磋,战后也不晚。”楚渊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散了吧。”
“不继续商议要如何应对白象国?”叶瑾有些不解,怎么这就散了。
沈千枫带着他出了船舱。
温柳年也笑眯眯,用胳膊肘捣捣妙心:“大师一道走?”大家同桌吃素斋,顺便聊聊佛法经文,听起来便颇为偷闲。
段白月问:“你呢,想吃什么?”
“这阵吃什么饭。”楚渊径直往外走,“过来!”
温柳年充满同情,小声道:“皇上似乎动怒了啊?”
段白月笑着摇摇头,跟着一道回了住处。
楚渊问:“你与妙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阵才看出矛盾?”段白月将人拉到怀中,“我说我委屈,你还不信。我当真没招惹过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
楚渊皱眉。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今日看来,却总觉妙心在有些时候,不经意会只针对一人。
“你能觉察,说明你这里都是我。”段白月戳戳他的心口,“眉头不准皱。”
楚渊看他一眼,道:“我当真从未把妙心当过外人。”
段白月撇嘴:“那我呢?”
楚渊拍他一巴掌:“你说呢?”
“我也不是外人。”段白月很自觉,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在椅子上,“那大师的确不怎么喜欢我,虽然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冷和冷是不一样的,我自然能觉察到。可这世间人多了去,愿效忠你的人也多了去,没理由个个都要喜欢我,是不是?”
“小瑾不喜欢你也就罢了。”楚渊道,“可你又没招惹过妙心。”
“谁说叶谷主不喜欢我了。”段白月纠正,“他可没真阉了我,充其量见面追着打,反正又追不上。”
楚渊哭笑不得:“你要求倒是不高。”
“你把妙心当朋友,若他对你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多计较。”段白月道,“此事就算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楚渊看着他:“嗯。”
“小傻子。”段白月笑,“知道别人不喜欢我,你便跟着不高兴,还把人丢在前厅里,哪有这么做皇帝的,这还打仗呢,六岁还是八岁?”
楚渊瞥他一眼。
段白月摸摸下巴,咳。
楚渊道:“四喜!”
段白月:“……”
四喜公公笑呵呵,将西南王撵了出去。然后又低声安慰,在皇上房中住了这么久,王爷也该回去自己的住处睡几晚,横竖就在隔壁,又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