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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我们高中毕业,6月参加高考前我们这些艺术考生就要去各个有美术专业、艺术设计等专业的高校,参加院校自己组织的专业加试,简单来说,美术考生需要去各个高校先参加美术技能的考核,拿到专业合格证后,才有资格依照自己的成绩和名次,考虑自己今后高考的文化课成绩来决定填报志愿,考哪所大学。我们那年还没有专业统一考试,还要四处奔波去各个学校报名、考试,有时候有些学校连报名环节都很辛苦,需要先在网上注册、提交信息、预约,然后带上本校开具的介绍信,考生本人去现场确认信息签字、缴纳报名费,等待考试通知。关键是要去很多学校报名考试,各个学校的流程和要求和不一样,每个学校都要走一遍这样的流程,别提多累了。可为了能拿到更多的专业合格证,各种层次的大学都要去考,去也不一定能拿证,拿了证排名不靠前也没用,但不考的话等于就失去了入场券,所以在一段时间里,大街上、地铁和公交上都会出现很多背着画夹画筒,拎着画箱的美术考生。
考生多的要考三四十所大学,少的至少也要考十来个学校,不单北京本地的学校甚至还有外地的学校都要考,比如美术生梦寐以求的八大美院有很多都在外地,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最终能拿到几张专业合格证,奔波在这些学校,说实话谁心里都没谱,绘画作品本身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有标准答案,况且各个学校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阅卷的教授,也有自己的审美标准,所以越考越怕考不上,越怕越想多考几个学校心里才踏实,中央美院考完考中国美院,天津美院离北京近,不考也不甘心,记得我们班画画最好的刘云龙就去天津美院考试,从火车站出来后,打了一辆出租车,老司机问:“考美术的吧,去美院?”,刘云龙说“对,中央美院!”,司机笑着说你确定?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真是奔波辛劳,都说艺术类考生成绩低,全凭专业课成绩加考学分占便宜,但哪里知道艺术考生画画有多艰辛,考试有多难竞争有多激烈,美术高考大省山东,有些地方甚至打出标语:要想富,学美术。应届生还要和两年三年的复读生竞争,更是难上加难,毕竟谁也想自己复读,感觉那离自己很遥远,那时的我我不会想到梦远会去复读,还复读两年,这背后付出的心血和担负的压力我恐怕很难体会,好在她最后考入了自己理想的大学,这让我心里还好受些,不过我也在想,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复读的这段时间值得吗,我后来告诉自己,值得,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她努力过,狠狠的努力过,最后也成功了。我为了我们也努力过,狠狠的努力过,只是没有成功,或许是努力的不够,或许是缘分不够。
高三那年,绘画作业突然增加了几倍,每天放学把文化课作业写完,还要去北京火车站画速写,那里等车坐着睡觉的人多,可以当我们的模特,不然第二天难以奉上几十张的速写作业给老师交差,抖机灵临摹书上的画老师眼睛毒的要命,一眼看穿,有次我们班方小丽的临摹大作上还画了南方才有的椰子树,被老师发现后辩称是假树,确实是自己临摹的,逗得全班大笑,几年后我真的在北京看到了过仿真的椰树,不由得想起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触景生情的威力的确很大,平时开车路过北京站,每次也会想起当年画速写的场景,那时画完作业凑够数回到家,都将近凌晨一两点钟了,梦远那时也去画速写,不过她总和她闺蜜一起,我们几个要好的男生一起,偶尔遇到也只是点个头,毕竟都想赶紧完成作业,离开站台候车室嘈杂浑浊的环境,那里绝不是适合早恋的地方,高三那年,也绝不是适合我追她的时候。
首都师范大学是有我俩满满回忆的地方,去参加专业加试那次也更让我印象深刻,由于之前在这里补过课,对这里还算熟悉,经过了上午素描速写和下午水粉色彩终于完成了三场考试,这一天下来心力憔悴,告别了好哥们阿苏和他爸,我独自坐在校门口的石凳上等我小情人。脑子里在努力会想回家的公交车线路,因为平时都是阿苏他爸陪我们俩到处去考试,比如怎么坐车去哪吃饭之类的事都不用我们操心,也确实得有个家长帮着打理,不然连中午午饭都抢不到个座位,那时候多数大学食堂对外不开放,仅凭本校饭卡就餐,不像现在扫码支付这么方便,一下子午饭时涌来那么多考生,下午还都急着考试,考点周边的大小饭馆、餐档都爆满,连奶茶店都挤满了人,那种情况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体会的。
等了好一会,梦远才出来,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这个路痴正琢磨回家的公交车线路呢,吓了一跳,嚯的站起身,回过头看见是我的小情人,正眯缝着小眼睛得意的笑呢,我问她考的怎么样,她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用手胡乱摸着她的头发,没好气的说,我今天发挥的不好,估计首师大没戏了。我俩一起朝公交站走去,我努力表现的开心,也希望逗她开心,一路上都在和她讲今天上午一个考生没带准考证的事,还给她讲监考老师劝那个考生:“孩子,想开点,这就是人生,世间皆苦,珍惜当下”我俩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说那老师的话哪里像开导人啊,更像劝人出家,哈哈。我俩开心的笑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一扫我下午考试失利的阴郁,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祸福难料,甚至难以左右自己下一秒的心情,就在刚才我还是闷闷不乐呢。就在我俩快到车站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又是一场瓢泼大雨,或许是命中注定,天意如此,让我和她仅剩下的一点缘分也要给浇灭,这是我经过了那么多最后联想到的,当时,我还感激那场大雨,好让我有机会把她拥在怀里,敞开我的校服为她遮风挡雨。
前面正好有个小卖店,我俩钻进去躲雨,店老板人很好,见俩穷学生进来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我俩需要什么,可是我那时在学生会也锻炼了不少,接触了不少社会人,虽然年龄不大也自认为能察言观色洞悉世故人情,我问梦远饿不饿,想点什么吃?她仰起头看看我又摇摇头,我心想,你个傻瓜。我买了两杯热奶茶,两根烤肠,站在店里的落地窗边,和她边吃边等雨停,雨一直下,我俩还有店老板气氛还算融洽,她喝着奶茶,手里的烤肠却没怎么吃,我吃完了自己的,假装要去抢她的,她不给我,说自己能吃完,不会浪费的。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段时间在吃中药,大夫让忌油腻的,另外她不太喜欢吃这种廉价的,有很多淀粉的烤肠,但又不舍得浪费,觉着自己吃了一半,让我吃她剩的也不合适。后面的这些有我臆测的成分,我在她面前确实特别自作多情。
那时候哪有什么网约车,手机只是用来打电话发短信,我想出去拦个出租车送她回家,被她拉了回来,说:“你疯啦,外面雨还很大,感冒了怎么办”我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暖暖的,比手里的半杯奶茶还暖。好在等雨稍微小一些了,梦远说对面公交站在桥下边,咱俩冲过去吧,在桥下等车也不会被淋,比在这里傻等要强,我对她的任何提议都是举双手赞成的,我俩谢过老板后,拉着手一起冒雨冲到了站台,这时我们要等的那辆公交车正好进站,上车发现人好多,我俩都站着,我还想扶着点她,怕她摔倒,我被人群挤在她身后,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护着她,还要用腿拦着脚边的两个画箱,以免随着车摇晃。梦远毛茸茸的头发在我的鼻息下,一阵阵洗发露的香味让我感觉如梦如幻,我爱死了她那毛绒绒的短发,和她的味道。有好多次课间,她趴在课桌上休息,我都会突然贴到她头顶“吸”她。后来网上有一阵流行“吸猫”这个词,我就特能理解那种爱到不行的感觉,要霸占对方的气息,还要灌满自己的胸腔。
上大学时,学校在北京近郊,周末回家和返校总要乘公交车和地铁,我痛恨地铁的拥挤以及那股杂浊的气味,比高中早晨教室各种早点混合起来的味道还令我作呕,我发誓自己要挣钱买车,买豪车,一辈子不做地铁,毕业后创业几年后我先后买了两辆车,牌子也都挺豪,过了招摇的年纪,我依然痛恨地铁,却不反感公交车,甚至有点想去坐公交车的冲动,或许是我想找回那些与她在一起的美好记忆吧。
我又飘远了,再次把记忆拉回来,接着说那天到站下车后,天都黑了,我想送她回家,走了一会,她接电话,说是她妈要出来接她,我却有点失落,算计着想再和她多待会,心里祈祷着希望她妈和我们走岔了,让我能把我的小情人儿安全护送到家就好,走着走着我们上了过街天桥,梦远正和我聊高考体育运动项目加试的事呢,说仰卧起坐没问题,跑步差些,我说我腹肌还行,也不太明显,可惜男生不考仰卧起坐,考引体向上,我臂力胸肌还差点意思,她说男生胸肌必须要发达,那才帅......这时桥上有个乞丐,我想胸肌腹肌我都不太行,即使有也不好随时展示男子气概,此刻正是展示我善良的好时机,我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买奶茶找零的十块钱,走回去放在了乞丐的碗里,她看到我这个突然的举动果然感动的不行,说我可真善良之类的,我正在享受小聪明给我带来的荣耀,她妈妈就出现在桥的另一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棕色的皮靴,小跑着走过来,我想刚才白祈祷了,她妈妈接过我手里她的画箱,一个劲感谢我送她回来,还说我瘦,备考正是关键时期,要多吃点,想起梦远刚才也说胸肌之类的,自卑的不行,和她妈寒暄过后就从桥的这边走下去离开了。
有一段时间,我疯狂的迷恋上了健身,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壮实了一些,当有一些胸肌腹肌的线条时,我总会想起她当初说男生胸肌必须要发达时的坚决表情,不禁有点像笑,那样单纯可爱,她说什么我都坚信,我说什么她都嫌烦,毕竟我是她赐封的“烦人精”。
多年以后我再去她家,把车停在他家小区对面的玩具城,在走过那个天桥的时候,当年那一幕都会自动重现,那天晚上我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那周围游荡,又像个乞丐一样,到处逛,到处找,找寻有关她的记忆,哪怕再微小,哪怕再微不足道,都着无比珍惜。
逛到她家楼下的小卖店,我停下,逛到离她家不远的那个成都小吃,我也停下,从脑海里翻找,一遍遍,一回回,我小声说着:“梦远,我来了,烦人精来看你了,梦远,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