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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死他乡,在这里,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一道人间烟火飘不过一里,一条官道上走着走着,人就倒下。有条件地就烧,差点条件地就埋,再没条件的,就靠天收。
夜来不进山,陈起清晨走上山路后,天黑了,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基因这玩意的强大,强过脑子,这玄静路痴的毛病,竟然搞得自己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晃荡一天,愣是没出去。
还有就是,下雨了。
担心老头子的骨灰,陈起将包袱塞进了怀里,翻过一片林岗,对面山坳上,有光亮起。
眼前一片漆黑,细雨穿林打叶,刷刷直响,倒春寒来。
偶尔一阵风大了些,还有着回声。此刻对面这摇曳的火光,吸引力很大。
感觉身上披了一套裹着冰碴子的衣服,冷得牙齿打颤,牙根子发麻。
陈起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养仙符箓七七四十九道,此刻能从玄静脑子里面挖出来的不足十道,而且一紧张有可能还会忘词。
这尼玛,忘词,玄静你个憨批,摊牌吧,你说说你还有多少Debuff?
胆小、吓尿、忘词、路痴……被动技能是不是有点太全面了?
老头子法袋里还有点立刻能用的存货,不过还要念咒,那两柄铁棍不会用,名副其实的两根铁棒槌。
陈起宁可就这么挨着雨,也不想去那火光之处。
奈何,前遭被一目五吸了精血两气,这身子已经是吹弹可破,淋这一夜下去,估计可以去陪老头子了。
这不,都现成了,骨灰就在自己怀里。
陈起两手一抹脸上的雨水,那死去活来的一番罪,岂能白受,为了活命,胆小也得硬上。用脚躺着路,沿路拽着草木,踉跄下了山坳,奔着火光靠了过去。
雨大了起来,沿着山上顺势打下,嘎嘎嘎,远处还飘来几声渐行渐远的乌鸦嗤笑。
闪电亮隙,境主尊神庙。
外院土墙高矮不齐,显得尚存的大门很突兀,没有门板,门槛很高,幽幽大口,择人而噬。
隔着雨帘,陈起眯缝着一只眼看去进去,院落大殿内,便是火光之处。
“外面的小哥,快些入得殿来,莫要淋坏了。”
秀气的词语,不过是个不粗犷的男子声音,莫名感觉像个读书人的声音。
话音一落,却见殿内火光摇曳的厉害,不知是否是错觉,连拉长的火光都出现了重影,柴火上仅仅剩下了火星子,随时熄灭。
要坏!
陈起一直手入挎袋夹住一张符纸,转身就要走。
回头,一道闪电又来。
借着闪光,一道湿漉漉的黑影贴到了鼻子尖,打湿了的长发也沾到了陈起脸上,闪电过后,又是一片黑,手摸上来了。
咒语?忘词了……
“急急如律令!”
陈起一张符纸就甩了出去,直接一个趔趄,倒退到了庙门之内。
符纸在雨中闪出两点火星,便被风吹到一边,衣衫褴褛全部贴到黑影身上,隔着庙门,在向陈起招手,在庙门外晃来晃去。
“快……出……”
“我出你大爷,我看你像快出。”
陈起拖着身子,踩在中院厚厚的落叶,赶紧进入了大殿,虽然漏雨,但还有大几处干地。
大殿中央,燃着柴火,果然是个书生打扮。
“其实他想救你。”
陈起直接抽出两根铁棍,按着玄静的记忆,脚踏罡斗,不过第二步就踏错了。
扔掉双棍,掏出怀里骨灰罐子,憋足底气。
“是人是鬼?此物你可识得?”
“哦?有点法力残存的骨灰是吧?放下吧,你帮我个忙,一会有客人就要来了。”
不到万不得已,陈起还是不想用这骨灰,老头子走之前告诉自己,如遇生死之境,甩出骨灰,念动灭煞咒,或可脱困。
老头子临走前,用血在他自己身上画下了灭煞符,护这半子最后一程。
超·灭煞符箓。
你诈我啊?老头子这手估计一目五都不一定能受得下,何况你个不知人鬼的玩意。
陈起细看过去,一个头戴方冠,一身青蓝色长衫,背后靠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葫芦,手里拿着一卷书册,正笑眯眯端看着陈起。
这是个白面书生,眯着一双狐狸眼,不过头歪了一半。
书生挪动身子,把头正对了陈起,火光扫在脸上。
“不好意思,外面那些废物没给缝好,脖子不好用。”
连续被吓了两次,陈起虽说是胆战心惊,倒也还硬刚着。
不过这玄静的身体。
又。
尿了。
“我……”
……
夜半,冷风雨。
境主尊神庙内,歪头书生,温文尔雅。
“小道士,我劝你手别碰到下面,否则你那骨灰,想必最后一点作用都不起了。”
这书生用书卷挡住脖子,还是笑了出来,随这一笑,火光又是摇曳拉长,便有熄灭的架势。
陈起将骨灰坛子塞进怀里,大步来到火堆旁边坐下,倒是有点让书生有点诧异。
这坐在旁边才发觉,火堆里压根不是柴,分明是一挂挂心肝,烧地滋滋冒油,一股异常厚重的香气围绕着火堆。
陈起绷紧下身,扣紧脚底板。
外表强行镇定,内心慌地一匹。
“小道士你年纪轻轻,精血两亏,说说被哪个女鬼姐姐或者妹妹,盗走了元阳?还是说陪着师父乱管闲事,不仅没成,还折了性命,变成坛子里的骨灰渣滓?”
陈起双手烤火,继续稳住。
“小哥你帮我个小忙,帮我把头重新缝一下,缝好了,我给你点好处。要是缝不好,你就把心肝留下烧火好了,你不用往外看,那些就是留下心肝,手艺不太好的废物。”
这他娘地是去了一个孙悟空,又来个猴。
“阁下怎么称呼?”
“你先帮我把头缝好。”
书生说着,将书卷从脖子前面拿开,光滑惨白的皮肤,在火光掩映下,有道道突起蠕动,一根麻线交叉缝合在两块皮肉之间,还带着丝丝麻线毛边。
书生脱下方冠,一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在脖子摸了几下,估计是找到了线头,使劲一拉,扯出来一根长长的麻线。
嘶,陈起看着都觉得疼,还好没拉出来肉末子。
书生将头放在衣摆之上,另一只手在脖子后面一拔,又薅出来一根长针,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渣子,堵住了宽大的针鼻。
连针带线递向陈起,便未在言语,满是期待。
陈起当然知道,若是不缝的下场,起身把手在道袍上抹了抹,接过针线,倒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小哥,你快点,看时辰我的朋友要来了,到时候缝不好,难免唐突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