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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算是个热闹地方了,孟县县城比之不如,车马喧嚣,吆喝无数,三教九流无一不全。
陈起算是被眼前的热闹,把刚刚普通略带下沉的心情给冲散了些,还没进这宛城,一脸遇到两家出殡,耳贼的陈起隐约听到,都是女子,乃是什么五什么通的临幸所致。
也有唏嘘不止的,这还赶上是大户人家,还能够落个全尸赶着傍晚人少去下葬,换个普通人家,早就席子一卷,随便一埋了事了。
一群人唏嘘完事,都赶着往城里赶,有时候,热闹皮下的,反倒更为凉薄。
今儿,赶上个宛城的热闹日子,五月十七,花魁巡游。
宛城内有河贯通,这夜幕将至,两岸花灯已经挂起,光连成片,人连成群,倒是颇有稼轩词的景象。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陈起本意是投宿个客栈,以解近日疲乏,不料在一个卦摊前,被耽搁住了。
人无恩怨,兽有不服。
这骡子偏偏和卦摊旁边的一只猴子杠上了,死活不走,其实也不怪骡子,原本走得好好地,被一只长眉猴子用小石子给打到屁股上了。
骡子屁股除了陈起,谁也摸不得,转头呲着牙就要给那猴子一口,原本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尥蹶子,在骡子看来,不如这新生的板牙直接咬上去来得实在。
却见那小猴子,长长的眉毛,一看见陈起,急忙低下头,躲到了一位老者身后,两只小爪子抓着老者的衣摆,露出半个头和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呲牙咧嘴的骡子。
摸骨算命。
老者不是个瞎子,不过貌似眼神也不太好,正准备收摊。
“道长,实在不好意思,这狸儿怕人,平时也不顽皮,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惊到道长坐骑了,实在抱歉。”
“老丈莫要在意,这骡子皮厚着呢,没个什么事情,不如老丈给贫道算一卦吧。”
老者一个诧异,道士给自己算卦很正常,让一个街边算命的给自己算卦,这个多多少少有点玩笑了。
“不怕老丈见笑,道家五术中命术、相术,贫道属实不精。”
这是陈起的处女算。
老者停下了收拾摊子的步骤,重新摊平了卦布,折扇一开,颇为自信,十分干脆。
“道长是测字,还是看相?”
陈起选了测字,至于看手相,当然是自己给哪位女施主看一看才是正道。
佯装会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静。
老者看着这个静字,似有所思,而后讲来。
静者,左青又争。
青,未成熟庄稼也,未熟,兼有风雨,收成未定,意为前路茫茫,不知尽头所在何方。
争,从爪从又从手,引也,道长此字左重右轻,青字偏重,茫茫之意无尽,争字不强,却在青旁,意为无奈。
“地煞灾难当,再度拜爹娘,妻儿有刑克,道艺押身强,这句顺口溜送与道长。”
好嘞,按老者这么穿凿附会,那么贫道也是说文解字的好手了。
地煞?那你不看看贫道身上纹得是什么?
爹娘?怕不是你还不知道我孤儿证道,三重祭天。
妻儿?贫道还能放出一元水,老头你信是不信?
至于最后一句嘛,哪都通,有门手艺,不容易饿死啊。
“道长骨骼远观有山,近看藏水,或许山蕴有玉、江藏有珠,不如让老朽摸上一摸。”
“老丈快看,花船来了。”
你个老玻璃,贫道的身子,你是得不到的。
两岸喧嚣,河内花船荡来,红幔花艳,红船内有丝竹之乐,更有唱词传出。
三唱三叹儿时曲一曲别离又相遇。
台上戏,台下的人可记起。
台上花开又一季,台下风雨几时起。
花解语,笑春风,数传奇……
“来一个……再来一个……”
沿岸之人,更有抛花散钱之人,好不热闹。
“老朽还要会友,我那老友也是个良善之辈,道长可有兴致,一同饮上几杯?”
“那就有劳了,贫道这老干部,怕吵。”
长眉猴子两只小手摇着老者的衣摆,视线就没有离开骡子,老者无奈一笑。
“道长,这狸儿,想骑道长的坐骑。”
“好啊,难得这骡子这么有人缘,就当给上老丈的报酬,上来吧。”
随后陈起,向着那害羞的小猴子一个招手,又拍拍骡子背部,示意它上来,这小猴子仿佛明白一般,一个闪身就坐到了骡子后背。
堪比瞬移,陈起都没看清,这猴子是怎么过来的。
眼瞅回头的骡子就要发飙尥蹶子,又被陈起一根铁棍指到了额头之上。
倏忽间,道慈,骡孝。
……
繁城之中,亦有废土,土地庙。
算命老头的朋友不是个人,这个陈起闻得出来。
头发像针一般直立着,感觉有点像以前的嬉皮士的爆炸头,头发乱蓬蓬的盖在脑袋上,显得头很大,穿着红黄相间异常艳丽的衣服,观瞻比那特定年代中的杀马特还要风骚,手里还摇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杂毛羽扇。
“陈金,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
“道长命格奇特,能打。”
算命老头不知哪里来的一脸自信,这种不打招呼,临时拉人入伙的差事,张口就来。
这道士回答更是嘎巴脆。
“贫道还是能打一下的,说说对手,谈谈报酬。”
刚刚在卦摊和老头贫了半天,陈起已经回性了,懒得再多开腔,倒是省下了算命老头准备游说的一番说辞。。
“有那些畜生地通风报信,花魁这么浪荡,必然是五猖他们的心头好,涂了五皮粉,短时间盖住花娘的妖气不成问题,外加宋定伯,借着今日阴兵过境,里应外合,势必灭了五猖鬼。至于这位道长,只要能出力,自然有好处。”
五皮粉、花娘、宋定伯,阴兵过境、五猖鬼?
一时间信息量有些大,不过倒是遇到个重名的,宋定伯——活在初中课本上的那个古代捉鬼平头一哥。
“有惊无险,阴债借成了,还请陈老施法。”
庙外阔步进来一个官差,龙精虎猛,浓眉大眼,颇有煞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简短交流后,事情来龙去脉,便具雏形。
陈起算是知道了,还没进城之前,听闻的那个五什么通,到底为何了。
宛城有山曰上方山,上方山上有座五显灵顺庙,每逢月中十五均可借阴债,尤以八月十七五显神圣诞之日为甚。
据说只要从五显老爷那儿借到阴债,就可望财运亨通,家道兴旺,着实是有一众想要偏门快财的信众,当然也有可怜之人和那你他难见的可恨之处。
五显灵顺庙内供奉的五显为显聪、显明、显正、显直、显德,合称为“五显”,又叫“五圣”、“五通神”、“五路神”、“五路财神”。
宋定伯描述之下,定下阴债之约,两日前黄昏之时,一名巫婆焚香叩神毕,由两名巫婆挟持,疾驰下山,名叫“跑马”。
至山下点燃灯烛处,巫婆呵欠一伸,眼皮一翻,颠厥不止,五通老爷上身之后,撒泼谩骂,吞吃燃炽的蜡烛,昭显神威。
听闻上身、附体之类的话语,陈起就想起来了玄静记忆中,据《太上天坛玉格经》载,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体生人之体,如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多是土地及司命能作此怪,可谓属于歪理邪说,不是道教信仰。
宋定伯与其余借阴债之人,次第供奉香烛“钱粮”、“元宝”、供品,上殿顶礼膜拜默祷,师娘(女巫男觋之辈)在旁督礼。
借户取下供桌上的四只纸制小元宝,带回家中放在家堂内,隔几天看,若不走样,则已蒙借得;若发现元宝已经瘪掉,说明没有借到。或者采用求签法,求得上、中签者,表示已借到;得下签者,则借而未得。
借了阴债之後,每月初一、月半都要在家烧香化纸,每年八月十七日还必须到上方山去烧香解钱粮,以此还本付息。倘本人死了,子孙还须继续“清偿”,所以宛城人有句俗话“上方山的阴债还不清”。
宋定伯掏出四只鼓鼓的纸质小元宝。
阴债,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