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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不擅长说谎。一说谎,他们的脸就会红,心就跳得厉害。
这样反而容易被人戳穿。
所以他们干脆不说谎,越不说谎,人就越骄傲,甚至近于古板。
白衣少年很少说假话,他连出剑时都很少用虚招,只有对于他的出身偶尔会遮遮掩掩。
他的出身并不好,穷得要死。他听说剑客受人尊重,于是便去学剑。
他拜的师父是个正宗的骗子。
这年头就是这样,有多少钱,就只能买多少价值的货。
他的师父只会一招——刺。连拔剑都不太利索。少年便认真地学了刺,学得有板有眼,很快就超过了他那招摇撞骗的师父。
靠着这简单的剑招,他已战胜了许多知名的剑客。
他忽然明白,简单的招式练到极致,或许胜过万千复杂的变化。
直到他在一家酒馆输给那名佩青铜剑的剑客。
从剑刺出到他落败,不过一招。
平平无奇却巧夺天工的一招。
他成名的梦忽然在那一刻破碎了,变得遥不可及,散落成天上的星河。
究竟差在哪里?是年纪,是经验,还是一把名贵的剑?
他在城郊老张开的酒馆里喝了好多天的烈酒,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了。
江湖侠客永远有这样的烦恼。
浪游四海时,他们只有三种来钱的途径。替金主杀人就是其中一种。
他这次住在一家酒馆,就是来杀人挣钱的。谁知客房已满,他居然要和一个男人同住一屋。
他当然不肯,可酒馆主人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想象中浪迹江湖的剑客总有不错的桃花运,遇到的男人都是俊俏女子改扮的。可他偏偏从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边躺着边想:那个佩青铜剑的人是不是总有桃花傍身呢?
他还年轻,他不知道,所有人的运气加起来总是差不多的,生活最后总是趋于平淡,不再刺激。
他动了动身子,床实在太小,两个二十岁的年轻男人挤不下。
他背后的人似乎坐了起来,很快就躺在了地上。他心中暗想:这样也好。
可偏偏那人并不打算乖乖睡觉,开始和自己扯闲篇。当问到自己的剑由谁铸成时,少年沉默了。
他现在的剑根本不是卞大师的杰作,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剑是否由卞大师铸成。
他的剑是一个老人赠予他的。
这柄剑做工华美,剑刃锋锐,比他原来那把剑要好得多,拿出去一定特别气派。
他喜欢气派,喜欢别人以为他是个有钱人。
试问哪个平头百姓不喜欢呢?
可他又是如此敏感,不善撒谎,只能睁开他的眼睛,盯住了宇文泰的眼睛,警告宇文泰不要再问下去。
他当然不知道宇文泰叫宇文泰,更不可能知道宇文泰在几十年后会取得怎样的成就与地位。
如果宇文泰如此轻易就被吓住,他也就不是宇文泰了。
“你拿着的剑不是你自己的。”宇文泰说。
少年沉默。他不知该怎么对质。
“就在昨晚,这把剑曾在我的背上留下过伤口,我当然认得它。”宇文泰说。
少年很倔,他绝不肯说“有人给了我这把剑”,但他又不屑于说假话,所以他又沉默了。
“你绝对配不上这把剑,因为这把剑原来的主人比你优秀得多。”宇文泰说。
少年的拳头握紧。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他不知道剑的原主人是谁,可在他眼中,世界上最优秀的剑客就是他自己。
他们几乎同时拔剑。
剑几乎同时刺到对方面前。
少年的剑像迅捷的闪电,宇文泰的剑却似黑夜般深邃。
剑客的语言纯粹,想法默契而简单。
“这把剑是怎么来的?”
“谁问,谁死。”
宇文泰当然不怕死,少年也绝不情愿说。
他们的剑同样快,谁也说服不了谁。
武力作为说服的资本,本就欠缺了些东西,圣贤说“威武不能屈”,只是教导那些怯懦之辈的。
王十绝不是胆小鬼,他握住他的刀时,初新就感觉到了。
黑袍刀客握刀时的气势惊人,和王十比起来不过是莽夫砍柴。
王十的手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庞,贴合所有刀鞘的纹路。拔刀和拔剑虽有区别,却仍是大同小异,所以初新看得出匠人和大师的差距。
“妖刀”王十握住那柄无鞘的黑刀,他整个人就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怖。
初新的手虽然也在剑柄处,可他明白,当自己拔剑时,王十的刀一定已架在自己的脖子旁,甚至可能已经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他有些害怕了。
面对强敌会害怕是他的弱点。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躲在树后的那个小男孩,像梦魇一样缠绕,惩罚和折磨着他。
越是害怕就越是犹豫,犹豫会放慢拔剑的速度。这是个恶性循环。
王十随时都可能拔刀,而他却还没有准备好。
他岂非已输了?
王十绝不可能错过这种机会,数十年的历练让他的刀产生了野狼般的嗅觉,能嗅到鲜血的味道。
他的人就是他的刀,他的刀就是他的人。
他的刀在移动,动得很快很自然,就好像他的刀存在意志,根本不用凭借外物的帮助。
如出笼的猛虎,那柄黑刀在向猎物靠近。
令王十感到惊异的是,他的猎物也在向他接近。
千钧一发之际,初新竟然向前跨了一步,他放在剑柄处的右手朝王十的手腕抓去。
一股巨大的阻力升腾,王十的手腕竟被硬生生地扣住了,“妖刀”吐出了蛇信子,却又被捏住了七寸。
王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初新的冷汗也在往外冒。
这一招太过凶险,是他情急之下想出的路数,如果他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胳膊或许就会被卸下来。连观战的露白和杨二娘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二娘的手脚不能动,嘴却不肯闲着,她问露白:“你见过这样的招式吗?”
露白摇摇头,她当然没有见过,这种招式或许从古至今都没有人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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