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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江山好处付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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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大殿。

    大殿尽处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寻常百姓见也不曾见过的珍馐。

    他慢慢地夹菜,慢慢地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做任何事情都不急,他知道心急往往吃不了热豆腐。

    可他脸上还是带着厌倦和疲惫的神色。

    “子先生,菜不合您的心意?”

    这话是他身旁的侍从说的,那侍从面白无须,长得粉粉嫩嫩,干净的脸庞透着英气,竟比女人看起来还有魅力。

    子先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别人不懂子先生这一系列动作的含义,那侍从却懂。

    他明白子先生又陷入了无可救药的寂寞。

    人到了太高的地方,总是会没来由地陷入这样的寂寞。

    “黑袍使同我提起过,”子先生咽下一口白粥后说道,“他说他已经找好了继任者。”

    他近来觉得,白粥是世界上最美味可口的东西,比慢火煎制的牛羊肉要鲜,比燕窝银耳更有营养。

    “黑袍使忠心耿耿,连生死关头考虑的,也是先生的霸业,”侍从奉承道,“因为他明白,先生的霸业比天下任何一桩事都更重要。”

    他在夸奖黑袍使的时候,仍将重心放在了子先生身上,这是说话很初级的艺术,每个擅长溜须拍马的人生下来就会了。

    “你错了,人总是有私心的,无论多伟大的人,心里难免装着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子先生说得很慢,纠正侍从并没有带给他快感,他早已不屑于纠正身边的任何人。

    因为他从来不会错。

    “是。”侍从只回答了一个字。说这一个字的时候,他恨不得将脑袋压到比腰还低的位置。

    “黑袍使这么做,不仅仅是出于忠诚,也出于对他弟弟的疼爱。”子先生放下筷子,开始研究起自己的双手,那副好奇的样子,就好像希望从指尖窥探出月亮盈亏的奥秘。

    侍从飞快地端来一盆水,恭敬地轻放至子先生面前。

    子先生将指尖伸入水面,又提起,弹了弹指,抖落了上面的水珠。

    他很满意,因为他看手指的目的,就是想洗去指尖沾染的一点油渍。

    他喜欢这名侍从不是没有原因的。

    “白袍使此番长驱直入,横扫中原,势必成就千古佳话,”子先生悠悠说道,“可他不通人情世故,不懂功高震主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侍从低头,默默地听着。他本想说一句“先生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为难白袍使”,可话到嘴边,舌头立刻打了结。

    他忽然想到,倘若子先生确实忌惮立下不世奇功的白袍使,此言一出,自己也势必遭殃。

    有些人的脑袋就是如此灵光,反应就是如此迅捷。

    “黑袍使经历的东西比白袍使多得多,他明白这个道理,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我的许多秘密,替我干过很多脏事,又常年在外,不受我的控制,”子先生再次喝下一口白粥,“如果我要对白袍使不利,作为兄长的他自然可以以此相要挟,防止弟弟横遭不测。”

    侍从松了口气,幸好他刚刚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温柔地对子先生说道:“没有人可以威胁先生,绝没有。”

    子先生冷笑了片刻,道:“虽然我也希望如此,可我们必须承认,这世间能威胁到我的东西仍有许多。”他又将自己锁在沉思之中,侍从妄图揣测他的心意,却已不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到分毫线索。

    或许,真正立于顶峰的人,比站在山腰山脚处的人还要心烦。

    虽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站得太高,难免体会到为人的悲哀,生命的悲哀。

    强敌、疾病、衰老、死亡,他们对每一样困苦的体会,都比普通人沉重得多。

    舒不诚忽然对初新道:“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

    初新有些惊异,道:“羡慕?”

    舒不诚望着初新,眼神中好像有很多奇妙的情感:“我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有替自己活过,就连和你交手这样的时刻,我在考虑的也是别人的利益得失。”

    初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这样活着非常辛苦。”

    舒不诚笑道:“所以你总该原谅我,我并非不愿同你交手,也绝不是妄想以多欺少来取胜的卑鄙之徒。”

    当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出手了。

    高手相争,争势争时,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可以放过。

    初新仍专注于舒不诚的话语,舒不诚的双手已袭至他跟前。

    九九八十一式离忧手,这是一门失传很久的功夫,习练者皆须经离情别恨的锤炼,才能发挥这门功夫最大的长处。

    这门功夫最大的长处不是它的快,而是它的意,将进不进,将退不退,虚实难测,欲拒还迎。

    舒不诚的手看似在初新的耳边,其实要攻向的却是初新的左肋;当舒不诚的手直击初新的前胸时,又会莫名其妙地绕行至初新的背后。

    初新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凶狠凌厉,全无保留,就像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出来,却又不清楚要献给谁,会献给谁。离忧手的轨迹虚幻难辨,才刚出现,便即隐没,留下星星点点的影踪,看起来就好像舒不诚的生命一样,一点一滴在流逝,而且是为别人而流逝。

    “离忧手,名不虚传。”初新在影影绰绰之间挥动着“七月”,抵挡着一次又一次凶险的攻击。

    舒不诚似乎瞧出剑对于初新有多么重要,闪电般握住了“七月”的剑鞘,如果初新要挣脱,就必须拔剑,一旦拔剑,他的剑鞘与剑分离的一瞬,“七月”势必要往后运行,舒不诚就能抓住须臾间的破绽,用剑鞘或者自己的手制住初新。

    初新还是拔剑了,因为除了拔剑,他没有摆脱那双手的好办法,一切如舒不诚所料。

    拔剑让初新的动作迟缓了下来,止住剑往后退的势头需要耗费时间,挺剑往前更是如此。

    舒不诚的手出现在了令初新肝胆俱寒的位置——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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