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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无防备,表情还没调整过来,只见四阿哥冷冷叱道:“跪下。”
戴铎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但十三阿哥的眼神我看得懂,他是让我听话,可四阿哥说翻脸就翻脸,根本无法让我接受。
我气得浑身发抖,只尽量克制着,僵持不动,十三阿哥见势不对,要过来拉我,四阿哥嘴角一挑,十三阿哥便不动了。
四阿哥睨着我淡然道:“还是你面子大。老十四是我同母兄弟,我回京他不来接,却巴巴的来见了你,大半年都过了,就单差这一天两天的功夫?你年家满门都是我的奴才,我的规矩,你还记得嘛?”
我是知道十四阿哥有个一母所生的兄弟,但要说今晚见着的那个是十四阿哥,打死我也不信,他长得怎么可能跟四阿哥差这么多,简直冰火两重天。
但小学生也了解四阿哥就是将来的雍正皇帝,跟他别苗头,等于反抗历史潮流,绝对是不上算的,还算我平时喜欢听壁角,他的规矩我当然听过一些,当下答道:“知道,四爷用人的规矩,不是难民从不收用。”
十三阿哥脸没绷住,笑得一笑,四阿哥一眼把他瞪回去:“这是跟主子说话的规矩?”语气却是冲我来。
我这才想起,四阿哥的原话是:不是落难的人从不收用。其实不管怎么说都蛮适合我,天下间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了。
四阿哥那一句冷冰冰的“跪下”的确刺伤到我,但转过头想,我现今这个地步,人生的真谛也就只剩一个混饭吃的境界了,谈什么侮不侮辱,反正也指望不上过三八节,先保命,再好好筹谋怎么反穿越才是真的,因暗叹口气,在四阿哥大发作之前向他斯斯文文福了一福,平心静气道:“主子的规矩不多,但每一条都是字字珠玑,小的画虎不成说不齐全,可心里都清楚记着,没敢忘。要说小的面子大,那是主子拿小的说笑。主子是天,天外有天,小的再望也望不过天边去。辜恩负主的事,小的不敢犯,若说今日有事欺了主,小的确确是无心之过,只盼主子免究。”
一番话说出去,花厅里静寂无声,半响四阿哥才哼了一声:“小的?”
糟,我十点档剧场《大长今》看多了,背台词功力不到家,应该说奴才较符合国情,一时心怦怦的跳着,也不晓得他接下来要怎么发落?
出乎意料之外,四阿哥却慢慢松缓了表情,我看完整个过程,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和他对视着,他不凶的样子其实很好,但不凶,就好像不是他了,这种变化很微妙,却也很吸引人。
“很好,既然你懂规矩,就要守规矩。今晚你就在这里跪着守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下跪请安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四阿哥弹一弹膝上袍服,站起身来,扬长去了。
戴铎却不走,留下监督我。
我起初以为四阿哥是为了十四阿哥的事找我麻烦,但听下来,他未必真见着什么,绕到最后,又变成是为了我路遇八阿哥没有行礼的事发落我给人看?
阿哥心,海地针,果然不是我这种穿越小白可以理解的。
唉,跪就跪吧,好歹有瓦遮头,我负气冲出去总不见得还能打车回家罢。
我垂头丧气跪跪好,眼一瞥,见着十三阿哥还没走,有意做个样子给戴铎看,因没好气道:“奴才恭送十三阿哥上床。”
话一出口,怎么就那么别扭,想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把上楼说成了上床。
抬头看时,戴铎咬牙扭唇,忍笑忍到憋红了脸,配上他那张团子脸,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血滴子。
还是十三阿哥见过世面,只笑道:“心领了——对了,四哥已命人先带秀儿回京城四贝勒府交福晋,此外还有其他随从同行,你不必担心。”
“祥弟,只管罗嗦什么?”四阿哥在垂花门外把话都听了去,不耐烦道,“快来吧,还要安排明儿的事呢。”
十三阿哥便不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去远,终至不可闻。
戴铎铁板板立在我身前,非常敬业。
我木着脸盯住膝前那一滩碎杯水渍,比起它们,我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二日清晨,我在脖酸腿痛中醒过来,还未睁开眼,先有一股似熟悉非熟悉的气味萦绕,半伸个懒腰,仰头赫然见着十三阿哥的脸,惊得我一跌,这才想起我是跪坐在地俯着十三阿哥膝上睡了一夜,而他坐的正是四阿哥原先坐的那张太师椅。
十三阿哥原是撑着手肘闭目而眠,我一动,他也睁开眼,时当晨雾初起,缭乱弥漫,而花厅里还有几只蜡烛燃着,格子窗外微风吹动,四周但闻花叶沙沙。
光影交错下,他一件香色刻丝黑面长衫在身,连带子也未系,直衬得眉目深秀,丰神如玉。
这就是龙子风孙,活的。
十三阿哥站起来舒展一下,我顺势溜坐上椅子,就着他昨儿下半夜带来的点心吃了两块,熬通宵是个体力活,为我的玫瑰色面颊一叹。
其实我昨晚最多跪了两个时辰就开始耍赖。
我一姑娘家,借口如厕,戴铎拿我有甚么办法?
不过捱来捱去我还是得回花厅,索性搬出唐僧大话西游那套本事,有话没话跟戴大总管探讨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不是妖他妈生的一类问题,偶尔还给他出两个脑筋急转弯的题目,他不胜其苦,便以去找四阿哥来威胁我,我就很看不起他这个:你说不过我可以打嘛,打不过可以不打嘛,干什么去打小报告呢?
结果他还是去了,换来的不是四阿哥,却是十三阿哥。
听十三阿哥口气,他也是刚跟四阿哥谈完事还没安置,出来先碰到了戴铎,就过来看我了,顺手带了夜宵。
戴铎本来要陪着,但十三阿哥命他自去歇息,他也没得好说。
有吃有喝我就最开心了,碰巧十三阿哥兴致颇好,也席地而坐同我天南海北扯了一通话,基本上是他说,我听。
他是带兵阿哥,有很多军营里的笑话儿,他说起来绘声绘色还绘形,这么一说,又那么一比划,笑得我嘴都麻了。
后来累了,他叫我坐椅子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思量一下还是算了,睡过去人事不知的,万一被四阿哥见着,我再受罚不打紧,连累了十三阿哥我算哪门子好姑娘呢,于是他坐椅子上睡了,我却是倚着桌腿睡的,睡着睡着就拿他的腿当枕头用了。
十三阿哥见我一醒来又忙着吃,忽道:“四哥,你来了?”
我不紧不慢补口茶水,吞了最后一口点心,转头笃定道:“你骗……”下一声就噎在喉咙里没出来。
真的是四阿哥踱进花厅来!
他身后就跟着戴铎,不会错。
再仔细一看,四阿哥手里还拿着马鞭子!
这哥们真得空,一大早的起来做广播体操呢?
想归这么想,其实我很怕他是来揍我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敏捷拍拍沾了点心的袖管,一个箭步上去,抢在四阿哥身前一立定,左腿伸出一步,右腿着地,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扶在膝盖上,全跪行礼:“请四阿哥安!”
本来我还考虑了一下请安、千礼和蹲安到底用哪一个,不过现身着男装,再像昨日一样给他福一福,又成笑话了,遂用了最正式的这种。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说了句满语,我只听清“埃拉塔拉米”几个发音,因昨晚听十三阿哥说到,知道这是满语“请大安”也就是汉人说“打千儿”的意思,不过四阿哥是说我好说我坏我就听不真。但我刚才低头下去一瞬间发现他的马鞭子是拿在左手的,便更加定了心。
而十三阿哥笑着回了他一句什么,我就一点都没听懂。四阿哥又对我说了声“伊立”,这个我最拎得清的,便起了身。
四阿哥改用汉语道:“老十三,多早晚了?尽在这磨蹭什么,一会子打马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误不得时辰,太子昨夜便住在园里,咱们更不可晚了。”
怪不得四阿哥腰束革带,一身骑装打扮,他们这么早出门,我却只想快点扑到床上昏天暗地补一觉,但我想起一事,犹豫一下,还是拉拉十三阿哥衣角,四阿哥正好瞥见,因问:“什么事?”
十三阿哥把我推到前面:“小莹子有话跟你说。”
四阿哥看着我,我有点紧张,打了个嗝:“呃,我想要秀儿——不是要,是想让她服侍我,行么?”
昨晚熬夜时我跟十三阿哥商量过这事,他说我直接跟四阿哥讲会见效最快,我只是将信将疑,并吃不准四阿哥怎样回复,果然四阿哥问我:“为何?”
我结巴了一下:“因为、因为我喜欢她。”
四阿哥没反应,我匆忙追加一句:“她也想跟着我。”
“行。”四阿哥居然爽快道,“我就让她服侍你。不过她出身低,什么规矩都不懂,等□□好了再送给你。”
十三阿哥得意地对我挤挤眼,我话也说不流畅了:“谢谢四阿哥。”
四阿哥已经要走开,听了我这一声谢,却又转回身看了我一眼,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这个电冰箱好像升温了,于是我惆怅的望望西面窗外: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带上侍从逍遥打马才去,驿馆马上就热闹起来,我想找个地方安静睡觉根本不可能,天大光时,所有人才算收拾好,浩浩荡荡回北京城。
总算戴铎没安排我骑马,拨了马车给我坐,我先还欢喜一阵,谁知路上更加痛苦,马车最大的特点就是颠簸,古时也没像样的马路,车厢又不大,坐在车里,人只随车子一起摇晃颠簸,不舒服到极点,我甚至开始怀念以前挤公交车的日子,加上我的腿还酸软得很,吃不住力,于是我头上前后左右撞出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鼓包来,满清十大酷刑,今日是也。
照理我是该回年希尧家宅的,许是四阿哥忘了吩咐,戴铎竟直接将我带到紫禁城的四贝勒府。
到了四贝勒府,我一瞧就眼熟,扒帘子看了半日方想起这不就是那回我去北京玩时参观过的北京东北角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喇嘛教黄教寺院雍和宫嘛?
建筑由疏渐密,由低升高,前面经过长长甬道颇显深远,坐在车里望去,层层屋脊渐次飞升,不知觉间车前车后的侍卫也渐渐少了,忽见一楼宛如高悬空中,格外壮观,马车忽忽的就停下了。
到了此地,我也不觉倦了,自己打帘一跃而下,抬头一看,楼悬匾额,上书“万福阁”三字。
一个男管家从里头迎出来带了我们一干人进去,却见院子全是金砖铺地,一平如砥,擦得铁镜一般,略不小心,踏上去就微微打滑。
停停走走左绕右绕的行了一段,一起的人渐渐少了,忽又停下,耳边只听男管家声音道:“请福晋安!”
我抬起眼,看到一名贵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只见她中等身段,素肌淡眉,没点棱角的圆润面容,可仔细一瞧,眼神里头愣是带着硬气,心知这便是清朝十大夫人之一、将来雍正朝的皇后纳拉氏了,但我膝盖还疼着,实在跪不动了,只学高永安行个小礼,垂手站立,鞠躬唱喏:“请福晋安。”
纳拉氏笑道:“小莹子也来了。上回听四爷盛赞你扮男装的模样儿俊,我只不信,如今见了,果不虚言。高永安,你带她去我春和院里西厢房找秀儿拿身旗装换上,四爷这时辰就要回府,大阿哥三阿哥已先到了,戴铎正在怡性斋伺候着捧茶,你安顿好莹莹还上前头来。”
“是。”男管家点手答应着,纳拉氏便带着人一径去了。
高永安领我到春和院门口,秀儿早得信出来,高永安不便进福晋院子,将我的事又跟秀儿交接一遍就回头去了。
秀儿已经打扮过,梳了光亮的头,穿着斜扣鸳鸯环的黑领铜纽扣绿袍,显得人一根水葱儿似的,体面不少,我看得拉着她的手直笑。
贝勒府里规矩大,她见了我也没多说话,带我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开柜检取一套镶滚彩绣的旗装常服出来。
我定睛看时,是镶粉色边的浅黄色衫,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下配长裙,裙中褶裥内有繁复花纹,略抖动开来,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连脖子上围的浅色绸绢,脚穿的玉色绸袜和一双有三寸多高的花盆底鞋都是崭新齐全的。
这些服饰不说别的,手工就吓死香奈儿气晕范思哲。
既见靓衣,云胡不喜?
秀儿端过铜镜来,替我仔细梳了两条发辫垂下——这才是清初未嫁女子的打扮,两把头那是找了老公以后的事情。
还好年玉莹天生丽质,哪怕剃个光头也是俏尼姑,要我白小千在现代弄这么两辫子,那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了。
我换好全套衣服照了照,自己也是眼前一亮,本来嘛,小姑娘啊还是穿女装最好看,四阿哥还说我女装不如男装好看,充分说明他的审美情趣有待提高。
只不过最后穿上花盆底鞋可苦了我。
以前穿高跟鞋泡酒吧跳劲舞对我也不算难度多高,但这花盆底鞋是人穿的吗?
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极难掌握重心,为了保持平衡我的腰椎都快扭断了。
清初有句话“降男不降女”,“男降”者留头不留发也,“女不降”者,管你满虏大脚,我仍笑傲小脚,好在年家算是四阿哥门下包衣奴才,从的满俗,年玉莹并未裹小脚,可平日定然从不穿“花盆底”的,不然脚不会挤得这般难受,偌大王府,叫我穿这个走路,不如拿把刀剁了我算了!
想到这,我立刻记起一句话来。
——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
昨晚那疑似十四阿哥的美丽□□狂对我说的话,我竟然忘到现在。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可是我的古代初吻终结者,我还挺愿意给他三分薄面,不过一入侯府深似海,慢说他并没讲清楚到底约我回京后在哪儿见,就是讲清了,除非他此刻在我对面
房间,不然我是万万鼓不起勇气踩着花盆底冲冲冲上云霄跟他佳人有约的。
就这胡思乱想间,门外跨入一名大丫鬟,秀儿上前一福:“春喜姐。”
春喜点头一笑,挥手令秀儿退下,才向我打量道:“四爷已经回府,现在怡性斋,福晋让我唤你过去。”
她长得白净顺眼,跟我说话的态度却似隐据傲,跟福晋大大不同,我本就奇怪以年玉莹的身份在四贝勒府算不上有头有脸,何以蒙福晋青眼,现在看来果然透着一丝丝古怪。
我反正言少不失,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山岗,就凭我学过马列主义□□思想□□理论三个先进性教育的人,就算斗不过阿哥,还怕你们这些家庭妇女不成?
当下也推辞不掉,硬着头皮踩着花盆底跟在春喜身后往怡性斋走去,可恨春喜带我走的路高高低低,一时下廊,一时上桥,我几已遥遥落在她后头,只见着个影子,脚疼的无法,只得心里默骂三字经罢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