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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雷洞里的衣物本没有多余储备, 都是石青色系的便服, 我选了套最小的,穿了仍嫌尺寸过大,束都束不好, 但同样衣服穿在十三阿哥身上,就真的是好看。
十三阿哥听我说完, 头一低,我却不由面上烧了一烧, 埋首避开。
我们这个姿势, 十三阿哥也强我不得,忽叹了口气,抱好我, 放稳脚步涉水过岸。
十三阿哥上岸, 找块平坦大石站住脚跟,才放我下地。
我解下包褡, 放在一边, 拉十三阿哥也坐下,亲手取干净软布帮他擦干受潮双腿,连脚趾脚底都擦了一遍,放下裤筒,而穿袜套靴的事他不要我动手, 都是自己搞定。
刚才在水中玩耍,我的帽子不慎甩掉,顺流漂下, 十三阿哥伸手揉揉我的发,毫不掩饰他眼里的宠溺,我对他笑了一笑,他站起来,回身指着东面一片树林:“穿过那片树林,我们就出谷了,等出了谷,我——”他的声音奇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不确定道:“四哥?”
我跟着站起,掉头望过去,林中成两队飞马驰出数十轻骑,均是戎装,服色鲜明,一望即知是自八旗京营带出的皇帝亲军,打头的那一个盔竖貂尾,远远看见我们就高抬右手为号。
他们来得极快,转眼便到眼前,我一眼看清当先一马果然是四阿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缩。
四阿哥跳下马,几个箭步蹿上溪边石块,直冲十三阿哥,张臂搂住。
二人都很激动,一面互相拍背,一面以满语快速交流着些什么。
我立在后面,看着他们,忽有一种奇异的温暖与失落,在内心的静谧中悄然再生,以某种独特、隐秘的方式给我以难以言说的抚慰: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劫后余生更好的?
极少出现在四阿哥脸上的喜形于色,在此时看来,竟然打动到我。
不过看到他疲惫的黑眼圈,估计是连夜冒雨搜寻我们才赶到这里,再想想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忽感一阵心虚。
四阿哥放开十三阿哥,才想起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带伤,十三阿哥让四阿哥摸了一回,又笑着说了些什么,四阿哥心情很好,捏拳往他肩头捶了一下,十三阿哥打回去,两人闹了一阵,四阿哥忽扭过脸扫了我一眼,我赶紧行了个礼见过。
四阿哥的视线落在我右手上:“昨儿晚上你戴的指环呢,丢了?”
昨晚十四阿哥把那枚铁指环还给我,我戴着进楼,紧接着便出了事,前后不出一个时辰,不料四阿哥竟这般观察入微,一桩小事都不放过。而我对铁指环最后的记忆便是同着十三阿哥坠崖的那一幕,但我宁愿相信那不过是一场幻觉,既然见问,也不好细说,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指环有些松,不知几时落掉。”
话一说出口,便觉后悔,当初四阿哥亲手给我戴过指环,松紧如何他很清楚。
仔细想想,我在四阿哥面前好像就没有撒谎成功过,暴汗。
但这次,四阿哥并没追究我,只说了一句话:“你放心,只要铁指环还在畅春园里,我一定求皇阿玛想办法帮你找出来。”
那么小一枚指环,我一路又跳楼又投湖又挨炮弹又坠崖的,要找出来,谈何容易啊?
不过这关头,四阿哥肯不找我的麻烦就很好了,我哪敢多话,只谢过了事。
因近午时,四阿哥催十三阿哥和我上马回去拜见康熙。
这次我被挟持又经炮轰,虽然连逃数劫,但昨晚受十三阿哥引动了心思,几乎忘情脱力,再走了这么些山路,着实累了,而亲军牵过马来,我自从今年随驾秋荻,已经练会了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的功夫,一时疏忽,按了马鞍,刚要侧身翻上马,忽觉一软,一个起势便没做成。
那边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分头上了马,我正打算再作一试,十三阿哥已回头看见,拍马过来一伸手,要拉我上他的马,谁知四阿哥同时从另一面过来,也是在马上一伸手。
我惊讶抬头,左望望,右望望,呆住。
四阿哥手势一变:“老十三,你没穿盔甲,你带她。”
两人共骑一马,自然是和穿着便服的十三阿哥一起比较舒服,四阿哥说完就策马先行,我刚想去接十三阿哥的手,却发现他半侧过脸,神色复杂地望着四阿哥背影,一转头看见我,也没说什么,微抿一抿嘴,拉我上马坐他身后,紧追四阿哥后尘而去。
十三阿哥的骑术我早领教过,堪称马疾如飞,却又稳若顺风之舟,但他始终落后四阿哥半个头,不肯并驾而驱。
林中树木往后飞掠,就在我们一行人即将驶出谷口,忽有一个黑影自我眼角闪过,而一段分不出男声女音的话似乎由空传下:“回首即是归路,说解脱,便解脱,何论迟早……”
我还没分出这究竟是幻听还是幻视,只觉一阵晕眩,手一松,便自十三阿哥马上摔落。
十三阿哥马后就跟着一队亲军,我一出险,各人急急勒缰,骏马长嘶,踢起一地飞尘。
我额间一记刺痛,心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且身随意动,人在半空,已折腰旋向,稳稳落地。
十三阿哥头一个下马抢过来扶住:“怎么了?”
我以低到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话:“白狼没死。小心。”说完,额间又是一痛。
四阿哥策马回过,望着我才说了半句:“你的身手——”天地间忽起一阵大风,众人难以张目。
过了好一会儿,风慢慢停下。
我定一定神,发现谷外这一大片平原的尽头有一抹扬起黄尘,上到高空而散。
以四阿哥、十三阿哥为首,众亲军振臂高呼了一通满语,我走上一步,渐渐看清浩浩荡荡朝我们而来的军队,竟是康熙御驾亲至。
存于我心头的一连串疑问在陡然间炸裂:我虽被封玉格格,终非皇族血脉,最多不过一名御前侍卫,自古只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哪来挟侍卫以令天子,何况白浪犯的是谋刺之死罪?再有,白狼声称康熙叫四阿哥杀了他无间门十五个兄弟,又是怎么回事?十三阿哥自暗道上青螺山营救我一事,康熙到底知不知道,若是知情,怎会不顾十三阿哥危险下令以飞鹰定位、以火炮阻击?
四阿哥领着我和十三阿哥步行迎上见驾,待到近了,我才看出二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在。
康熙下马,搀起十三阿哥,父子俱泣。诸阿哥兄弟也都上来彼此问候见过。
接着康熙向全军发表了一通宣讲,前半部分是满语,我听不明白,后半部分却半文半白,大意是说十三阿哥和我自青螺山危崖坠落,竟得生还,发毫无伤,乃是天神显灵,庇佑大清。
而四阿哥在旁低声解释给我听当时我跟十三阿哥坠崖,散开包围青螺山的无数兵士是如何从各方向看到银光刺天金霞万道的光幢异象,并怎样导致军中传说纷纭。
我暗自苦笑:穿越三百年本身就是天地间第一奇幻了好不好?那个银光金霞说不定就是接我回现代的龙卷风二号,是我死活拉着十三阿哥不放才又一次失败吧?
“昂阿额顿!”
“昂阿额顿!”
“昂阿额顿——”
人群中爆发出这一潮高过一潮的欢呼,我倒是不陌生。
好嘛,康熙又造势了,我对于被包装成萨满教崇敬的天空之女、风神转世来提升人气这一点并没有很大意见,但如果天神真的认识我,可不可以显灵给我点预示,告诉我天空之女婿是谁?
十三阿哥说是没伤,康熙到底不放心,只怕伤在里面,别的阿哥都令回京办事,只将二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留在身边,又在畅春园多滞留了几日。
期间三位阿哥每日陪伴康熙左右,康熙亦对他们关爱有加,大家还算安乐。
而我就比较惨一点,随便走出去都有人围观,只差在我的马桶上驾个摄像头了,涂两个黑眼圈挂脸上我他妈就是一人形熊猫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