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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保问:“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未问是劫, 是缘……那天你是不是穿桃花色绣晴丝流晶裙装,戴明珠白玉发簪?”
忆当日心景,而今似已相隔重世, 我恍惚着点点首儿,只听他又道:“那天我到的晚了, 只从半段听起,我一直想从头到尾再听一遍。”
我回过神来, 把他的话串起来一想, 不由#¥%"—*了,难道他这是在公然吊膀子么?
不过我现在可没有心情,我还要赶着回去吃药和数银票呢, 因此只漫漫敷衍道:“呵呵, 今天晚上的太阳多好啊。”
我说着,往右错开了一步, 锡保却忽的攥住我的手腕, 他出手很快,我居然没躲过。
我看看锡保,他也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就这么和我对视着, 我知道他很英俊,不过我现在已经充分领悟到任何男人到了一定的程度都会现出蘑菇头的原形来的真谛。
小姑娘采蘑菇,贪多嚼不烂, 何况我刚在十三阿哥的事上栽过跟头,这个锡保又摆明是二阿哥看上的人,麻烦找我,我可不想找麻烦。
我垂眼看他的手,他的手像是对很小的疼痛都会敏感的、容易被伤害的,但我知道那不是事实——就像之前我能够在他眼中看得到的那一种危险性,那种一直走在危险边缘的人独有的眼神:无限温柔与企图自杀者的毫不介意的狂暴的混合体。
“喂,”我说,“我不喜欢男人的。”
锡保并未露出一丝惊讶,他安然地道:“那是因为你还没遇见我。”
我骇笑:“什么?”
“我是为了你才答应来做侍卫,我一定要听你再唱一次‘流光飞舞’: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我渐渐没了耐心:“不管怎样,你先放手。”
他放开我的手,虽然不疼,我还是揉一揉手腕:“不可能。”
“为什么?”
“和你无关。”
“为了四阿哥?你还怕他?”
我霍然止步,直视锡保,一字一句道:“不关你事。”
锡保陡然换了话题:“马齐的祖父哈什屯原为满洲正蓝旗人,天聪九年,太宗为加大实力而兼并正蓝旗。去年开春,皇上曾向内大臣明珠了解涉及正蓝旗事件的有关情况,确知当年的关键之处乃是哈什屯在蓝旗事件中不惜背主,以求投入上三旗……”
我听得一凛,太宗,不就是皇太极么?
原来蓝旗事件是这么回事,无怪康熙说什么马齐祖父哈什屯“陷害本旗贝勒”的责斥之语,揭露该事件之真相,借以羞辱马齐。
但我也曾听四阿哥说过,顺治初年哈什屯任内大臣,列议政大臣,受到摄政王多尔衮的器重,然而当顺治帝亲政后,追论多尔衮罪,其亲信多受牵连,但哈什屯并未失去信任,仍多次晋爵。哈什屯一生中,经历了蓝旗事件与多尔衮获罪两次政治巨浪的冲击,都能安然度过,其仕途不仅未受阻滞,且更为畅达,其于清廷最高层权力之争的漩涡中机敏应变的作风真算是到了一个境界了。而哈什屯之子、马齐之父米思翰不仅在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期间任户部尚书,承担备办军需的要任,他与长子马思喀、二子马齐、三子马武更曾先后担任过内务府总管一职,内务府总管就是皇帝的总管家,他们一家人同康熙既是君臣,也是主奴。
今日康熙当众殴曳马齐分明就是盛怒之下把他当奴才来教训,不过我却觉得马齐这个老头子被康熙揭发祖父的丑事后很有撒娇的情绪在里面,哈什屯在蓝旗事件中背主,投的是什么人?投的是康熙的祖父皇太极!康熙斥责他,绝不可能是为了翻老账追究此事,但为什么单单挑出此事来给他敲警钟?
还有,锡保也是满洲贵族,他知道蓝旗事件不奇怪,但去年开春康熙向明珠了解情况,他怎么连细节也知道?又为什么要跟我讲?
电光火石间,我一下想起八阿哥的势力都在现在的正蓝旗,二阿哥却是以镶黄旗为主,那么马齐明明是镶黄旗人,去岁又力保八阿哥当太子,康熙可是暗指他“背主”,乃至和哈什屯一样有“陷害”行为?
我越往下想,越觉惊心,这个锡保的能量不小啊,他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我可否将此理解为有人要向我施“美男计”以作他图?
锡保把话说完:“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条件只有一个:流光飞舞。”
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偏执狂?什么叫做“我想知道的他都可以告诉我”?他以为自己是百度还是google?
不过对于他能够看出我对“蓝旗事件”有兴趣的这一点眼光,再联想到之前康熙奇怪地问我对锡保看法一事,我不能不有所防范,因按捺下情绪,呵呵笑道:“今晚太阳不错,锡保兄慢慢欣赏,玉莹先行一步。”
我转身走完余下一半廊道,正要拐过弯去,下意识回首向锡保看了一眼,他居然还站在原处面朝我不动,见到我看他,他咧咧嘴,笑了笑:“我等你。”
英俊的男人笑起来泰半像个孩子,好像无心无害,其实最最任性。
我啼笑皆非:我这不叫桃花劫,是蘑菇劫吧?
翌日,康熙又在乾清宫召见满汉诸大臣,谓曰:“所以拘执皇太子者,因其获戾于朕耳,并非欲立胤t为皇太子而拘执之也。皇太子获罪之处,虚诬者甚多。今马齐、佟国维与胤t为党,倡言欲立胤t为皇太子,殊属可恨!朕于此不胜忿恚。况胤t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今尔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t为皇太子,不知何意?岂以胤t庸劣无有知识,倘得立彼,则在尔等掌握之中,可以多方簸弄乎?如此,则立皇太子之事,皆由于尔诸臣,不由于朕也。只果立胤t,则胤|必将大肆其南海,而不知作何行事矣。联恶睹其情形,故命亟释皇太子。朕听政四十九年,包容之处甚多,惟于兹事,忿恚殊甚。联原因气忿成疾,昨日一怒,遂不御晚膳,今日晨餐,所食尚少。”
我掐指算算日子,八阿哥是在去年十月初因张明德案被割去贝勒,降为闲散宗室,到十一月底畅春园护驾有功才被复封贝勒,但他苦就苦在当初推举太子时风头太劲,犯了康熙的忌讳,八阿哥母族之卑倒还算小,如今康熙竟然连“只果立胤t,则胤|必将大肆其南海,而不知作何行事矣”这种话也公开说出来,可不是大大糟糕么?
康熙骂完八阿哥,也没忘了马齐:“联因马齐效力年久,初心俟其年老,听彼休致以保全之。昨乃身作威势,拂袖而出,众人见之,皆为寒心。如此不诛,将谁诛乎!”让众臣传问马齐:“伊之作威可畏,果何益哉?”
马齐被拘押在下,听旨后,虽奏称“臣罪当死”,但还是为自己做了辩解:“臣原无威势,但因事务重大,心中惊惧,并不知作何举动。”
康熙怒气未消,又指斥其“但务贪得”,环顾左右言道:“张鹏翮乃一清官,朕南巡时,马齐当众前詈之曰杀材,因不馈伊银币,遂尔辱詈。谁不畏死,敢不馈之银币乎!” 因革去马齐首席满洲大学士之职,交康亲王椿泰等审讯。
接着命我研墨展卷,康熙亲笔谕旨及佟国维回奏之语示诸臣,谕旨云:“今舅舅既有祈望朕躬易于措处之言,嗣后舅舅及大臣等惟笃念朕躬,不于诸王、阿哥中结为党羽,谓皆系吾君之子,一体看视,不有所依附而陷害其余,即俾朕躬易于措处之要务也。”
下午未时,康亲王椿泰等遵旨审讯马齐一门,议予以立斩。奏入。
一个时辰后,康熙谕因马齐任用年久,不忍加诛,著即交胤t“严行拘禁”,其三弟马武革都统职,四弟李荣保免死革职伽责,其族人在部院者俱革退,世袭之职亦着除去。
谕旨一下,我心里便是一个咯噔,康熙骂就骂八阿哥和马齐等人结党不轨,现在又饶了马齐性命,且把他送到八阿哥手上,就不怕他们同命相怜,更加朋党固结?
思来想去,这个信号似可解释为康熙尽管对马齐大打出手,其实还是相信马齐等人保荐八阿哥并非出于私心;亦可解释为康熙将二阿哥复位太子的一切铺垫安排停当后,同时设置给二阿哥的一个牵制,真正难以捉摸。
帝王之术,恩威难测,纵然八阿哥贤名在外,得了众人之心,可悯得众人心者,正是康熙所忌者,何况康熙帝的心始终系于二阿哥,任八阿哥心比天高,又能何为?
所谓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太子这个火盆原由二阿哥坐着,有抬八阿哥上去,不如仍让二阿哥归位,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党争之祸控制在最小限度内吧。
经康熙一个回马枪整顿,废太子一事至此方算尘埃落定,不日幸了南苑,回宫后又忙着安排巡幸畿甸的事宜,我是侍驾的人,更加忙上加忙,每日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到了二月二十这天,忽然传进消息:十三阿哥的第二子突染急病,当夜暴亡。
十三阿哥的第二子乃庶福晋石佳氏于去年十月初一所生,因不满一周岁,并未取名排序,听说十三阿哥心痛的什么似的,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出过府门。
接三那天康熙亲至十三阿哥府慰视,但头七一过,一道谕旨发下来,仍按原定计划,十三阿哥名列随驾皇子之中,须扈从畿甸。
照理十三阿哥新遇亡子之痛,应可免去随幸,孰料康熙离京,一定要将他带在身边,此中所示之意恐怕是宠爱少、防范多。
我始终没弄清楚去年九、十月间十三阿哥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废太子一案牵连获罪,后来他开释了,康熙也不曾像骂八阿哥那样骂过他,而我即使是和他最要好时都没开口问过一丝半点儿,何况现在?因此我虽然念着从前情分想要慰问十三阿哥,也只是托四阿哥转达,他忙碌丧事期间我并未亲见过他一面。
御驾于二月二十八日离京,随驾皇子包括二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及十六阿哥。
康熙过八达岭岔道,到怀来县驻跸,天气与京中大不相同,甚觉寒冷,还好我有备而来,穿得厚厚的。
因康熙赞这次的驼马甚肥可爱,走路亦好,侍卫们都骑驼马随行,连我也要学。
驼马这种动物长毛浓厚,我看了就头皮发秫,怎么骑啊,康熙叫锡保教了我半天,我才勉强爬上去,颤巍巍在外场溜达了一圈,下来心头还在狂跳,腿都软了。
康熙没想到我有驼马恐惧症,很是笑话了我一通,二阿哥主动请缨要当教练,结果康熙派四阿哥出马,不消半个时辰,我就学会了,不过这主要是因为四阿哥比较了解我,我成功骑驼马跑完一圈他就发给我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我哪有学不会的呢?
这次巡幸畿甸,十数日之间安排行程不少,有南望蔚州、应州、燕门、宁武,北望偏关、杀虎口,驻跸处分怀仁、马邑、朔州等地不止,而自出京城以来,我便觉轻松,一路伴驾,也是每日顽笑,没心没肺自有没心没肺的好处。
一日康熙嫌这次从御衣库带来的雨缎袖沙狐皮筒子皮袄做得太紧了,甚是不堪,便谕宫中将狼皮、狐皮袄子连同随驾妃嫔、常在、答应们不足用的绵衣、棉纱衣、衬衣、夹袄、夹中衣、纺丝布衫、纺丝中衣、锻靴袜等酌量再做,完时报上带来。
书报外边用封封匣正好是我在旁做的,康熙看了说我这门手艺不行,还要多练练,二阿哥听到便说我岂止这个,就连上次叫“护驾”也叫得不够好,做侍卫的基本功要好好训练一下,谁训练呢?还能有谁,二阿哥指了锡保教我。
“护驾”二字说来容易,但真遇到事情,如何将两个音全发清楚,“护”字的拖音、促音分别代表什么,“驾”字又代表什么,都大有讲究,锡保计划教我两个晚上,第一晚我的嗓子就简直要废了快了,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叫“护驾”两个字了,但第三日康熙还要检查,我无奈何,乘这晚锡保还没来之前,先出帐去找刘胜芳讨了两瓶清咽利隔丸。
回程时路过驻跸处的护城城墙,我一时兴起,跑上去绕了一圈看野眼,谁知不慎扭到左脚,这个时辰临近换岗,一时附近瞧不见人影可以呼唤帮忙,我只好左挑右拣寻一个垛头避风处席地坐下,除了靴子,自己剥袜检查伤势,正努力偏头对光细看,忽听不知从哪里传来低低说话的人声,声音含糊,随风飘来,我听得似真非真,隐约辨出像四阿哥声气,便悄手悄脚掩了身,小心翼翼地四下掉头寻找声源。
不知道是我天赋异禀还是怎么,我小脑袋一伸,就顺利探测到正确方向,原来这个垛头下是一段废弃城墙,靠左边大石后有一块空地,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果然看到四阿哥,但一共有两个人,四阿哥背对着我,所以挡住了他身前那人的大半个身子,只能从发型判断出是个男的而已。
我这就奇了怪了,要说是密谈,怎么会挑这个地方,很容易被发现的嘛,可要不是密谈,又何必特意跑到这个荒凉处来?
按照清宫定律,如果被偷窥到的是二阿哥,那么不用说,肯定是跟甲乙丙丁女在搞运动,不过现在我撞到的是四阿哥,他能搞什么我还真不知道——管他搞什么,总之不是搞女人就不关我事!
我撑着脚爬墙看得很累,也怕四阿哥万一一回头发现我不好看相,轻轻呼口气,正要溜走,眼角余光忽见四阿哥面前那人一下伸臂抱住了他,我眼睁睁瞧着四阿哥也抬手回抱那人,且一抱就不分开了。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一头从垛上倒栽葱下去。
愤怒了,愤怒了,这还了得?断臂山居然断到我头上来了!
tnnd,怪不得四阿哥送我进宫没有一点不舍呢,原来藏了个男人!岂有此理!看小娘子我不把你们给排山倒海喽!
我偷偷从垛头后面的青砖阶梯潜下去,绕到石头后面,屏息听四阿哥和那男人的对话内容,但好半天没有响动,只有四阿哥偶尔说两句话,还是满语,那人却不作答,我枉自心跳加剧也是白搭,这怎么行?听不到声音,也得看到脸吧?
我一咬牙,豁出去把身挪出半边,冒险一赌那人真面目,不料一眼瞥处,月光洒下,那人正好从四阿哥肩上抬起脸来,只消这么一眼,我不否认否决以及否定,极其非常十分very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带上七舅姥爷作证,那人百分之百就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新近亡子,虽然扈从畿甸,始终还是郁郁的,从早到晚跟四阿哥也说不上一句话,大家又都知道他心情,因此离京以来,一直是任他一人独处,从不打扰,而每晚到了这个时辰他就一头扎进宿帐再不出来的,我只满心打算代表月亮惩罚四阿哥的“jq”,压根就没往十三阿哥头上想。
既然是十三阿哥,还抓什么啊?四阿哥不反过来抓我就谢天谢地了。
此刻我惊见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也看到了我,百忙之中,我竖指在唇,冲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嘘”的动作,然后慢慢撤身往后闪,却脚下踏了一个空,我哐铛一声小头撞大石,天昏地暗。
数声脚步疾响,在我身边停下,我揉着脑门眼冒金星地看到四阿哥虎着脸,就缩着身子往石后退。
四阿哥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提起来走出去,到了十三阿哥身前,我才察觉十三阿哥的样子有些不对,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你的左脚怎么了?”十三阿哥问我。
我委屈地吸吸鼻子,到底还是十三阿哥观察力敏锐,但四阿哥现在心里只有十三阿哥,拉我出来又哪里会顾到我的伤?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觉得脚踝那里抽筋似的一阵跳痛。
四阿哥按我在旁边一块平石坐下,亲自蹲身脱了我的靴子要进行检查。
在四阿哥剥我袜子前,十三阿哥转过身去:“我先走了。”
四阿哥用满语答了句什么,十三阿哥几步绕过大石,真的上城墙走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忽然“哎唷”一声倒抽口冷气:“四阿哥,你轻点呀!”
四阿哥闷着头把我鞋袜轻轻套好:“偷窥费、正骨费,我统统记着,半年后跟你算账!”
我不服道:“揉了一下脚踝而已,也叫正骨?”
他拍拍手,起身在我旁边坐下:“你刚才是不是疼了一下?”
“……是啊。”
“疼过这一下,就说明弄好了。”
“你骗我?”
“是你不懂。你在太医院没学过跌打么?”
我眨巴眨巴眼,算了,反正这人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弄疼我,跟他吵吵,到头来倒霉的还是我,因问:“刚才十三阿哥走的时候,你跟他说什么啊?”
“我说叫他放心,等下我会背你回去。”
我撇嘴一笑:“谢谢,谢谢,自己能走。”
四阿哥也是一笑,然后好半天我们就这么坐着,没说话。
悬月当空,通明照着爬满了青苔的古城墙,我看了一会儿,低头理自己衣角的褶子,心里却是沉沉的。
还好十三阿哥先走了,如果不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同时面对他和四阿哥,但他走之前我也没跟他说两句安慰的话,好像有点不近人情,我又觉得有些不安,不过人都走了,想也无益啊,唉。
四阿哥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老十三想要回京。”
我一抬眼:“啊?”
四阿哥点头道:“他府里传来消息,嫡福晋兆佳氏的身子有些不好。”
我捕捉到关键词:府里?
像皇子福晋有孕这类事情,太医院和宗人府都有特设部门负责跟踪报告的,如今十三阿哥正扈从皇上在外巡边,若兆佳氏有何不妥,理应康熙那儿先收到报讯,再视情况令十三阿哥或走或留,如何康熙一点响动也没有,十三阿哥却在这里跟四阿哥发愁?
“莫非……”我说了一半,又停住。
四阿哥却明白我意思:“不错。皇阿玛那儿和老十三得到的是两套不同的消息。”
我凝神想一想这其中的关节,便问:“四阿哥可曾收到什么家书么?”
“有是有,不过也没说兆佳氏不好,只提到庶福晋石佳氏因丧子心痛,老十三又不在府里,近日情绪很是不稳。”
我素知四阿哥府里的女眷常到十三阿哥府院走动,而兆佳氏虽是当家的,毕竟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妄动妄言,府里又刚办过丧事,人多是非多,而十三阿哥人在外头,有些情况,自己家里未必能及时反馈出来也是有的。
四福晋纳拉氏为人是头一等的精细,她既然能在给四阿哥的家书里特别提到十三阿哥的庶福晋石佳氏,那一定是有什么兆头不好了,两头着火,怪不得十三阿哥忧心如焚,但这种家长里短四阿哥不便插手,只能提个醒儿,至于十三阿哥要为了太医院和宗人府那里还没有证实的消息就去跟康熙请求回京也不是不可,但是偏偏当着敏感时候,康熙本来就是指名十三阿哥要他随驾出来,十三阿哥不回京吧,怕有事,可万一回京后什么事都没有,难免要被某些人抓住把柄大肆攻击,以讹传讹,只怕更加不堪。
何况得随御驾是多么“荣光”的事,若说十三阿哥回京是要照顾老婆,未免给人笑掉大牙,此事固然关系子嗣,不过他去求康熙跟康熙主动开口叫他回去的性质就完全两样了,康熙的皇子这么多,养儿育女谁都不是头一遭,也没听说过哪个特地跑回去处理这个,家务事都摆不平,遑论国事、天下事?
我在紫禁城里待久了,什么事也学会多想几个方面,十三阿哥的顾虑我能理解一二,不过他府里的私事,四阿哥干什么要拿出来跟我讲?
我从怀里掏出一瓶清咽利隔丸,往嘴里扔了一颗,又问四阿哥要不要,他不要,我就小心扶着石头站起来:“回去啦,晚上我还有功课。”
四阿哥拧拧眉:“你这么急着回去?赶着见锡保么?”
我扭扭半边pg:“是啊,是啊,我还要炖蘑菇汤喝呢!”
“蘑菇?”
四阿哥没听懂,我也不理他,弯腰把靴子拔好要走,他甩手在我臀后打了一巴掌,我怒叫:“非礼!”
他懒得理我,单手抱着我双腿,一下把我反扛到他宽厚肩上,他的手臂横过我的大腿,我捶着他的背撑起身,以免我的胃老是压着他的肩头:“喂,你敢抢皇上的御前侍卫?要给钱的!”
他还是不睬我,尽管大踏步往前走,而我脚伤刚好,也不敢太用力挣扎,只好咕囔着:“等下快到营前一定要放我下来,不然我生气了……”
四阿哥打断我:“等兆佳氏生了孩子,我叫纳拉氏带你去见见她,反正以后你们就是妯娌了。”
我又好笑又好气,这人脑子秀逗了是吧?好无聊。
要无聊么大家一起无聊,我怕你?
“四阿哥?”
“嗯?”
“兆佳氏之前给十三阿哥生过孩子么?”
“……只有一个。前年三月间生了一个女儿。”
我心算了一下日期,前年也就是康熙四十六年,加上怀胎十月,倒推回去,正好是康熙四十五年五月份左右,十三阿哥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受指婚,娶了兆佳氏为正福晋,而同年六月年玉莹十四岁生日那天被带到四阿哥府里,就出了事。
我至今对四阿哥第一次的事心有余悸,真正的年玉莹和他真正的“第一次”又是怎样情形,我是想不通的了,也不愿多想。
“你见到兆佳氏,一定会喜欢她。她长得有点像你……其实我觉得一点也不像,但老十三说她像,那就像了。记得那天我们在畅春园陪皇阿玛看戏,喏,就是你唱《北京一夜》的那次,他府里的人来报说兆佳氏有喜了,老十三可高兴坏了,本来看完你的戏就要跟皇阿玛请旨回府,谁知碰上白狼行刺之事,差点连命都送掉了。”
我记得白狼事件是在去年十一月的中旬,正好符合除夕时三阿哥说十三福晋怀yun月余的事实,照这么说,十三阿哥是明知兆佳氏有了身yun还冒险上青螺山救我,并且不惜……?
四阿哥的语气一直很沉静,我却渐觉心惊,当日十三阿哥在飞雷洞里跟我说过的话仿佛一幕幕浮现在我耳边:
——从我第一次在四阿哥府里看到你拖着兔儿灯跑出来,我就开始希望有一天,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人,我等了十年,最后一年,我放弃。
——等离开这里,如果四哥不肯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他。
——你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去找他,我说我不要他把你让给我,我不知道当时你就在他那里,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