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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莱特这位棉花大王只会说英语,所以和菲利克斯的交流,要靠梅的翻译才成。
可这位英国绅士却会说流利的法语。
“我们法兰西特别是贵族,都时兴从事门手艺,连路易十六也是锁匠的爱好者。”艾米莉不卑不亢,现学现用。
“其实标签画很有意思,贵族和有产者喝的酒瓶上的标签画,和底层人喝的酒瓶上的就完全不同。”那绅士提醒道,“所以若是您有兴趣,就会发现前者酒瓶标签画和这里的展品一样,都是农庄田野的优美风景,至于后者就难说了,大多是粗俗不堪的。用户心理不同,商品的设计便不会相同。”
“您法语说得挺好。”
“谢谢夸赞,毕竟英国人也以会说法语,去巴黎旅游过为荣。”
“但只要离开巴黎,在法兰西乡村绕绕,便会发现满是萧条,然后如获至宝,伦敦报纸就连篇累牍地加以嘲笑,对吗?”艾米莉不能忘怀自己父亲被英国报刊攻讦的仇恨。
“农村被贵族、教会搞得一团糟毕竟不是好事,农村贫困带来的症结太多。”然后那老绅士就自我介绍,“约书亚.韦奇伍德,斯托克城的工厂主......嗯,其实我也不晓得该如何界定自己身份,我算是名拥有田地的乡绅,也是名学院毕业的工程师,同时还是名经营庞大工厂的实业家,我是做陶器制造销售生意的,规模还挺大的。我就在这三个角色间转换,祈求上帝,让我最终成为最赚钱的那个。”韦奇伍德这段话说到中间时,明显有点顿挫。
约书亚.韦奇伍德,是当时的陶器大王,他在设计和用料上精益求精,力求物美价廉,现在已覆盖全英及美洲的市场,这让艾米莉不由得想起先前和菲利克斯的交谈:在陶片上设计花纹图案,应该也是这位关心的,事实也确实如此,韦奇伍德麾下的优秀美术设计师不计其数。
“英国人都是这样的嘛?身兼多职,全才全能。我觉得法语自带虚荣和自傲的气息,而英语一字一顿,就透着股聪明劲儿。”艾米莉这话让韦奇伍德哈哈笑起来,然后这对忘年交很快熟稔不少。
艾米莉不同往日,她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最近还组建个财团,游说政府核准条运河,连通墨尔西河与特伦特河,这样我在斯托克的陶器工厂,就能更顺畅地与外界沟通商务,不至于被孤立。”
“这样有什么好处?”
“有了运河的便利,我的陶器价钱可以降低三分之一,再凭借漂亮图案和牢靠质量,便可击败竞争对手。”
“可是挖运河,付出的代价应该很大吧?在法兰西,得有王室敕令,和无数人力才可以。”
“这笔钱就是靠我们自己,议会表态支持,我们财团负责具体的一切,前期有十三万英镑投资,后期再追加七万英镑,开出股票来众筹,两百英镑一股,收回成本的方式就是运河通行费,每英里一点五个便士。相比较下,英国公路通行费则是每英里十个便士,无数企业都希望运河河道穿过它的所在,所以筹钱问题不大,我们有信心和勇气完成这项事业,事实上整个英国都在开挖运河。”
“所以说,您还是位运河家。”
“人,总要不断超越自己产业和身份的束缚,才能建造起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韦奇伍德的这句话,给艾米莉的震撼挺大的。
随后韦奇伍德便提起那位埋头吃个不停的阿克莱特,说他现在的身家有五十万英镑,并且成为了贵族:被国王封为骑士,当时有位爵士嘲笑他,“阿克莱特先生,我记得你以前只是位做假发的师傅。”
阿克莱特则反唇相讥:“阁下,我以前确实是做假发的,但我现在是名贵族骑士。而您,如果您以前是做假发的,那我敢保证,您现在肯定还是位做假发的。”
“是啊,我们法兰西的贵族,不就在数十年如一日地‘做假发’吗?”艾米莉心底如是想到,久久不能平静。
而后韦奇伍德谈起自己的本行,陶器制造。
他说:一百年前,英国和法国没什么不同,那时候的消费属于宫廷和大贵族,是“Oldluxury”,门槛很高,常人无法模仿,精英们正是通过来自于遥远外国的昂贵奢侈品,和普罗大众区分开来,但这一百年不同,“新式奢侈生活”崛起了,它不存在于王朝,而存在于市民和乡绅这个庞大的阶层中,“我们英国哪怕是非熟练工人,食谱也可以包括面包、肉、鸡蛋和芝士,及豌豆、啤酒,他们在获得日用品煤炭、蜡烛、肥皂和灯油后,还能偶尔享用糖、咖啡、巧克力、茶这样的奢侈食品,‘英国两个乞丐遇到好天气也要饮杯茶’这句谚语便是如此。更不要说口袋里颇丰的小商人、小工厂主和公职人员了,他们要桌凳、铁锅、锡器,要书籍、钟表、瓷器、茶具,也要碗柜、抽屉柜、铸铁火炉,人人都关心热爱更新更好的商品,这是种普罗心理。我的陶器便是这样,以前人们只能从中国买到陶瓷,只有贵族家才能买些作为收藏,现在陶器色彩、款式、质地不逊于中国货,且价钱更加低廉,所以韦奇伍德陶器在中产者里尤其受到欢迎,每次展会上的样品都会被主妇们抢购一空。”
“这是种渴望模仿更高层次生活的心理,对吗?”
“完全如此,拉夫托小姐。我国作家笛福就说过,穷人想学富人,而富人则想学伟人,世界陷于片混乱当中。但这种混乱不可怕,消费是种美德,而不是恶行,人们在购买商品里获得的该是乐趣,而不是罪恶感,最终人们会不满足于仅仅购买眼前需要的商品,他们还会对长期化的商品做打算,比如公司,比如教育,社会便由此发展起来。”
听到这里,艾米莉没忍住,她直接询问韦奇伍德:“我有份面积一百阿尔邦的农庄,抵押了大概十万里弗尔,但我依旧对农庄有经营权,依您的看法,我该如何做,才可以让资产在三年内增殖百分之三十或五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