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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献忠的喝令下,不断醒过来的亲兵们纷纷反身着甲操兵刃,有聪明的立即奔向帅府前的校场,准备敲响校场内的战鼓。
不过显然已经晚了,驻扎在镇东面的骁骑已经跟来袭的敌人展开了搏斗,敌人也不再隐藏,纷纷点起火把,快马驰过将火把扔在屋顶上,进而点燃整座房子,扔了几个火把之后,这些骑兵拔出战刀,成群结队的肆掠而过,将朦朦胧胧尚未睡醒只披了件衣服冲出营房的骁骑士兵砍倒在地。
镇外,左良玉亲自率领骑兵杀入镇内,正是凌晨最黑暗睡的最深的时候,张营骁骑俱都在酣睡,直到听到马蹄声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房子烧起熊熊大火感到炙烤才惊醒过来,然后被往来驰骋的左军骑兵砍死。
跟在骑兵后面的是结成阵势的步兵,刀盾兵在前,然后是枪兵,然后是弓箭手,沿着不宽的街道逐步推进,然后将骑兵照顾不到的房子进一步点燃。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张献忠刚刚披上甲胄集结其四十多个亲兵,就见到镇子里自己一方已经完全是出于被动挨打的状态,敌军步骑兵配合默契,动手杀人十分干脆利落,行进之间绝无喊杀之声,显然是一支精兵。
借着不断燃起的大火、部下凄厉的惨叫声和求援声,张献忠很快察觉到敌人是从镇子东西两面同时杀进来的,数量约在数千人左右,这场仗看来是败定了。
心里面很是懊丧,果然是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懈怠了,居然被敌人摸近到如此距离发动突袭,理智告诉张献忠此时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赶紧逃,逃出去在收拾旧部重头再来,但是心里面不断有个声音告诉他,再搏一把,再搏一把。
感觉外围还没有交战的声音,否决了外围所有人都叛变的可能性,张献忠吩咐身边的几个亲兵立即想办法突出去,想办法找张可望、张定国等将领,率军回援老营,如果各军能够及时回援,里应外合之下定能大败贼军。
不过,很快张献忠的幻想就破灭了,左军的攻击速度非常快,而且显然有内应,很清楚张献忠的帅府所在,一队步骑兵全然不顾层层阻截,一路杀奔帅府而来,铁甲凛凛作响刀枪纵列如林,冲天的杀气扑面而来。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亲卫,虽然已经聚齐起了近百人,但是一大半的人都没有着甲,绝大部分人只有腰刀和短矛,断不是敌人的对手。
“义父,情势危急,请义父赶紧突围出去,找各部回援老营,这里有我顶着就行。”跟在身边的年轻义子张文秀眼看众寡悬殊,立即出口劝道,其他的亲兵也都跟着劝说,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张献忠若还在,感念今日之情,尚能善待家属,若是张献忠也死了,依官军的尿性,今晚大家伙儿可能都得完蛋。
端坐在马上的左良玉一眼就看到了百步之外的张献忠。身材高大脸长且瘦,长长的胡须看起来像是个美髯公,在帅府门前的高台上冷静的注视着镇子里的战况,眼见官军袭来转身欲走。
好一个左良玉,从马上取出弓箭,双腿站在马镫上沉身开弓,微微瞄准即自信的撒手,这支羽箭如流星赶月,瞬间越过百步的距离,正好张献忠迈上台阶要进帅府大门时,正中他的屁股,一石五的强弓,精钢的箭头,让这支箭入肉两寸,正在移动中的张献忠一抬脚正好扯动伤口,疼痛之下站立不稳就从台阶上滚下来。
“某已射中了张贼!有擒获张贼者官升三级,有杀死张贼者官升两级!都给我杀啊!”
“左良玉!果然是左良玉”听到老对手的声音,听到老对手的声音,张献忠恨得牙痒痒。左良玉可谓是他的冤家。去年八月,他亲率精锐假冒官军旗号准备偷袭南阳,偏巧左良玉带兵赶到,看到突然冒出这么一股官军来,心生疑惑,就叫过来盘问。张献忠见事情败露,掉头就走,左良玉发现是八大王,纵马疾追,弓如满月,一箭射中张献忠眉心。
张献忠满面流血,痛得几乎掉下马来,刚狠之下也发箭还击,左良玉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张弓又是一箭,正中张献忠手指,劲道之猛生生把张献忠的手指钉在弓靶之上。饶是张献忠勇悍无比,也痛得大叫。
间不容发之际,左良玉猛催战马,瞬间冲到张献忠马前,金刃劈风举手一刀照张献忠面门劈来。张献忠重伤之后,躲闪不及,正中面颊,直接把半张脸削去,鲜血喷出染红衣甲。张献忠不禁厉声惨呼,身子一晃就要栽下马来,眼见就要死于左良玉刀下。
危急关头,张献忠的义子一堵墙孙可望拼死抢上,奋力挡住左良玉,众亲丁拥着张献忠落荒而逃。算是张献忠命大,受伤虽重,性命无碍,将养月余,好了大半。八大王起事十年,纵横天下,只有这次吃了大亏,险些丧命,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起了招安之念。
没想到今天已经招安受抚,又是这左贼子杀上门来,又被他一箭射中,真他娘的!来不及针锋相对耍嘴炮了,张献忠在亲兵的搀扶下爬起来,屁股上的羽箭刚才滚下来时已经折断,箭头留在肉里面将肉都搅烂了。正门是不敢走了,赶紧从旁边走侧门进入帅府。
帅府内,几房妻妾、丫鬟、老妈子、厨子、吹鼓手等乱七八糟的人,各个鸡飞狗跳的四处乱跑,一个个大包小包的往身上挂,却又不断地散落在地上,带动着亲兵们也如临死一样慌乱不堪。
“他奶奶的!”张献忠顺手劈死一个从面前跑过的丫鬟,这丫鬟好像前两天还睡过,不过也顾不上了,喝令所有人各自回房,亲兵赶紧关闭府门准备抵挡一阵,而他自己则赶紧跑回卧室,卧室里丁氏吓得瑟瑟发抖,正跟着两个丫鬟在收拾东西,也不知道是准备跟着张献忠跑还是她自己想跑回娘家。
张献忠使了个眼色,两个亲兵闪出,左右几刀即送几个女人去了西天。让一个亲兵掀开床板,露出了一个地道的洞口,这是张献忠修建此宅时预先修建的退路,一直通到镇外的山中。纵横大明十余年,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打滚,狡兔三窟的道路张献忠如何会不懂,因此才留下了这条地道。
先点燃了一根火把扔下去,见里面已无浊气,张献忠这才在几名亲兵的拥簇下一一下了地道,在火把的微弱灯光下,一行人弓着身子缓缓的向前挪去,走着走着,未曾想前面的地道被一块巨石挡住了道路,估摸着是屋后的道路日夜行马,震塌了一块巨石,而自隧道挖成也一直懒得查看,终有此劫。张献忠几人脸色雪白,未曾想居然一步走进了绝路。再往回走,却已听到外面兵甲之声,显然左良玉已经突破张文秀的阻截进入到帅府内。
左军士兵肆意砍杀,只有女人被留下,其他的人都被一刀砍死。左良玉不去管四处搜刮财物的士兵,亲自率领十几名亲信抓住几个侍女逼问张献忠的下落,连杀了数人之后终于找到卧房,就看到了死了的丁氏和几个丫鬟,进而看到了被掀开的床板,凑近一看,居然是一条地道,好一个狡诈的张献忠。
“赶紧追!”又命令外面的左军骑马去镇外搜寻,左良玉亲自带着亲兵下地道,当然安全起见,他命令几个士兵操着三眼火铳走在前面。
“找到了,找到了!”未向前多远,就看到了张献忠几人,左军士兵兴奋的欢呼,左帅可是下了重赏的,抓住张贼连升三级啊!
“哈哈哈!”左良玉意气风发的走上前,看到了一座大石头挡住了地道,阻断了张献忠的逃往之路,不由嘲讽道:“哈哈哈,看起来老天爷要亡你张献忠啊!”
张献忠在三眼铳的逼视下,绝望的放下紧握的刀,几名亲兵也只好丢下刀剑,打算跟着投降。
未曾想,张献忠摆开几名亲兵的搀扶,一屁股坐在地道内,深深地看着左良玉,问道:“对面的是左昆山左总兵吧,老张我这次栽在你的手上,也是不亏!”
“老张我刨了皇帝的祖坟,这番想必要被千刀万剐了,就像是高闯王一样。不过你左昆山听说嚣张跋扈,麾下兵将个个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你老左也不闻不问,之所以皇帝和朝廷不追究你,是因为要留着对付我老张,如今我老张也要死了,你也就没有用了,狡兔死走狗烹,不知道你老左还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哼哼哼!”
左良玉听了心中一寒,张献忠所说的正是他日夜担忧的。这些年,他汲取诸位大将败亡的教训,手上的兵马是他的保命符和富贵来源,进兵剿寇安全第一,总是弱兵友军在前,如有胜机他在进兵,如有风险,即使是督师巡抚三令五申他也是绝不向前,唯恐失败后为朝廷抛弃。而为了得军心拥护,他又对军纪全然不加节制,麾下兵马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劣迹斑斑,早为各地士绅和御史参奏,只是就像张献忠说的,因为剿寇需要,朝廷才对他格外优容。
可若是就这样放了张献忠,他又万分舍不得“平贼将军”的官印,一时之间,左良玉脸色忽红忽白,第一次如此的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