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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峒跟在骆琦身后,沿着小路一直走。他们绕过了山坳,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二人脚下的地势还是偏高的,眼前的一片开阔地却地势低洼。村民的房子依山、依水而建。白墙黑瓦,绿树成荫,小河环绕村子而过,村里朴实的老人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乘凉。小孩子们在旁边跑来跑去,开心的玩耍。
村庄里,鸡鸣声、狗吠声、牛叫声,再加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汇成了一曲生气勃勃的晨光曲。
骆琦一边走,一边用方言跟他们打着招呼。
李峒走在骆琦身后,接受着他们的目光洗礼。有惊讶的目光、欣喜的目光,李峒都欣然接受,泰然处之。他严格按照眼神礼仪的规范要求,面带微笑,用柔和的目光去注视他们,以示尊重和礼貌。还发出“哎,嗯!”的回应声。
“你听得懂我们的方言?”两人走到了人群之外,骆琦好奇的问李峒。
“听不懂啊!”
“听不懂还回答得那么好?”
“我猜的。”
“……”
“他们说什么了?”
“说你长得好看咯。”骆琦用手捂着嘴在笑。
“村民的审美不错,眼光不赖。呵呵,怪不得呢!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我呢,盯得我心里都直发毛的。”
“哈哈。”骆琦笑了,笑得像银铃一般,半入河风半入云。
“小香?”不远处的田地里,一个妇女模样的人在地里劳作,听到骆琦的笑声,抬起头来。
“哎!招弟!”骆琦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喊出一个名字来。
李峒目瞪口呆,心里万分感概,这村里人的名字到底有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李峒站在一旁,听着她们聊天。这回他听懂了,因为她们说的是普通话。
聊了一会,骆琦摸了摸在一旁蹒跚学步的孩童的头,跟蔡招弟告了别。
骆琦跟李峒两人继续沿着村庄的路走着。
“她真是你的同学啊?年纪轻轻的,都有两个孩子了?”李峒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样。
李峒想到刚刚那个被他认作是妇女的女子,年龄居然只有十几岁,心里突然感到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蔡招弟背上背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在地里锄着草,脚边蹲着一个满地爬的男童,有模有样的帮忙薅着杂草。这个画面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啊!她读完初一,初二就没读了。大家当时还猜她辍学是因为要帮家里人干活,没想到是嫁人了。”
“年级这么小,发育好了么?就嫁人!”
“……”骆琦听到李峒说发育两字,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生理期经历,脸颊突然红了一片。
“你怎么了?”细心的李峒发现了骆琦的脸色变化。
“没什么。”骆琦收拾好情绪,继续说:“她家里实在太穷了,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但她等不到学好知识,就被逼着嫁人了。那个男人大她十多岁,若不是被命运所逼,谁会那么早就嫁人。她以前读书比我好,大家都以为她会很有出息的。”
骆琦的目光看着身后离自己不远处,弓着身子在地头劳作的蔡招弟,鼻头发涩,突然一串泪水从她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骆琦没有发出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是为蔡招弟而流,也是为命运不公而流。
“小傻瓜。”李峒帮她擦掉眼泪。
李峒看到骆琦落了眼泪,心疼得要死,感觉他的世界都下起了雨。
“她刚刚夸你了,你应该听到了吧。”
“嗯,我又不聋。”她们说的是普通话,李峒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别人夸我千百句,不如你说我一句。”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啊,呵呵。”
“……”骆琦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说了句,“我喜欢你!”骆琦的声音很轻,李峒还是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的。
“你是神经衰弱了?还是精神分裂了?”骆琦看他一路上无缘无故的发笑,终于开口问他。
“没啊,我开心不行啊。”他听到她说她喜欢他,他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就像是地震来袭,震得他的世界一波未平余波又起。
“骆琦。”
“嗯?”
“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怎么突然有感而发了?”
“嗯,我在想,你要是像那个招弟一样,因为贫穷而向命运低下了头,我们就不可能相遇了。”
“嗯。”骆琦此刻也很感谢命运,感谢曾经不屈的自己,感谢缘分,让她遇到了李峒,她认为最好的人。
李峒看着路旁的田地里,庄稼绿油油的惹人喜爱,除草的人们,挥汗如雨。不等李峒敞开思路、毫无拘束地想象。
“狗剩?”骆琦突然朝着前方喊了一声。
正在他们面前奔跑的小男孩猛然一惊,停下了脚步。
“噗!这名字真是绝了!”李峒嘴角大大的上扬,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他已经无力吐槽这些村民的名字了。
“咦,骆琦姐?真的是你啊!”那个叫狗剩的男孩回过头,看到骆琦的一瞬间,两只眼都在放着光。
“喏,这个给你。”骆琦拧开雪碧的瓶盖,将汽水递给狗剩。
“……”李峒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这是骆琦从C县带来的,“珍藏”在行李箱里的唯一一瓶雪碧。刚刚他在路上想喝,都不给的,现在居然给了这个叫狗剩的小男孩。
“咕咚咕咚!”狗剩把嘴凑到瓶口处,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啊!真爽!谢谢骆琦姐。你真好,每次回来都给我带汽水喝。”狗剩抬起手臂,用手背抹了抹嘴。他笑得眉眼弯弯,目光清澈,宛若初升的太阳,跳跃而又有活力。
骆琦搂着狗剩的肩膀向前走,亲热的像亲姐弟一样说说笑笑的。李峒跟在他们身后走着,嘴里犯嘀咕:有病啊我,居然吃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的醋。
转瞬间,他们三人走到一间茅草屋前,狗剩进屋搬出三条板凳,在屋门口依次排开。
“骆琦姐,哥哥你们坐。”狗剩说完,就拿起院中的一个竹制背篓跑开了。
“……”李峒人高马大,坐在小板凳上显得很拘谨,非常不协调。
“狗剩家种了很多苹果,也是没销路,很多都烂在了树上。”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没销路就去跑出销路来啊,他们都不出去跟商超谈业务的么?”
“五年前,狗剩的爸妈离婚了,他妈妈说是去外面打工了,但这几年来,家也没回过一次。他外公年纪也大了,连镇子都很少去,更别说县城了。只能靠每月百来元的养老金来养活他。”
“额……”李峒难以想象,爷孙俩靠一百元是怎么度过一个月的。
“这小孩很可怜,有年冬天他被冻得满脸通红,手上也长满了冻疮,我也是那时候才注意到他的。”
“他怎么住这种地方呢?”李峒刚刚在村里转悠,没发现有人还住这种茅草屋的。
“他的房子被他不小心烧没了。”
“他这么调皮的?”
“不是啊,是有年冬天,他发现他人在学校的时候,他外公就舍不得烧煤取暖。每次他回家握着他外公的手,都觉得格外的冰冷。那天他在去学校前,偷偷生好了炉子,想把房间弄暖和一点。谁也没想到他的外公在那天出门了,等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浓烟弥漫了,着起了大火,家也烧没了。”
“你每次回来都给他带汽水么?”李峒想起刚刚狗剩说的话。
“嗯,有一次村子里有人嫁女儿,他远远的看到地上放了一扎的雪碧。散席之后,他问吃了宴席的伙伴,知道那是一种汽水,喝到嘴里会有冒泡的感觉。”
“呵呵,的确可怜,连雪碧都没喝过!”
“嗯。”骆琦想笑,却哭了。
“害,你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李峒看她哭,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有点酸酸的。
骆琦缓了缓情绪,说:“有一天,狗剩他抱着一个“雪碧”空瓶躺在他家附近的小路上,一嘴的白沫,两眼翻白,浑身也抽搐着。要不是被路过的村民发现,人就没了。”
“怎么回事?”李峒惊愕。
“那天,他把他外公买回来的,雪碧瓶子装的洋油,当成雪碧喝了。他没喝过雪碧,觉得雪碧可能就是那个味,结果把一整瓶洋油都喝光了。”骆琦说完这些已经泣不成声,用双手捂着脸。
“哎呀,不哭了,不哭了!我媳妇怎么这么感性。”李峒用手臂揽过骆琦,把她拥在怀里,“你是受了多少苦,才会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啊。”李峒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不得不承认,骆琦是个像阳光一样的奇女子,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了阳光,充满了正能量。他的一颗心也被她温暖着,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骆琦姐,哥哥,你们吃苹果。”狗剩洗好了两个苹果,递给骆琦和李峒。
这一会的时间,狗剩已经摘回来一筐的苹果,个个又大又圆,红彤彤的,娇翠欲滴的。
“这苹果品质这么好,怎么会愁卖?”李峒看着手中带着水珠的苹果,咬了一口,香甜可口的汁液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李峒的心里突然有张蓝图,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