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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远还未出声,脸上就先堆了笑容,走近了去,轻声唤道:“师姐!”
白衣女子站直身体回过头来,孤傲清冷的容颜一如往昔:“师弟?”她脸色如常,只口音中带着些许的讶异。
明道远立刻点头:“有些日子没见师姐了,这几个月师姐可好?”
素问目光越过他往黎雨初身上一瞥,就露出嘲讽的笑容来:“我说呢,平素里你一年里未必来一次,今日怎的就来了,原是为了她。”
她说着弯腰提起地上的水桶转身就往屋里走,很有一副不想搭理他们的架势。
明道远腆着脸跟在她的身后,积极主动地去提她手里的桶:“还是我来吧,这桶水挺沉的。”说着又往那些药草上看了眼,赞道,“师姐将师父留下的这片药地发扬光大了啊!”
明道远是有一技傍身的名医,走到哪向来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求别人的,而且他性子也耿直,所以即便是跟权贵们说话,他也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黎雨初还从没见过他用这么一副讨好巴结的姿态跟人说过话!若是为了帮她,而让他委曲求全,那让她怎么好意思呢?
黎雨初心里有点小小的歉疚,满心的不是滋味。
谁知,明道远如此的放低姿态,那素问却丝毫不领情的样子,明道远这样自重清高的人遇到她这种倔强清傲到骨子里的人也是没法子了。
她偏了身子让开明道远的手,只斜斜睨了他一眼,尖酸道:“怎么,你这是小瞧我武功不如你吗?”
明道远只得讪讪地缩回手,赔笑道:“哪里,你是我的师姐,无论是医术还是武功都是得师父真传的,怎会不如我,是我不如你才是。”
素问似笑非笑哼了一声:“你少跟我装蒜,这些年你在外头医术是突飞猛进的,别以为我整日里不出谷就什么也不知道!现如今你治好了地垄郡的瘟疫,更是得意了吧!”说着说着,口气渐渐酸起来。
明道远大约是太了解他这个师姐了,只憨憨笑着摆手道:“哪里的话,也是我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了而已,这是师姐没出谷,若是师姐出谷了,治疗瘟疫的事哪能轮到我呢?”
虽知道他只是恭维的话,但素问似乎被他哄得心情好了许多:“算你识相,进屋来吧。”
明道远心中一喜,正要回头去招呼黎雨初,却听素问接着又说一句:“若你进了屋就要为她求情,那还是趁早别进的好。我让你进屋是看在我们几年同门的份上,但并不代表我愿意听你说些废话!”
她玲珑心窍,自然知道明道远所为何来,先就将他的话头给堵住了。
明道远停住脚步深深叹息道:“师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与六王爷相交多年,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这种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一旦他得知了你的作为,只怕是日后跟你再不会相见了。”
他一说这个,素问立时就火了,雪白素净的脸上涨出两片红来,激动道:“是他食言在先的,他若跟我撕破脸面,我不怕违背当初在师父面前立下的誓言,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这么一说,明道远不吱声了。这个师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当真将她惹怒了,只怕她真能什么也不顾。
瞧见明道远如此反应,黎雨初大概也猜出了素问刚才话中的意思,明道远说过,她在师父面前立下过誓言说这辈子绝不会杀人,但若云昊天当真将她惹急了,她很可能会违背誓言杀了她,让云昊天后悔一辈子。
素问目光冷冷地扫到黎雨初的脸上,眼角隐着不屑:“我当你是个怎样特别的女子呢,原来不过如此,到头来不还是搬了救兵来帮你说情了么?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云昊天,好让他跟我闹翻?”
她说着止不住地冷笑,“说到底还不是怕死?你怕云昊天当真跟我闹翻了,我一怒之下会不管你的死活,不给你解药,所以才不敢告诉他吧?偏偏你还要做出一副深情似水的模样,对外说什么怕他担心耽误他的大事之类的,哄着我师弟来帮你求情!”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鄙视,“你这样惺惺作态的女子我看得太多了,就不要在我跟前做戏了。你若想好好活,现如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乖乖的到百草谷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若再耍什么花样扰得我心烦,我也不怕违背自己的誓言!”
“师姐,想必你是误会了,二小姐不是——”明道远连忙要为黎雨初解释,却被黎雨初打断了。
黎雨初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冷冷地截断了明道远的话,对他道:“明神医,不必为我解释了,以你师姐的性子,就算你帮我如何解释,也是无用的。”
她说着昂首看向素问,朗声道:“你不是就想让我到百草谷来么,你放心就是,正如你所说我是惜命的,所以我定然会来,但不是今日。”
她说着转身面向来路,对明道远道:“明神医,我们回去吧。”
明道远支吾道:“这怎么成,我说过……”
黎雨初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明神医为了我这个朋友已经尽力了,我很感谢你,但这世上不是事事都能如人意的,若我最后的路只有来百草谷这一条,那我就来百草谷好了。”
明道远不知说什么,黎雨初就率先往外走去,他只得叹息一声跟着也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明道远脸带歉意叹息道:“实在是对不住了,二小姐,我没想到师姐对这件事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黎雨初脸现感动道:“我要感谢你才对,自我与你相交以来还从来没见你对人说话如此低声下气过,这都是为了我,你为我做到如此份上,我已经是感动不已了,如何受得起你的道歉呢?
“其实我自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想来你这师姐的性子就是执着倔强的,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性子等上一年了,往往只有执着而意志坚定的人才会有如此的耐性。”
明道远噎了半天愁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呢?难道你当真要到百草谷来吗,你若是来了,我只怕师姐再不会让你出去了。”
“不然如何,难道我就让自己皮肤溃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下去吗?若当真是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我不能死,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儿子,还有关心的夫君,我必须为他们活着。”黎雨初说着脸上的神色越发坚定,“我相信,只要活着,总会有法子的,顶多就是时间花费得多些而已。”
她说着又笑起来:“现下我还不能就去百草谷,家里还有许多事需要安排,而且——”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甜蜜的憧憬,“我至少也得等六王爷回来才行。”就算不能跟他当面告别,也至少要来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夜晚吧。
她看向明道远:“所以我还得求你帮我调药,让我的皮肤没么快溃烂。”
明道远脸色郑重地点头道:“你放心就是,我会尽量想法子让你的皮肤不溃烂的,同时我也会想法子制出解药来。”
黎雨初笑道:“若你能制出解药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明白,这个解药想制出来只怕是千难万难的。那素问研究毒药多年,既然敢放心让她跟明道远走,就必然不怕明道远制出解药来。
马车回到京城,黎雨初让车夫先送明道远去百草堂,然后才自己回了府,这么来回一折腾已经是晌午了,春.水守着一桌子的饭菜戚戚地望着门口。
瞧见黎雨初回来,她眼圈一红几乎要哭了似的,黎雨初好笑地嗔她:“你这个傻丫头,我不过是出了半日的门,你竟连饭也不吃的等着我,还要哭,难道你是未断奶的孩童,我是从未离过你身边的老娘么?”
这个比喻将春.水逗乐了,她狠狠擦了下眼睛,连忙地端了饭碗递到她手上:“小姐别嘴贫了,忙了大半日的,快些吃饭吧,可别把自己给饿着了。”
黎雨初确实有点饿了,也不客气,接过饭碗就大口吃起来。
春.水在旁边看了,眼圈就又开始发红,声音低低道:“小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个病定然不是小事,我跟着你那么多年,你什么性子还能不知道吗?”说着竟哽咽起来。
黎雨初也觉得嗓子里发堵,却故作轻松道地嗔道:“你这个丫头尽胡思乱想的,我能有什么大病,我才二十岁出头而已,即便是有病也得到了年岁大些好吧?”
春.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总觉得小姐这病来得蹊跷,再看今日明神医找你时的神色,我便觉得不是简单的了——”
她说着拉住黎雨初的袖子,低低求道:“小姐,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了,早将你当亲姐姐看待,有什么事你是不能跟我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