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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的雨丝丝冰凉,云昊宇赶上自己就藩的队伍时,半个身体都已经湿透了。
长随尔多见状立刻拿了干净的毛巾来给他擦头发,同时将他推进马车:“王爷,还是换套干衣服吧,这寒冬腊月的衣服都湿了,太容易受风寒。”
云昊宇随意地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这个时候他倒希望自己能得了风寒,那样就不会感觉到心痛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见过了黎雨初,在那个小镇客栈的房间里,他拥抱了她一下,但这是最后一次的拥抱,因为他们后会无期了。
他对她说自己再不会娶妻,那是他对阮家发下的誓言,但其实是,他这颗心早已装不下别人了。
晚上,他们在官驿落脚,半夜里他迷迷糊糊的觉得身体发冷,便叫了尔多。后来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直睡,隐约的听见有人说:“王爷这病是内伤加外感,定要好好调养。”
隔了一日,他们继续上路,但是他咳嗽厉害,不再骑马而改坐马车。
如此行了半个来月,越走倒是越暖和,但他的咳嗽却始终不好,这日,他们途经一个小镇子,尔多对他道:“王爷,听说这里的馄饨十分好吃,王爷要不要停下来吃一碗?”
这些日子,大约是风寒的缘故,王爷的食欲始终不振,可把他这个伺候的人给急死了。
云昊宇挑开马车的车帘,外面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阴郁被这阳光扫去了些,也有了点兴致:“好。”
让队伍在镇子外面就地休息,云昊宇和尔多徒步走进镇子去。
通往镇子大路的路口上有个馄饨摊,摊子上坐了不少人,都在吃馄饨。
尔多翘首看了看道:“王爷您等会,我去让他们给您空个位置!”
云昊宇拦住他:“不必了,不要仗势欺人,跟我封地的百姓们坐在一起吃馄饨也挺好的。”
尔多点点头,随着他走到摊子那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同时高声喊:“老板,来两碗馄饨。”
云昊宇侧身捂着帕子咳嗽起来,尔多赶忙帮他抚背顺气,同时嘴里嘀咕:“这大夫医术不行,明明就是受了风寒咳嗽,怎的喝了这么久的药,公子的咳嗽都不见好呢!”
好容易等着云昊宇咳嗽稍减,尔多又赶忙拿了帕子出来将云昊宇身前的桌面擦一擦,他的动作有点大,碰到了旁边坐着的白衣女子的胳膊肘,那白衣女子顿时挑了个馄饨扔在了云昊宇的身上,浅蓝色长衫立刻就落下了一块水渍。
尔多立时火了,拍桌对那女子喊起来:“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就将馄饨扔在我家公子身上!”
听尔多这么一喊,那白衣女子转过身来面对了云昊宇。
云昊宇看见她清雅的脸庞,微微一怔,心里有点疑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那女子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冷笑着站起来要走。
尔多不依不饶地拉住她的袖子喊道:“咦,你这人真没礼貌,扔了馄饨二话不说就要走,快点向我家公子道歉!”
女子稍微一动就挣脱了尔多的手,脸带嘲讽道:“是个公子就可以仗势欺人了?”
“我怎么仗势欺人了,你故意将馄饨扔在我家公子身上,我让你道个歉怎么了,过份吗?”尔多据理力争。
“你不想想那馄饨怎么会掉在你家公子身上的。”女子冷冷回答。
“不就是刚才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么,你至于这么小心眼么!”尔多气道。
旁边吃馄饨的百姓中有人说:“这位小哥,这可怪不得那姑娘啊,是你碰到她的胳膊才让她失手将勺子里的馄饨掉在你家公子身上的,说起来该怪你自己才对。”
多尔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去看云昊宇,云昊宇似笑非笑地对他道:“是你错怪这位姑娘了,还不跟她道歉?”
主子这么说,多尔没话可说,只得对着那女子抱了个拳,很是尴尬道:“姑娘,对不住了,是我的错。”
女子抚了抚自己的袖子,淡淡道:“怀南王倒是个讲理的人。”
见她点出了自己的身份,云昊宇脸色微变:“你、你怎么知道……”
“怀南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又或者是,你的眼睛里向来就只有一个女人?”女子露出嘲讽笑容,接着又道,“这里水土热,怀南王阴虚内热,咳嗽未愈,来了这里切忌不要贪凉。”
她转身欲走,云昊宇飞快地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关于她身份的信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喊起来:“素问!”
这便是那位当初说可以给黎雨初换皮的大夫,明神医的师妹!
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当初正是她害得黎雨初脸上长了个大疤不得不离开了京城,不过最后一次见黎雨初,他看见她脸上的大疤没了,黎雨初说那疤是假的只不过是自己和素问的一个赌局。
试问什么样的女人会用让别人脸上生疤来试探男人心意的,她会跟黎雨初打这样的赌,可见她的内心也是阴暗的。而且此女行事作风与常人很是不同,无法揣摩她的行为。
但到底这女人好意提醒了自己一句,出于君子风度,他也该道个谢才对,秉着这样的想法,他疏离地抱拳对着她的背影高声道:“感谢姑娘好意提醒。”
素问点头,略略提高声音:“世上的病五分在身,五分在心,若你心中郁结,即便是再好的药也无法治好病。需知,放弃执着,便是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着,她用锐利的目光盯住他:“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可是大丈夫?”
云昊宇脸色一下子冰了,这个女人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拼命埋藏的伤口,让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想藏都藏不住,只能硬生生忍着剜心的痛疼!
其实这些日子咳嗽一直不好,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之前的大夫也说过,情志影响很大,潜意识里他其实是并不想自己的病好的,似乎,咳嗽好了,他也会将那个深埋在内心里的女人给忘记了似的。
一声轻笑,不无嘲讽。
云昊宇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瞧见她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来,怀南王不是大丈夫!”
尔多不知道主子心中曲折的心思,听素问这样说云昊宇,很是不忿:“你这个女人,胡说什么呢!我家公子若还不是大丈夫,谁是?”
素问并不答话,转身就走。
尔多指着她的后背气骂:“公子,你看这个女人也太不像话了吧!”
云昊宇没答话,重重地坐下来沉声道:“吃馄饨。”
只想着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她口中的“不是大丈夫”,云昊宇赌气似的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
尔多很是惊喜:“公子,您的食欲恢复了耶,看来身体很快就会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当要想起黎雨初的时候,他的耳边就会不自觉地响起素问的那句话“怀南王不是大丈夫”,然后他就会狠狠地甩头,将那个美丽的脸庞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
他强迫自己好好吃饭,少思少想,没过几日,他的咳嗽就真的好了。后来到了王府,云昊宇便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打理封地事务上。
日子在忙碌中渡过,转眼间就到了夏天。
这日,尔多来报:“王爷,西南那边山地族派人送了请柬来,说是山地族大首领要过七十大寿,请王爷您去赴宴呢!”
云昊宇立刻将请柬拿过来瞧了瞧,笑道:“是九舅亲手写的,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就去给外祖父拜拜寿吧。你去府库里看看,拿几个最珍贵的礼物,我要带去给外祖父。”
第二日,他就带着尔多轻装上路了,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山地族在他封地的西北方向,轻装骑马的话,不过一天路程,他们早上出发,傍晚便到了。
进了胡家,率先迎接出来的是胡廷,他的手里还牵了一只很壮很高大的黑狗。
“你怎么还牵了只狗?”云昊宇看着那长相凶猛的狗,对胡廷笑问。
“王爷可别小看了这只狗,他能嗅着味道找人,是前些日子公子的朋友送他的,公子可宝贝它呢。”胡廷还没回答,他身边的随从就先抢着说了。
云昊宇蹲下.身来拍拍那狗的脑袋,对胡廷说:“走,小舅,带我去见外祖父!”
胡廷将狗绳交给自己的随从,搂着云昊宇的肩膀带着他去了前厅。
多少年没见自己的外孙了,胡兴瞧见云昊宇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当着自己众多妻子儿女的面就道:“我胡兴若是有这样本事的一个儿子,早就将大首领之位传给他安享晚年,又怎么会到这把岁数了,还要为了族中事务忙东忙西!”
几个妾室有的点头应是,有的不以为然,云昊天笑道:“外祖父,您是自己办事细致妥当,所以瞧别人的时候眼界就高了,几位舅舅都是能干的人,您也不要过份苛刻了。再者说了,您老当益壮,还能再做个二十年的大族长呢,不用考虑什么传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