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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一番言语把离秋水可吓了一跳,看着这么温柔的伯母居然也这么……要强?红衣女子转头看向张木流,发现那个讨打的家伙翘起嘴角,像是对她说“没听过有其子必有其母吗?”
果真是用不着张木流为她解释,穿着黑裙的何紫棠不耐烦的喊道:“数三个数儿,你要是还在云海晃悠,我就送你去见你祖先!”
云海之上有个络腮胡汉子皱着眉头往下看,心说这一个平常妇人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老子分神修为是摆在这里好看的?可没等他说话呢,便听下方那个黑衣妇人说道:“一”,这汉子眉头皱的愈深,想着等她说完三又怎样?结果一个巨大巴掌迎面扇来,这汉子络腮胡子都被剧烈罡风吹的往后杨,一声巨响后他便如同脱弓长箭似的往南海坠去,要是没人去捞他,估摸着起码得在海上躺到开春。
张木流跑去厨房端了一小碟油泼辣子出来,夹了一筷子搅在碗里便大口吃面。也没理会离秋水那张的都能放下鸡蛋的嘴巴,只是心中暗自说道:“我这脾气是随谁的,这下儿不用说都知道了。”
离秋水好半晌才缓过神,看着眼前神态自若的妇人,都不敢叫伯母了。她极小声问道:“何姨,二和三呢?”
何紫棠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恍然大悟道:“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二三。”
张木流辛苦憋着笑,离秋水嘴角抽搐不停,心道:“这绝对是亲生的!”
她偷偷传音张木流,问道:“何姨究竟什么境界了?”
青年一边剥蒜一边答道:“不晓得,反正你要找的那个赣巨人是个合道期,给她一道分身一巴掌拍飞了。”
离秋水暗自盘算一通,一巴掌拍飞合道?那最少也是炼化了数条道则的炼虚巅峰修士了。他又不知不觉想着,那个惹祸精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儿,那位女子不知道得多憋屈啊!跟婆婆吵架?应该没可能的,这一巴掌谁受得了?
何紫棠的宅子虽然不大,可多睡下几个人还是可以的,离秋水挑了最靠近湖边儿的屋子,坐在屋顶不断发呆。
再过个几天都要过年了,天上哪儿还有月亮,最多就有淡疏星辰挂在头顶。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双臂环抱着剑,把下巴抵在自己胳膊上,看着水中映出的星辰。其实收到张木流的传信,她就直接来了洪都,离百越才多远?半个时辰御剑就到了。一路鬼鬼祟祟的跟在青年身后,看着他走进胡府,看着他一剑砍飞了两个元婴修士,后来的斩石龙子,喝酒,她都在偷偷看着。
张木流可能不会知道,他掏出那道火折子时身上杀意有多浓。离秋水从来脾气都很火爆,幼年学剑时总是会不知为什么心中十分气愤。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老头子递给他一把柴刀,说道:“有本事你就把院子边儿上的树全砍了。”
小女孩拎着柴刀便咬着牙死命剁砍,可还没有砍断几株小树就不气了。老人笑咪咪的走过去把离秋水砍倒的小树拽回来劈成一截一截的,然后与捡来的柴禾堆放到一起。几次以后老头再让离秋水去砍树她也不去了。这个红衣女子为数不多的耐心便是由砍树砍出来的。
所以她会觉得,砍出来几剑,会让人轻松些。当然她也知道,说救不活那个女子时,那一瞬间的杀意是实实在在的。
离秋水极少会有这种小女子作态,此刻她怀中抱剑,右臂撑着膝盖,漂亮的脸蛋儿斜靠在手掌上,看着水中倒映的无尽星辰,好似在问“星星为何这么多?”
……
胡家终于算是挣脱了那道扼住喉咙的枷锁,胡潇潇身受法咒之事也只有胡汉庭一人知道,昨夜他也独自蹲在池塘边上抱头痛哭。男人是不该有那么多眼泪,可男人也是人的!张木流见过多少陪着家人看病后笑着说钱足够了的汉子,其实口袋里也就是一顿饭钱了。
大年三十了,青年还是没有换掉一身青衫,带着两个小丫头上街买烟花爆竹。今夜估计热闹喽,胡洒洒一家子也会到湖畔的小宅子,两家人一起过年。胡潇潇不会来的,这个倔强女子在黄尾石龙子死后便自碎金丹。张木流知道,她觉得那颗金丹恶心。
天刚刚擦黑胡汉庭带着妻女便到了湖畔宅子,也不知听谁说的,这儿的一对母子都是极爱饮酒的,这个终于卸下包袱的汉子便拉了三车酒过来,张木流无奈瞪眼看着胡洒洒,小姑娘嬉笑着跑进院子,十分自来熟的跑去找另外两个小丫头玩闹。
胡汉庭硬是拉着张木流坐在台阶上喝酒,这汉子只是不停饮酒,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唉!要是真能做我女婿该多好!
张木流笑着说:“潇潇与洒洒都是我妹妹,胡叔叔放心吧。”
夏红则是与何紫棠坐在亭子中聊天,一个爱喝酒的与一个不会喝酒的居然聊的不错。
胡洒洒看到那个红衣女子便不停撇着嘴,心中不停腹诽道:“我姐姐可比她漂亮多了!也怪姐姐,这么好的机会居然生病了。”
青年有些遗憾,廖先仁与姜水常都没有来。
不多就便把胡汉庭喝翻了,论酒量,今日没背剑的青年可是谁都不怵,毕竟是个换牙的年龄就饮酒如吃饭的孩子。
莫淼淼捧着一碗饺子,小碎步跑到乐青跟前,轻轻放下碗后咧着嘴道:“是不是怕我忘了你啊?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笑了一会儿便有些伤心,皱着眉头嘟嘴道:“哥哥要走了,可能不会带着我。”
三个小姑娘都知道这个大哥哥明日就会走的,所以围着张木流不停嬉闹。何清颖更多算是何紫棠的徒弟,哪怕算起来没跟哥哥在一起多长时间,可还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她撇着嘴巴问道:“什么时候再来啊?”
张木流笑着说:“等路过就会来的啊!”
胡洒洒便更伤心了,这三个小丫头她算是最大的了。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百宝囊,绣的像是个鲤鱼,可实在是有些……写意了。踮起脚递给张木流后说道:“想我了就打开看看,要特别想的时候才可以噢!”
张木流摸了摸胡洒洒的头,转头却发现莫淼淼不见了。放开神识寻了一番,才发现小丫头抱着乐青蹲在湖畔流眼泪。
安慰好这边儿两个小姑娘后,青年缓缓走到湖畔,蹲下来侧着身子歪头看向小姑娘,一副惊讶模样道:“呀!我家淼淼咋滴啦?躲在这里掉金豆呢?”
小女孩嘟起嘴巴抽了抽鼻子,也没搭理青年,只是轻轻摸着乐青的头。
张木流十分无奈,只得缓缓道:“等我再回来这里便带你去我家乡好不好?”
见莫淼淼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张木流便站起来弯腰按着小丫头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哥哥也想带着你的,可我怕照顾不好你。”
小丫头终于开口,抬起头扑闪着大眼睛说道:“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张木流抱起莫淼淼,伸手擦掉小姑娘脸上的泪水,温柔道:“很快的,你放心,哥哥不会丢下你的。”
小丫头又说道:“要带着乐青吗?”
青年略微思量了一番,笑着道:“不带它,让它陪着你。”
气海中盘瓠神魂又开始骂了:“他娘的你要把我留给这个小丫头?那我不是要被她折磨死?”
张木流以心声回复:“乐青!我分你一半神魂回去,你要保护好她。”
这是张木流第一次对着盘瓠喊出乐青两个字,这头上古异兽有些发愣,不多久似乎想起了这丫头的恐怖身世,于是咽了一口缓缓点头。
青年放下小丫头,指着乐青道:“你可要照顾好乐青,他也是个苦命的。我现在就能让他长大你信不信?”
莫淼淼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还是摇了摇头,一如张木流钓不上鱼时的眼神,他说道:“我知道哥哥厉害的,可再厉害也不能让生灵一下子长大吧?”
张木流笑着从手中溢出一抹金光,瞬间钻入乐青体内。只见那只毛茸茸的小狗身形有些变大了,脑袋上的犄角也缓缓长出。
乐青重新有了一半的神魂,现在相当于合道境界了,可他还是不敢与眼前两人抱怨。可不光因为年轻人手里拿着他的命脉所在,也远不止莫淼淼有个恐怖家世。而是因为这儿就有一个抬手便能将自己拍死的存在。何紫棠虽然真身不能远离此地,可即便是一道分魂都是有巅峰炼虚修为的。
到底是有龙麒之称的神犬,虽然还是小狗儿模样,可一对犄角长了出来,脸也尖了一些,瞧着漂亮极了。小丫头高兴的大叫不已,好奇的摸着乐青的犄角,问道:“乐青啊乐青,你以后一定能找一个很漂亮漂亮的媳妇儿的,至少也是一只长得不输你的漂亮小狗。”
乐青张开狗嘴便口吐人言:“我的小祖宗唉!我是盘瓠,是神犬啊!娶个母狗算怎么回事?”
本想吓一下这个小丫头,结果他发现小丫头一听到他口吐人言,更加好奇了。拉起乐青的前爪惊奇道:“呀!不光是长肉了,都能说话了!哥哥好厉害啊!”
乐青转头看向张木流,眼神中无不流露出一句话:“姓张的你杀了我吧!”
……
人活一世,重逢与离别是参差各半的。总会有一些不是故乡的家乡,总会有一些不是亲人的家人。
一个青衫背剑的男子与一位红裙背剑的女子并肩出来洪都城,朝西南去,那边儿有一个变着法儿作死的合道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离秋水忽然转头古怪道:“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子是谁?”
张木流不想搭理,奈何女子死死盯着自己,便只能说:“说可以,但是不能笑。”
离秋水板着脸说:“我是那样儿的人吗?怎么可能拿别人寻开心?”
青年这才缓缓道:“我家乡是个小山村,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我是一姓长子不错,可也有几个出生晚的,明明比我小,却算是我爹一辈儿的。村子最高处是学塾,男女皆收,要是没钱的话拿些粮食便能入学。”
张木流转头看了看离秋水,发现这个脾气如同衣服般火爆的女子一副你接着说,我听着呢的表情,便无奈继续道:“书桌是可以坐两个人,我旁边的小女孩就是按辈分来说,我要叫她姑姑的。可我觉得她很漂亮,有一天老夫子不在,我就一直盯着她,不多久她便脸色通红。我看了好久,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我喜欢你,结果她无动于衷,我以为她没听见呢,就又大声说了一遍,结果她瞪了我一眼就不理我了。我还是不死心,接着说了好多遍,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她终于说听到了听到了,别喊了。”
离秋水插了一句:“那她喜欢你吗?”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道:“那我哪儿知道去!只不过后来她对我有了很多笑脸。那天回家路上我追上了她,悄悄说了一句话……”
离秋水好奇道:“是问那个女孩喜欢你吗?”
张木流憋了半天,最后才小声道:“我其实是说……你回家不要告诉你爹爹。”
离秋水转过头双手捂着嘴,不停发出噗呲声。张木流皱眉道:“说好了不笑的啊!”
红衣女子咬着嘴唇转过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双手捂住脸哈哈大笑。张木流气得不轻,拿出酒囊灌了一口酒后感叹道:“她都嫁人了,你笑个差不多得了吧?”
见离秋水依旧笑个不停,青年只能御剑往西南去。飞在前方的青年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心说我跟她说这个干嘛?这还不得被她笑几十年?
红衣女子在御剑在后方不远处,嘴里念叨着:“厉害啊!回家别告诉你爹爹?哈哈哈哈这家伙怎么想的?”
两人都没有全力御剑,毕竟大年初一的,天空中要是巨响不断,怎么说都是很扫兴的。
离秋水又遥遥问道:“你说那个巨人会不会跑了?还有何姨拍飞的那人是谁?”
张木流气笑道:“一口一个何姨,你认识我娘才一天唉!”
红衣女子一副小女人作态,娇声道:“那人家与何姨投缘嘛!小女子没认干娘已经很后悔了。”
青年看着漂亮女子不多见的做派,怎么看怎么别扭,没忍住就一口酒猛然涌出,可还是被他生生咽下。再转头看时,发现离秋水黑着脸提剑追来,张木流扭头儿就跑。
瞧瞧!这还不是想报仇?
张木流猛然停在云海,下方一片火光冲天。他皱眉道:“我要是没打死单挼余,是不是便不会这样?”
离秋水收了剑,也是皱着眉头道:“不会的,我们越国的那位余真人,极少顾及他人死活,更不会为他人舍命。”
二人缓缓落到一处山头,向下看去只见熊熊烈火,这处山村再无活口。越国是胜神州南部疆土最大的国家,也是境内最错综复杂的地方,大妖横行,古时四大部洲还在一起时,传说中的那座山脉,残存之地大部在如今胜神州的南部,越国境内。
张木流神色冷漠,转头问道:“是那赣巨人吧?”
离秋水咬着牙点了点头。
接着张木流便游方出鞘,剑往西南!
……
张木流愤怒至极,至少数十条人名葬身火海。青年还曾经抱有希望,将其与“木客”联系在一起,可现在看来,二者绝不是同类。
人族之所以殊于妖族,最大的到原因便是人性。无论哪种修士,但凡人族,皆修神、炁,前者为性后者为命,性命双修才可证大道。也是因为这个,自觉大道可期的人族修士决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无论那种修士,到头来还是会趋于三教。
妖族渡劫才会天雷滚滚,因为其并不用修性,只修命便可。可天道绝对是公平的,妖族修士每境便有一雷劫。
天空之上红黑两道直线向西南掠去,不多久便到了越国地界。老远便看得见一个身高数丈,围着草帘,身上长满了黑毛,脚跟反着长的巨人。
果真是那传说中的海内异兽!
张木流拔剑便向前斩去,离秋水紧跟其后也是持剑上前。那怪物口水横流,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根狼牙大棒,挥舞着边往两人砸去。
青年皱着眉头,按这怪物的智力不至于能想到以邪术夺阴元的法子。
最早此类法子都是谣传而来,比如炼丹最早说的是在体内炼出一颗金丹,可总有些人自以为是,以铅汞之物炼丹,后来慢慢的就被些以药入道的修士借鉴,才有了丹药之流。而双修,从来说的都是修性修命,不知何时起便有了男女双修的说法儿,也的确给一些人琢磨出可成之处。可居心不良之人又何其多,这种修法到后来却成了邪修提升境界的捷径,还美其名曰称为采补。
这赣巨人空有合道修为,全然不懂什么神通术法,灵智也是极为低下的,百越也好胡氏也罢,都绝不可能是他在背后作梗。
尽管如此,张木流也不打算饶过他,那村庄的数十条人命与他脱不了干系。两人联手都能打合道剑修,这个全然不懂神通术法的怪物当然招架不住。
那怪物从一开始便大笑不已,哪怕如今身中数剑,依旧大笑不停。张木流皱着眉头使出一式破障,无数剑影刺透其胸膛,最后一把游方穿胸而过。离秋水的剑其实就叫做秋水,如同那日与黑如争斗时一般大开大合,几下就切掉了巨人的脚掌。那巨人吃痛不已,抱着断足直吼叫,可脸上还是一副开心模样。
张木流皱眉道:“背后之人是谁?为何杀了那么多无辜平民?”
离秋水也大声问道:“绯越灭族,是否与你有关?”
赣巨人躺在地上,压断了无数树木,浑身都在颤抖,可还是笑声如牛吼,过了许久后他才硬撑着以脚跟撑起身体,拄着狼牙棒笑道:“人族杀我族入蛊毒,我便以人族为食,礼尚往来罢了。绯越?我清醒之后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绯越族人说的,我族雌者,可做汁,洒中人即病!”
离秋水拧着眉头大骂道:“你一族在我百越联盟肆意挥洒汁水,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疫病,我们就得任由你们践踏吗?”
张木流接着说道:“背后之人是谁?”
赣巨人依旧大笑不止,庞大身躯没了脚掌支撑,站立了片刻便又倒下,此刻已经是只出气没进气了。
闭眼之前这个上古怪物笑道:“我妖族神使便是背后人!”
说罢便整个身躯萎靡下去,一双巨眼怒睁,嘴角还是往上扬着。
游方自行归鞘,张木流抬手打去一道火焰,不多时地上便只剩一团青灰。
方才他说“清醒”,盘瓠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就连麒麟也是几年前才重回人间。莫不是因为天地大变,这些上古异兽纷纷重现人间?可盘瓠也好赣巨人也罢,都是已经重回人间至少二十年了,天地大变才多久?
又是一道理不清的问题。
……
天色放亮时莫淼淼便已经醒了,可就是不愿意睁开双眼。她知道一旦睁开眼睛,哥哥肯定不在身边的。
于是有个妇人走进门轻轻揉着小丫头的脑袋,声音温柔道:“或许过个多少年以后,你也会独自一人背着剑四处游走,也会带着个小丫头或着小小子。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不是不愿照顾好她,是没办法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