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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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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没有感情的语言,发自灵魂的深冷,宛如从冰狱传来。

    “取代……?”取代云根者?

    白祀愕了一瞬,听懂了这句话,脑子本能飞速转动,联想到近几日的种种异象,她很快猜到,这应该就是鱼绡所说的“诅咒”本身,或许她就是鱼绡口中提到的“故人”,那么,她激自己打赌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白祀全身僵硬着,不知是寒气太过凛冽,还是心里太过恐惧,总感觉一股锋锐的无形力量死死压在身上,那模糊的影子从王座上如走如飘而下,越来越逼近。

    那股锋锐的压力一遍遍刮过,如同凌迟处刑,割裂的痛,思考渐渐凝固,层层恶寒从脚底爬上脊背,死亡的恐惧在心底迅速扩散……

    白祀颤抖着关节,尝试握紧拳头,却一次次失败,尝试呼唤体内火文,却又像当初一样,被诡异的寒意迷惑了活力。

    全身冷汗淋漓,濡湿衣衫,她一遍遍尝试,并活动胳膊,她的蜡烛还在腰间,只要把它点燃,绝对能出现转机。

    “这里是……什么地方……?”白祀尝试开口对话,争取时间。

    “垂云…殿……”她答了,但脚步未停。

    “那墓碑……是你的墓吗?”

    “垂云之墓。”又是垂云,垂云是什么?

    “那蜡烛是什么烛?”

    影子默声不答,但盯过来的视线变得更加冷漠犀利。

    随着她不断靠近,只觉如有一座冰川从天而降,胸口涌起强烈的窒息,伴着一股说不出的猩烈之气吹来,犹如野兽的鼻息阵阵喷上脸颊,意识想要反抗,脆弱的身体却率先臣服了,轻易被威慑支配,睫毛颤抖,身体忍不住地开始痉挛。

    影子越来越近,依旧不急不缓,施施然,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她狠狠咬了咬舌尖,剧痛传来,猩甜在口腔蔓延,她集聚全部意识,向右臂积攒气力。

    六米、五米、四米……

    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白祀陡地瞪大眼睛,随着距离接近,她看清了走来的人,却未想真如想象中一样是一团雾,远远看去玲珑窈窕,丰盈柔美是个身材极迷人的女子,近看却哪里都是由雾组成,身子是雾,裙子是雾,半真半幻,全身都被浓浓寒气缭绕,只显现大致的绰约轮廓,没有身体,面容朦胧,只是一团意识的凝聚体。

    难怪,她想要取代别人。

    三米、两米……或许对方凶冽之气太盛,她仿佛像听到了野兽的嘶吼……

    “我名白祀,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她一鼓作气,猛将右臂抬起,摸向绑在腰间的蜡烛!

    一米。

    “白祀……白祀。”雾影飘浮的脚步蓦地顿住,她将她的名字含在嘴里,轻轻念了一次,第二次却似转为了疑惑,那柔软的娇声,微不可查的上扬,宛如泉谷竹笛悠扬而起,无情却动听,“为何…有些熟悉。”她在疑惑中喃喃着,最后冷冷回应,“吾,胧青眠。”

    说完,脚下再度移动,白祀握住烛柄,闪电抽出,冰鳞烛感应到白家血脉,冷色的冰鳞霎时发热,浮起缕缕红光,炎炎烈气一瞬间层层舞动释放,烛芯一红,如炎凤睁开神眼,赤星划破黑夜,火苗升光,缓缓照亮。

    “吼呜!”骤然,一声巨大兽吼如受惊般炸裂在耳侧,雾女背后纤影倏地直立而起,在烛光中疯狂增长,化作庞大狰然的兽形,风雪呜呜而来,刺骨冰气汇集,兽形挣脱大地,浮于半空一米,在万千雪刃中逆卷淬炼,迅速凝成实躯,最后缓缓落地。

    白祀冰眸圆睁,张大嘴巴,瞳孔收缩,呼吸紧屏,她看到了什么?一个人竟然变成了野兽?野兽?那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被吃掉心脏?

    白祀从震惊中回神,看清了兽的形态,那像是一头狼,却全身覆白羽,独目四耳,达恐怖的百米多长,几乎占据了十分之一殿堂,巨大的身躯化作磅礴气势压下,让她喘不过一丝气,它四肢如洪柱,覆森密冰鳞,分九爪,如镰钩,她的脑袋就几乎夹在镰钩缝里,而缝隙里侧……就是那个女人袅娜的雾影。

    她没有消失,召出野兽后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垂着优美臻首,青丝如烟飘飘,冷冷“俯视”着她这个蝼蚁。

    上方再度传来一声悠远的咆哮,风起、雪卷、尘扬,枯朽大殿轻轻摇颤,让人惊悚,然而,白祀却听出那咆哮中夹杂的一丝忌惮与觳觫,她没感觉错,那是对她手中小小蜡烛——八十一火文的恐惧……

    火如熔眸,悠然摇摆,反注视着雾女与巨兽,那是面对敌方满分的自信与倨傲,一抹鲜红蕴在焰底,犹如烈火凝聚的血滴,泛着妖冶的波纹、焚烧一切的炎热高温,凝艳、刺目、神秘,灼灼赤芒,熯天炽地,将所有敌人的脆弱寸寸照进。

    白祀相信,只要将这小小蜡烛扔到雾女身上,那么她就能瞬间灰飞烟灭,哪怕她仍旧被迫躺着,也占据着一半优势,而剩下一半自然是她可能会被爪子拍成肉酱。

    白祀保持警惕,持续和她对峙,雾女伫立不动,巨狼渐渐开始有些焦躁,呜呜喘息低吼,巨大的爪子一抬一抬的,仿佛理智在与本能激烈斗争,她慌忙用一只胳膊肘撑着,向后挪身,防止被踩到,不敢在它眼皮子底下站起……

    时间在压抑中度日如年,仿佛过去了万载,白祀忽感身上压力一轻,不知想通了什么,雾女目光似在软化,沉淀着冰冷的空气中,她淡淡开了口,声如薄玉冷萃碰击,“你…是不是云主。”

    简简单单的一句疑问,白祀一愣,没等她想明白,脑海深处的什么却遽然被引燃了,轰的一声爆炸,炸出五彩斑斓,斑驳陆离,伴着一阵阵冲击的剧痛,就此失去意识……

    等到再醒来,她的眼前重新蒙上了深重的暗纱,这让她很不适应,一次次揉眼球,揉到发涩发红,才颓然放下手。

    她的身上仍是一床白雪铺陈,浮霜浅眠,暗香清泠,跃然在娇嫩晨光中,明媚熠熠,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身上没那么冷的刺骨了。

    少女躺在床上,幽空的目光直直盯着罗帐,看流苏垂暗如水,很久很久,她才再次接受这个事实。

    在大殿里,在最后一刻,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没有死是不是代表逃过一劫?怎么就能忽然回来了?

    没人可以告诉她。

    不过——

    “云主…她好像唤我为云主…云主是什么?…嗯……是垂云…之主?可垂云又是什么?”

    “哈!”她叹口气,用力甩甩头,不想了,那个胧青眠看着像灵智有一点缺失,一定是认错人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知真真实实几天过去,现在的庞阿城怎样了。

    对了,蜡烛!

    她翻了翻床上的雪,结果摸到了两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个手感冰凉细腻,是冰鳞烛,已经熄灭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面薄如翼,手感略显粗糙,如磨砂,掂着很轻,舞起来……很爽。

    嗯?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不对,舞起来?这个难道是剑?她摸了摸刃端,刚触上一毫,指腹顿时一痛,她凑近眼睛细看,上面的确镌刻着几个古老扭曲的铭文,可却一个也不识,这把“剑“的中脊有些微的分隔,不知干什么用的,这东西她唯一能联想到的,就只有大殿上的墓碑……

    可她为什么会拿这个?失去意识后是怎么拿的?蜡烛又是怎么吹的?有人控制着她不成?

    越想她越觉得心惊,脊背发凉,而恐慌中又倾钻出难禁的愤怒,云主……云主……难道她体内真有什么云主!?想到胧青眠出现时道的那两个字,“取代”……那么她是不是早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被什么取代了,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多怪事,身上还总是莫名多上一层冷冰冰的雪?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都找上了自己!?

    她将手中疑似墓碑的东西用力砸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轻若无物的东西突然像变成了千钧重,砸的房子都微微一晃,接着噼里啪啦各种东西砸到地上,声音清脆而舒爽,效果也很好,将她的怒火同时砸去了一半,渐渐恢复了理智。

    眼瞎、被取代,这小心眼的该死的苍天究竟还会给她带来什么?嘴角抿起弧度,发泄过后,她胸中赫然生出一种豁然之感,所谓债多不压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总归有一天她要烧毁苍天,了清这债的。

    云主,你想要取代就来吧,本姑娘绝不是好欺负的。

    或许是回应女孩意志,攥着蜡烛的左手忽地一烫,然后迅速升热,无数细小符文浮现,犹有低语吹拂耳侧,它们围绕烛柱开始旋转,渐闪耀出璀璨的光芒,盈满整个房间。

    同一时刻,清朗湛蓝的天盖子渗出一层微红,如无形的风刮起,从四面八方汇卷上空,蟠延如龙逶迤,粼粼绚烂,神秘而夺目……

    白祀愣愣看着,这突然的变化让她有些反应不及,随即,心里又化为一股欣慰的暖水,果然不愧是我的“孩子”,没白疼~

    ……

    司柏端着粥碗伫立门外,天空渐红悠远,为他而低,春光懒散和煦,溶在满庭薰芳中,浮莹如金,镀在他略白的脸颊上,精致透明的美,一身皓纹广袖,拂风轻舞,飘然如烟,犹如一弯琉璃静水,柔软发光,又如一缕卷云舒月,慵懒徜徉。

    恰如画中人。

    司柏透过门缝隙,注视着房内红光翻滚,又忽有所觉,望了一眼天空突现的异象,男人微怔,视线又来回在房门天空转换了几次,不知想到什么,他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幽墨的狭眸如划开的深海星辰,闪烁起迷离的光。

    去年上任城督时,偶然听到她的名字,他就知道了那是她,所以,每当下了公务时,他就渐渐多了一个爱好,喜欢每天路过一次她的店门口,也不去打扰,透过窗棂,只为她美人一瞥惊鸿,温馨而宁静。

    但果然那一眼的印象太过美好而淡薄,十年未相见,谁能想到,曾经冰雪骄傲的瓷娃娃,如今清冷如烟的少女,内心竟是这般暴力的,昨天傍晚,先是青冥之上无声而来,还没等见面寒暄一句,就一剑将他的城督府劈成了两半,大地颤抖,景致破碎,人死马残,等他要找人算账时,她却躺在了他家门口,呼呼大睡起来。

    若不是一眼认出了她,他当时还真能下的去手,成全一句瘗玉埋香。

    不过一晚上过去,现在他这个念头又升起来了,这是和他有多大的仇,一醒来就开始砸他房子,明明小时候虽然一脸冷淡,也很可爱的。

    他习惯性摸了摸腕间手串,摩挲着绳间冰凉的黑甲片,她当时稚嫩的话一直印在他脑中,“你就是那个白发男孩?居然叫司柏?这名字取来是与我作对的不成?”

    “你怎么会跑到我院里来,看你小豆芽菜似的,不是被我妹妹欺负惨了吧?”

    “这椰奶蒸蛋你做的?嗯,可以……嗯,好吃,嗯嗯……呜……泣泣……你不要看!!!”

    “你别误会,本姑娘摸着你胸不撒手,是因为震惊你没有心跳,难怪你浑身冰冷,白的像个小鬼,从未见过寒症像你这般么重的,可你跑来白家有什么用?看得出来父上对你很尊敬,从没他对谁弯过九十度腰,但是他不会帮你治的。”

    “我在学雕刻,不要让我分心,你又来我院,不会又被我妹妹欺负了吧?你好弱~”

    “你呆了半月了,还不准备走吗?不过,炎炎夏日在你身边倒十分凉快,看在你做东西好吃又当人形冰鉴的份上,本姑娘暂借你一样宝物,等你治好了病再来还我,定要记得还,听到没?”

    “喂,司柏,你你你你背后怎么下起了大雪,你究竟是是什么人?你要走吗?你不能这么消失,你回来,给我回来!”

    啧,女人,你让我有了心跳,怎么你就变了。

    看来本君也要表示一下,否则你还真能上天,他眸光沉入眼底,笑容收去·,那笼在他脸上的柔色霎时融入那层冷白里,如北地纷纷泠泠的风突兀卷来,吹开一尊掩埋地下的冰雕。

    轻轻低咳一声。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盛耀的红光如遇见陌生人的小兽,迅速转淡、消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疏冷的声音,“请在一楼稍等。”

    一楼?呵,又哪来的二楼?她这是还在做梦?以为是在她的小铺子?

    “白姑娘砸了我的房,却要我在外面耐心等吗?”

    白祀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却下意识开始打量,利用有限的视觉观察起房间,最后得出结论,这的确不是她的闺房。

    方才没察觉,这房间里萦绕的是一种干净的味道,榻前一尊鎏金香炉,青烟缕缕,迤逦袅袅,挥散着似青竹,似雨木的怡人清香,没有她房里的半丝脂粉味,周围的摆设很简洁,却很优雅精致,透着一种华贵的大气,如今被自己那一砸弄得一团糟。

    白祀呆坐在床上,久久无法冷静,为什么她会睡在别人家里,这又是那云主的杰作吗?她没事跑别人家来干什么?而且还心安理得的睡起了觉!?扯了扯身上凌乱却完整的衣裙,心里松了口气,万幸没有遭遇什么污秽之事。

    下了雪床,整了整头发衣裙,她摸索着来到门前,打开,“公子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