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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琰看着眼前这人复杂的神情,朗声大笑,他看出徐尧钦现在半信半疑,对于他刚刚所说的人名好似已有察觉,却又好像不愿轻信。他将酒葫芦重新盖好,盯着徐尧钦活动双手筋骨:“看来这个消息徐公子一时难以消化,以致疲惫不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当徐尧钦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郎琰的左掌化为手刀,横切向徐尧钦的后脖颈,让他两眼一黑,当即昏迷过去。
徐尧钦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星夜正浓。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从小服侍自己的小厮,他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想问小厮许多话,却在开口时尝到舌苔上残留的涩辣感,继而呼出满腔的酒气。
徐尧钦一时被自己呛到,猛咳出眼泪,小厮连忙端来醒酒的汤药,盛出一勺送到他的嘴边:“公子向来知晓利害,今日怎么宿醉街头?若不是城内巡逻的侍卫认出醉倒在巷边的公子,奴才恐怕要担心整个夜晚了。”
徐尧钦头疼得厉害,他深呼吸几下希望能够尽快恢复神志。他闭着眼睛努力寻找记忆的末端,又联系刚刚小厮所言,没过多久便得出了答案。想必是那欲门门主将他打晕后又丢在了街边,还将葫芦里剩余的酒灌入到他的嘴里,恼得他咬牙怒骂:“混蛋!”
小厮不知自己的主子为何动怒,受惊正准备跪下认错,却被徐尧钦一把拦住,宽抚几句后打发了出去。徐尧钦一口饮尽碗里的醒酒汤,不适感依旧难以祛除,于是将碗搁下,倒头草草睡去。
东宫中的最后一间屋子也熄了灯,然而燕城中还有两个人影踏梦而行。一连几夜郎琰都会坐在十一皇子府对面的屋顶监守,可是至今为止都没发现什么异样。长荆看着主子的背影,掂量着该不该问一些问题,谁知郎琰先开了口:“有话想说?”
长荆颔首:“主子英明。属下的确心有疑惑。”
“那酒不好喝,我后悔用它抵那几单的钱了,所以最后还给了他——那几单的损失我会记得的,以后还是要从他头上拿。”
郎琰明知长荆不是想问这个,等到长荆思忖片刻后再一次开口时打断了他:“徐尧钦跟他那太子殿下人傻钱多,这么好的一个金主我怎么能只从他口袋里捞取一次?今日送他一个信息,不过是希望他与他的太子能在这皇宫里活得久一点,多攒点钱。”
“那主子又何必亲自来监视十一皇子呢?”
郎琰枕着长荆的大腿躺下:“手上没有对他有用的线索,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钱给我?”
他仰起脸注视长荆的下巴,低喃:“既入燕城,参与这皇权与门派的混乱纷争,往后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无论是朝野还是江湖,定有不少人将欲门视为眼中钉,如今局势,他们刚好能于这乱世中借力打击欲门。与其等他们来袭,不如我主动参与,将这浑水搅和得愈加混乱。”
长荆听闻后同郎琰一齐静默良久,他从未料到主子还有这般心思。郎琰看见他微皱的眉头,又换回平日里乖谬的模样:“所以呀,我要好好重温儿时练功那夜夜于长椅上浅眠的日子。免得功力生疏、放松警惕,一不小心在睡梦中被人暗杀,可就享受不来那么多好东西喽。”
郎琰说完便闭上眼睛,在长荆的腿上呼吸节奏渐平。长荆难得地笑了笑,他看着身前男人如此舒适的躺姿,将“那为何还要枕着属下而眠”这句话弃于月光之下。
几日后。
“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十一皇子身边的丫鬟?”
“千真万确!奴才听公子的话,于十一皇子府外蹲守半天,亲眼所见十一皇子的贴身丫鬟进了八皇子的府邸,过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呢!”
徐尧钦闻言后陷入沉思,八皇子明面上与太子殿下不睦已久,但之前从未听说十一皇子提出过什么不利于太子殿下的言论,所以他不敢确定那欲门门主之前所言是否真实。但是现在小厮来报,十一皇子与八皇子私下勾结,那么欲门门主的话倒多了几分可信度。如若事实真是如此,自己可得要早点让太子殿下知道此事。
十一皇子,看来不得不防了。
徐尧钦立刻出门赶往太子的寝殿,当他抱拳请安时,太子正在写字。细腻顺滑的兔毛漆笔沾足浓墨,在纸上留下一个“静”字。
“太子殿下,钦有要事相报。钦发现……”
“皇帝口谕!请太子殿下跪接!”
徐尧钦还没说完,殿外尖利的男声打断了他。这声音耳熟得很,徐尧钦不会认错,这是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梅公公的声音。他立刻与太子一同出殿,跪下接旨。
“皇帝口谕:太子已于东宫禁足多日,痛定思过,朕觉得可以解除其禁足限制,并让他着手调查当日之事,将功补过。”梅公公大声宣完,堆起笑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太子殿下,这可是好消息啊。”
太子眼里的欣喜慢慢隐去,他谢恩起身,同梅公公问道:“父皇怎么突然……”
“奴才也不知道,只是今日上朝时,穆王殿下对皇上说:‘六弟已被禁足多日,想必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儿臣觉得此案本就蹊跷,六弟也许是遭人陷害。何况事发当日目睹者皆是六弟的人,父皇将此案交由六弟亲查也更为妥当,六弟也定会尽力为父皇查明真相,将功补过。’也许是皇上觉着穆王殿下的话在理,也不忍对太子殿下过于重罚,伤了父子情分,这便让奴才将解除禁足的口谕带给太子殿下。”
太子面不露色,再次跪下:“是,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所望!”
等到梅公公走后,徐尧钦仍旧跪坐在地上,他想不明白穆王为何要帮太子殿下说话。穆王是二皇子,当今的皇长子,也是众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皇子。穆王平日里似乎无心皇储之争,从未帮过也未害过太子殿下,可现如今突然开口请皇上解除太子禁足,实在是让徐尧钦想不通其中原委。
“尧钦,想什么呢?”太子看见徐尧钦还跪坐在地上神色恍惚,出声提醒他。
徐尧钦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却发现双腿已经跪麻,向后踉跄了一下。他扶住身后梁柱,调整平衡:“还望太子殿下恕钦失礼,钦只是想不通穆王为何要帮殿下说话。”
“本宫何尝不是呢。”太子目视远方,心里也不知道这个二哥为何在如今自己备受孤立的时间帮助自己。在这深宫里待久了,这样无缘无故的帮扶,没有人敢轻易接受。真的有皇子能够经受住皇位的诱惑吗?太子不信穆王真的没有觊觎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一时想不出穆王今日之举的目的,倒记起徐尧钦之前的话,追问道:“你之前说的要事,是什么?”
“殿下,罪臣被劫一事,恐怕与十一皇子有关。”
“十一?”太子闻言不免有些吃惊,他在记忆里搜寻与这十一弟有关的桥段,可惜失败了。十一皇子不论在御前还是与众皇子私下见面,存在感都很低,他同他那不得宠的母妃一样,一个沉寂在后宫,一个无言于朝野。
“是。正是十一皇子。”
徐尧钦再次肯定,又凑进一步靠近太子耳畔:“欲门门主亲自对钦所言,十一皇子前段时间找过欲门帮他解决太子殿下的势力,而后迫于我们同他的协议,取消了这一单。十一皇子遭到拒绝后,也许另寻了其他门派将那罪臣劫走。”
“欲门门主?你不是说他行为乖张、行事无常么?此报可信?”
“钦也是这么想,所以近日特地让小厮日日守在十一皇子府外,终于在今早发现十一皇子的贴身丫鬟独身前往八皇子府。而那八皇子……”
“哼。好啊,真是兄弟一心。”太子冷哼一声,将手背在身后:“当务之急,是查出究竟是谁劫走罪臣,构陷本宫。解除禁足实属不易,此事不容有误。”
“钦明白。”
徐尧钦跟随太子入殿,注视太子走回书桌旁,拿起未干的毛笔,继续写完先前没有结束的书法。
笔走墨留,纸上尽显四个大字,矫若惊龙:
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