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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言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和他讲话的时候他总是极其认真的望着我,不会不耐、焦躁,甚至都不会想要插一句话的那种认真,我有时候都会好奇他是不是在发呆,可他总会在我说完话三秒之后说一句好的或者我知道了。
舟姐曾经看见我钱包里的照片,指着上面的人说,你以前很活泼的。后来,我把那张照片换了下来,原因是每次看见,我都会不自主的想到过去,那种感觉让我很难受,没有丢掉的理由竟然是我舍不得。
他高中转来我们学校,成为宏志班门口的成绩单上永远排在最前头的那一个。那时候的镇子不大,我们住的很近,只隔了一座桥。
他来了半个月我才见到他,所以后来有段时间我很痛恨自己为什么那时候喜欢逃课,喜欢睡觉,喜欢玩,幼稚的为那半个月没有认识他而生气。
穿过一个长长的栽满了梅树的河堤,就是我的高中。遇见祁言的时候冬天已经过了三分之一。那天的风吹得并不比从前温柔,也并没有那么美好,或者说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他救了我,从桥下面冷冰冰的湖水里。好像有一个月的时间他都不能好好吃饭,总是发烧。
那时候的我不像现在这样安静、成熟甚至是冷淡,可他却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舟姐想象的清冷,因为原本就不是性格寡淡的人,只不过少了点生气,现在更好像是活成了他的样子。
我每天都会骑着车跟在后面,给他带我妈妈拿手的肉包,将他很重的书包放在我的车篓里,甚至将那双很厚实的棉手套塞给他带上,我想尽一切的办法对他好。不仅仅因为他救了我,可能也因为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我却很愚蠢的用了一个人人看来都很合理的托辞掩饰。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说:“顾星寅,我救你是好心,是我愿意,随便谁掉进去我都会救,你不用这样。”
“你救了我,这是应该的。”这是我和他最开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那时候小不懂事,拥有现在十分稀有的品质——脸皮厚。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对祁言好,我一直都没有变过。
直到有一次,我在学校操场淋了半天的雨,以为是他戏弄我,哭着喊着骂他的时候,他忽然在我身后淡淡地说了句:骂够了就过来。我转过去才看见,他撑着伞在台阶上站着,半边的校服已经湿透了。
他似乎默认了我对他做的所有事,甚至对我越来越好,听我啰里啰嗦的讲话,任凭我的无理取闹,教我做题,讲他最近又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好听的歌……
我喜欢他看向我的眼神,那是骗不了人的温柔,可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情。
他送了我一条很好看的围巾,就是现在我还留着的那条。我记得我当时笑得十分开心,特地拉着他去拍了照片,可我并不知道他要离开。后来,我便找不到他了,没有一点迹象的,离开了。妈妈说,有些人不会留下来,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以为他真得如同妈妈说得那样,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许是他怕我伤心,也或许是他不喜欢分别,像他那样性格的人,不喜欢煽情的场面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变,可能对我来说,祁言就是我所有的情绪,我对他的感情一直如此,哪些变了,哪些没变,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我也很少情绪崩溃过,无论遇到什么事,可是,只要牵扯到他,我所有的坚强都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大学毕业以后,我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都很忙,我妈经常催我回去,她一直都想要我找个男朋友相互照应着。可我并没有遇到那样的人。
我选择在冬天开始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回去了,桥下的湖水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如我掉进去的那天。我在家待的时间超不过两天,这些年常常如此。因为太多地方都有他的记忆,只要看见就会想起,我妈常常看着我出神的样子躲在一边哭。我知道,她很心疼我,而我也一直很愧疚。
直到四年前,我遇见他,在医院的电梯口。
他看起来并不好,就只是看着他,我都觉得心疼。
我应该还没有说过,祁言是个很心狠的人。
我当时自以为可以留在他身边了,可他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说:“顾星寅,我们还是不联系比较好。”
那时候我便知道我对他的了解,永远只停留在了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可其实我了解的他也只是他希望我了解的那一面,他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我又一次陷入了他离开时的痛苦里,可我不敢去见他。
后来,我和他都妥协了。
他同意告诉我关于他的所有事情,条件是我不能再去见他。可其实,我当时并不在意我知道多少他的事,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那只不过是我的借口,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前提。
讲到这里,我看向对面的人,她一只胳膊抵在桌面上用手心托着脸颊,视线飘在斜下方,长长的睫毛扑朔着水光,我没有想过我讲的事会让她伤心。
“我觉得他会同意的。”
她轻轻开口,轻柔的声音让我稍微缓和不适的情绪。
是的,他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只不过只有三个月,之后我必须离开他。
他又一次默许了我做的所有事,包括我的存在,可我并没有很好的照顾他。
法棍面包上的蛋液里会有蛋壳,他总是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挑出来,客厅里被我随意搁置的杂物他也总会在睡觉前归置整齐,夜里我踢被子的习惯让他感冒了好几次,我甚至弄坏他每天都要用的咖啡机,我记得当时他就站在我旁边,紧皱着眉看着桌面上的狼藉……
我问他我是不是做了很多错事,他总会笑着摇头。
他不工作的时候便会坐在沙发上盯着我看,我当时经常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养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买一些花里胡哨的饰品,从网上找各种各样的食谱,他每次都十分配合,并会给我一些很实用的建议。
祁言从不肯让我陪他去医院,他要我顾及自己的尊严,要我给他留一些体面,像他那样骄傲的人,我应该是理解的,可他的心狠和绝情让我对他的病情了解地彻底,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顾星寅,对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你要抱什么幻想?这就是他的妥协,我的穷途、末路。
他知道我辞职的事情之后和我大吵了一架,我们之间所有的忍耐也开始瓦解。
他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坐在床边,埋着头。我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动。
“顾星寅,开了门就过来。”
我当时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哭了,我觉得委屈觉得害怕,觉得只要我稍微不留意他就又会离开,而这一次,他会是真的永远离开我。
我极少在人前哭的,可遇着他,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和我分道扬镳之后,只有他了。所以,我几乎将所有的情绪都给了祁言。可能哭得太久了,他的脸色我越发看不清,只盯着那双看向我的眼睛,却是我不曾见过的陌生。他的眼微泛着光,紧皱的眉头让本就冷峻的脸越发凌厉,他生气了,非常。可我当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相爱的人最能感同身受,无论我如何,无论他如何,我们当时能给对方的,只有心疼。
祁言对我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顾星寅,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他见过的最蠢的一个人。可我就是知道,他有多想要活下去就有多想要我留在他身边。
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太长了。他的隐忍、不安、克制我一点一点的感受到,我自私的留在他身边,却让祁言在他以为的奢求来的生命里开始痛苦,这让我无法承受。
频繁的治疗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好转,却越发的怕冷了。他不再喜欢出门,可去医院的治疗一次都没有落下。他偶尔会裹着很厚很厚的羽绒服站在阳台,捧在手里的咖啡杯冒着一圈一圈的热气,温柔的看着我说:“顾星寅,你喜欢的冬天又来了。”
祁言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掩饰他的痛苦和疲倦,他潮湿的手心捧着我的脸颊,一层层的冷汗浸湿他额角的碎发,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顾星寅,我累了。”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说话的声音软绵无力。
祁言说维持他现在的生命让他甘之如饴,能撑到现在已然是奢求了,他没有资格哭的。所以我很不听话地嚎啕大哭,仿佛那个做透析、做化疗,被疼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人是我。
他用他的方式让我离开了,没有三个月。我们的约定没有作数。
“不要哭了,你都替我把眼泪流完了,以后我连个发泄的方式都找不到。”他抹掉我脸上的泪,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祁言,冬天的末尾了,你想许什么愿望?”我问他,抱着一点点可以留下来的幻想。
“没有,没有想许的心愿了。”
他的双手和声音都是颤抖的,那张脸,苍白、暗淡,可明亮如水的眼睛却让我看到了久违的安心和喜悦。
他说他做了一道最难的选择题,可答案是让他满意的。
祁言裹着棉服,替我挡住了风口,我拉着他往里面站,他笑着裹紧了围巾摇头。我坐在公交车上往回看,他站在路口不停地摆手,黑色厚实的羽绒服在漫天的雪地里显得格格不入,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可我知道,转身后的祁言是会哭的。
我无法承受的痛苦来自于他对我的隐忍、不安和克制,这对二十三岁的祁言来说,是不可以的。就像他说的,他可以对渗入骨髓的疼痛甘之如饴,却无法承受我的青春和爱意。
舟姐已经不知道抽了多少张纸巾,我低着头,看水杯冒出来的热气,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并不觉得我和祁言的事有那么伤心,我们只是没有缘分而已。
可是,多情的人才会让人觉得可爱吧。
“你有多久没有见他了?”
我想了想,差不多三年了。挂着的钟表响起了七点的钟声,我准备回家,因为今天可能是冬天的末尾里最后一场雪了,我想去看看。
我站在车站,摩擦着手掌往里面吹着热气,舟姐问我的问题我想了好几遍。
“你想他吗?这么多年,没有想过去找他?”
我摇了摇头,说:“不想。”
她很惊讶我的回答,问我:“为什么?明明到现在你都还很爱他。”
“因为,我怀念他的方式,就是不想他。”
念念不忘,便会久久难安。这是祁言不愿意的。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常去那间咖啡馆,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有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便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念头进去,以后就变成了我的习惯。上帝眷顾,满足了我那千万分之一的念头,贪爱咖啡的祁言偶然一次去了那里。可我们终究没有缘分,他没有看见我,而我也遵守着我们之间的约定,要永远地离开他。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被痛苦煎熬了那么久的祁言,并没有撑过这一个冬天。
而我的心愿也永远遗留在了这个冬天的末尾,因为祁言说,顾星寅,我爱你。分开三年多之后,我收到了第一封他定时发来的简讯。他就是这样一个心狠的人,将所有的深情留在了我无法承受的时刻。
我记得当时我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对我说:“顾星寅,我的遗言写好了,在桌上的纸袋里。”
“顾星寅,我爱你。”这就是他的遗言。
我知道,祁言的二十七岁,结束了。
他熬着十几年的病痛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对我很好很好,离开了便又绝对不会再联系。这让我只是想到他,就觉得心疼。
他爱我,理智地爱着我。
我记得他踩着风雪去化疗时的每一个背影,记得他每一次伸出来又缩回去的手,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
“顾星寅,我不害怕。“
“顾星寅,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下,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顾星寅,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顾星寅,我爱你啊。“
大雪纷飞,我遮住双目,看不见一片雪花飘落的轨迹,可听得到每一寸冰融的声音,听得清每一个转道折回的行人,我身上落满风雪,仿佛他就在风的那边。
我十七岁遇见他,然后用所有的青春和善意爱了他十年。我想,可能会更久,只不过不会比它鲜活炙热了。但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够的,因为祁言,一直属于我。